第一百五十四章妃主
文竹心中有刺,刻意迴避著趙洛,趙洛也似乎遺忘了她,每日裡二人井水不犯河水,雖都在勤政殿中,卻始終沒有碰面。
文竹通過年哥兒,暗中包攬了趙洛的衣食住行,事必躬親,安排的無微不至,如此過了月餘,心中的縫隙漸漸地彌合。
年關將近,文竹頗有些想家,不知姐妹們如何了,老七回家了沒有,老八在皇宮之中有沒有受氣,文章是否記起了些許舊事……這些日子,趙陽每次捎來信箋,都是家中一切安好,無須掛念,可怎能不掛念?尤其在這新春佳節,家人團聚之際。
趙洛這幾日用膳較少,胃口欠佳,文竹尋了些山楂來,準備泡些花茶給他,卻又想起了初到文府時,和文曉梅一起進餐的舊事,心中傷感,微微發起了怔。
此時殿中無人,趙洛節前政事忙碌,早朝持續至今,年哥兒隨身伺候著,她正出神時,忽聞得殿外一聲輕喚:「啞兒姑娘可在?」
文竹一愣,女聲?勤政殿中向來沒有女子,怎會突然有女聲?她帶著些許困惑出了殿門,卻見一宮人打扮的嬤嬤,細眉善目,嘴角帶笑地迎了上來,口中客氣不乏熱情:「這就是啞兒姑娘罷?最近一直勞煩姑娘照顧皇上,幾個妃主想當面謝謝姑娘呢。」
妃主?
對了,趙洛是有妃子的,而且不止一個,文竹口中又苦又澀,像是是把苦瓜青椒黃蓮剁碎了拌到一起,再加上半罈陳年老醋,生生地嚥了下去一般。
文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管那些妃主找她何事,而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身為一個小宮女,反抗是毫無意義地。她低眉垂目,順從地跟在了那嬤嬤身後。
這嬤嬤倒是個知道輕重的,知這女子雖是啞巴,卻實打實是皇上眼前的人,言談之間絲毫不敢怠慢,出了勤政殿,又親自扶著文竹上了小轎。
連日來,文竹鮮少踏出勤政殿半步,得了機會出來,她索性放下心事,掀起轎簾一角,向外探去,一見之下,連連咋舌。
北楚國力鼎盛,為迎新年,皇宮之中極盡奢靡,宮中所有的樹木枝椏上都粘上了各色絹花,全部用上等莨綢扎就,一眼望去,百花盛開,伴著皚皚白雪,讓人有種時空顛倒的錯覺。
又時時有宮女太監穿著大粉的簇新宮服,手捧各式應節之物,成隊地從轎邊經過,見到轎前的嬤嬤,無不恭謹異常,看得出,這嬤嬤在宮中地位甚高。
行了半晌,漸漸遠離了前殿的雄偉壯觀,眼前突地出現一道高牆,足足一丈來高,蜿蜒有如長蛇,前後望不見首尾,文竹心中驚詫時,轎子悄然停了下來。
那嬤嬤來到轎前,十分得體的上前扶著文竹下了轎子,見她一臉詫異,輕聲道:「皇上登基以後,在這後宮與前殿之間建了這道長牆,後宮嬪妃,不許出此牆,違者貶為庶人,打入冷宮。」
文竹心神俱震,他,他竟然為她做到這個地步!心中最後一絲怨恨也煙消雲散,恨不能馬上衝到趙洛面前,堂堂正正地告訴他,她沒死,她沒死啊!
文竹強自按捺了心中渴望,規規矩矩地跟在了那嬤嬤身後,此時此刻,千萬不能授人以把柄,妃主若是想整死一個宮女,還不是如同踩死一隻螞蟻一般,她暗暗告誡自己,一定要千分注意萬分小心。
進了高牆,又是一番景觀,小橋流水,亭台樓閣,竟然頗有南方園林的典雅,那流水汩汩冒出,猶帶三分熱氣,卻是溫的,要維持這麼個景觀,只怕所費不菲,如此看來,趙洛對他的妃嬪們似乎也不是十分苛待,文竹一時困惑了。
樓閣之中,有一座最大,約有五層,在這一派小巧的亭台之中如同鶴立雞群,那嬤嬤帶著文竹徑直朝著那高樓去了,在門口守衛的幾個宮人立刻迎了上來,連聲喚道:「白嬤嬤辛苦了,辛苦了。」
又有會捧人的讚道:「皇上的寢宮也只有白嬤嬤出馬,才進得去了。」
白嬤嬤連聲推辭,臉上卻浮現了幾許得意,另外一個年紀稍大的補充道:「白嬤嬤可是皇上的乳娘,皇上自然另眼相待。」
這話說完,文竹眼尖地捕捉到了白嬤嬤臉上一閃即逝的尷尬,乳娘麼?
