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行乞
隔天剛巧是二月二。古老傳說,一條老龍的女兒嫁給了人間的一個書生,她每到二月二想起女兒便會哭個不停,因此二月二總是下雨,所以又叫龍抬頭。
又說新年過到這個時候,過年時殺的肥豬吃的只剩下了豬頭豬尾巴,鹵一鹵吃了,這個年就算過完了,二月二便是新年的最後一天。
雙胞胎耐不住餓,一大早便餓醒了,兩個人一起來折騰文竹,一會揉揉耳朵,一會摸摸肚子,文竹費力地睜開眼,有氣無力地道:「看來你們還能餓上幾天……」
姐妹幾人起床,洗漱完,依舊沒有進任何吃食,看著活蹦亂跳的雙胞胎和不以為然的文曉菊,文竹只覺得腳軟。
文竹死死賴在貴妃塌上,只有一張嘴巴活動著,支使著招財進寶疲於奔命:
「尋幾件舊衣服來。越破越好。」
「怎麼連個補丁都沒有麼?」
最後招財進寶翻出了剛進府時穿的衣服,總算是讓文竹滿意了,那幾件衣服破破爛爛,補丁摞了補丁,倒是極乾淨。
叫雙胞胎和文曉菊一人一件穿了,姐妹幾人上了馬車,興高采烈的去做乞丐。
為了增加妹妹們行乞的難度,文竹特意尋了個人流稀疏並不算特別熱鬧的小街。
文竹命馬車停在街角,笑瞇瞇地看著三個妹妹:「你們可準備好了?」
三人一起用力點了點頭,文竹打開車門,雙胞胎當先蹦了下去,又一起回頭同時伸出手來接曉菊。
文竹合上車門,湊到車窗前,掀起車簾一角,見三個妹妹雄赳赳氣昂昂彷彿班師回朝的將軍,趾高氣昂地向街中行去。
見妹妹們行的遠了,文竹右手從懷裡摸出了一個干饃,掰了一塊在嘴裡細細嚼著,心道,招財真是個好丫鬟,知道心疼小姐,人又聰明,知道干饃吃了不會留下氣味。
到了街中,三個人嘀嘀咕咕商量了半晌,文曉菊靠牆而坐,解下髮辮,覆蓋了半張臉。動也不動,一眼望去病入膏肓奄奄一息。
雙胞胎分別靠在她兩邊,細細啜泣,時而哀鳴:「小妹,小妹……」
片刻功夫,便有行人駐足觀看,雙胞胎適時的抬頭,兩張俏臉滿是慌亂無措,咬緊下唇,兩行清淚緩緩流出,一言不發地望著圍觀的大爺大媽們。
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同樣的可憐兮兮,異常的有震撼性,立刻引起了一片同情嗟歎之聲:「造孽哦,這麼俊的小姑娘哭成這樣!」「看樣子是想給妹妹治病來著。」「真是懂事的丫頭……」
七嘴八舌之中,不知何人扔了一個銅板下去,圍觀的眾人頓時開了竅,紛紛慷慨解囊,銅錢如同雨點般落下。
雙胞胎眼中閃過一抹狡黠,卻不去揀那銅錢,兩人相互攙扶站起,躬身一拜。越發叫人覺得懂事兒。
總算把那干饃噎了下去的文竹又喝了杯茶水,估摸著幾個妹妹該哭著求著請她回府了,方慢吞吞地掀開車簾,卻看到這麼一幕,臉立刻綠了,她本來尋思著三個妹妹應該手足無措半晌才對,怎麼就忘了文家的傳家本領是裝可憐呢。
文竹立刻下了馬車,一邊解下腰上錦囊,一邊大步向著人群行去,到了近處,見那人群裡三層外三層地把幾個妹妹圍在裡面,在外面已經看不到她們的身影,不禁納悶,明明是條人流稀疏的街道,這些人都哪裡冒出來的?
文竹從錦囊中抓起碎銀便是一揚,灑了幾把後大喊:「誰的銀子掉了,誰的銀子掉了?」
人群最外層的最先反應過來,彎腰去揀銀子,很快的,裡面的人開始向外擠,原本密實的人堆迅速的四分五裂。
吃飽了肚子的文竹對著幾個妹妹嫵媚的一笑,上前牽起她們的手,趁著行人都在揀銀子,趕緊逃離混亂的現場。
上了馬車,雙胞胎把袖子一抖,嘩啦啦地落下許多銅錢,眼巴巴地看著文竹,期望能聽到幾句讚揚。
文竹咳了聲,笑瞇瞇地道:「方纔你們三人一起。姐姐尋思著,卻做不得數,現下來,你們要獨自去行乞才行。」
雙胞胎兩張小臉立時垮了下來,怨尤地望著文竹,文曉菊不滿地看了一眼文竹,乾脆利落地道:「三姐一向最奸猾。」
文竹訕笑了兩聲,吩咐駕車的小廝另尋個僻靜點的街道。
她吃飽喝足,中氣十足地折騰著幾個妹妹,一會揉揉耳朵,一會摸摸肚子。雙胞胎開始還有氣力陪她折騰,過了會兒,一起化成兩攤爛泥,軟倒在文竹身上,文竹被壓的喘不上氣來,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恕。
到了地方,文竹撥開一直壓在她身上的兩個妹妹,正經地問道:「你們誰先去?」
文曉蘭猛的坐起,理所當然地道:「當然是我這個姐姐了。」
三人目送文曉蘭遠去,見她握手成拳,雙臂半彎,橫在身體兩側。如同一個叉著腰的門神,每一步踏出去都能感覺到地動山搖。
這傢伙餓的兩眼冒綠光,鬥志前所未有的高昂,文竹毫不懷疑若是要不到飯,她會直接動手搶。
到了家糕點鋪子門口,文曉竹果斷的停下了腳步,那鋪子做了許多糕點擺在外面售賣,玫瑰千層糕,蝴蝶酥,白果黃金糕……其中一籠剛出爐的桂花酥香氣飄飄,最為誘人。
文曉蘭食指含在嘴巴裡。強嚥了一口口水,頗有些猶豫不決,是否要動手呢?若是店東追了出來,三姐總不會眼睜睜地見死不救吧。
猶猶豫豫中,她一隻手伸了出去,在半途被夥計一把拍開:「臭乞丐,死遠點。」
未待文曉蘭有所反應,打橫裡伸出一條腿,一個橫掃千軍,擺在外面的糕點全部撒在了地上,文曉蘭立刻蹲在地上,揀起個還不太髒的拍了拍便往嘴巴裡送,剛碰到嘴唇就被人一把拍下。
她殺氣騰騰地瞪了過去,「老頭,你幹嘛?!」
老頭……陸載安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這綽號越升級越刺耳,難道在小妮心裡他就這麼沒地位麼?
強忍悲憤,陸載安細聲軟語地問道:「你怎麼這麼一副打扮出來了?」
文曉蘭一臉不耐:「和你有什麼關係。」說著,再次伸手去撿地上的糕點。