白嬤嬤的臉上帶了三分淡然,笑道:「你們就是嘴兒貧,趕緊地,娘娘們還等著見姑娘呢。」
那幾個宮人忙讓開路,進了樓中,又有懂事兒的宮娥上前來除了兩人的外袍,拿了暖爐來給她們暖了暖,方有個大宮女出了來,領著她們進了內閣。
一股暖氣伴著陣陣銀鈴般的笑聲撲面而來,文竹不敢抬頭,聽聲音似乎有數個少女在玩耍打鬧。
白嬤嬤在她身邊,出聲喚道:「娘娘,啞兒姑娘帶到了。」
歡笑聲嘎然而止,文竹感到數道視線聚焦在了自己身上,她越發地謹慎,一顆頭幾乎垂到了胸前,一個柔和地女聲傳來:「你且抬起頭來。」
文竹面帶惶恐之色,緩緩地抬起了頭,見面前五六個少女,俱都豆蔻年華,一眼望去花團錦簇,很是養眼。
少女們見了她的模樣,齊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聞說不近女色的皇上身邊竟然有個女侍,本以為是何等的國色天香,居然是這副又黑又瘦的樣子,這種姿色,隨便拎出個宮女都能勝她三分。
方才詢問文竹的女聲再次響起,卻是少女中姿色最佳的,眉眼間天生帶了三分笑,說話間,睫毛忽閃,似一隻蝴蝶飛舞在了明眸之上:「啞兒姑娘,皇上平日裡有什麼喜好麼?」
開門見山,直奔主題,文竹微怔,一時不明白這妃主是真的毫無心機還是明知故問。
卻聽到那少女旁邊的另外一個身材最是高挑,很是俊秀的女子不滿地抱怨道:「公孫姐姐問這個做什麼?又見不到皇上。」
另外一個個子嬌小,生的活潑可愛地撲到了她身上,嚷嚷道:「就是見不到才要問的啊,藍姐姐就不好奇麼?」
藍姓少女嘴巴一撇,不以為然地道:「從來都沒有見過的人,有甚麼好奇的?!」
她們,竟然從來都沒有見過趙洛?!
文竹如遭雷劈,愣在當場,這些日子的確沒有見到趙洛傳喚后妃或者前往後宮,只是,卻從沒有想過,他成親兩年,卻連這後宮眾妃的面都沒有見過。
心,好疼。
這幾百個日日夜夜,他就在哀悼和思念中度過麼?文竹突地意識到了自己的殘忍,眼前這些少女許是未經人事,尚保持了出閣前的天真浪漫,一個個嬌憨可愛,望去秀色可餐,明明擁有一片樹林卻獨獨地守著一個樹樁,趙洛,趙洛……
少女們嬉鬧半晌,方想起了文竹尚在一旁,公孫很是溫柔體貼地上前,挽起她的手,滿含歉意地道:「我們光顧玩耍,倒是忽略姐姐了。」
那身材嬌小的女孩蹦了出來,兩隻眼睛亮晶晶,文竹不期然地想起了雙胞妹妹,卻聽她道:「啞兒姑娘不能說話,不如我們來玩猜謎遊戲,大家猜和皇上有關的事情,姐姐只需點頭或者搖頭。」
話音一落,少女們紛紛響應,藍毫不客氣地搶了頭籌:「皇上長的甚麼模樣,俊麼?」
俊麼?文竹眼前浮現了趙洛稜角分明的側臉,專注地翻看奏折的模樣,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藍繼續搶問道:「難道比我哥哥還俊麼?」
一旁的少女們齊齊來捶打於她,公孫啐了一口道:「啞兒怎麼可能見過你哥哥?!你就認得你哥哥天下第一。」
見那藍姓少女反來撲向她,公孫立刻連連求饒道:「我錯了,錯了,藍大將軍確實英武非凡,天下無雙。」
藍大將軍,藍止戈?文竹心道,藍止戈怎麼比得上,這世上,怕也只有爹爹能比的上半分了。她幾乎忍不住開口,想向全天下宣佈,趙洛是最棒的,最棒的,而且,他是她的!
少女們突然停止了追逐,保持了捶打的動作,手腳僵在了半空,一個個呆若木雞地看向她身後,室中一片寂靜,文竹心一沉,難道?
她緩緩回過頭去,趙洛一身錦繡龍袍,頭戴白玉龍冠,俊美的臉上面無表情,漠然地望著這一室豆蔻。
他的視線最終定格於文竹臉上,卻只瞄了一眼,又快速移開,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回去!」
話罷,趙洛伸手來抓文竹,手剛碰到她又旋即放開,放佛那是一塊火紅的烙鐵。
他的手縮回了衣袖中,隔著袍袖再次來抓她手臂,這次沒有放開,拽著她徑直向外行去。
望著大步流星的趙洛和磕磕絆絆的文竹,一眾少女齊齊輕歎一聲,藍姓少女喃喃道:「這世上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
文竹看著趙洛的背影,心中一片荒涼,他來了,他竟然來了,被背叛的感覺如同潮水般洶湧的將她淹沒,心裡生出了毀天滅地的恨意。
一出宮牆,趙洛立即將她的手甩開,獨自上了龍輦,文竹識趣地跟在輦旁,一張臉煞白,無論他多麼冷淡,也掩蓋不了他在意的事實,他今日能愛上另外一個自己,他日,自然也能戀上旁人,心中絞痛,文竹恨不能立即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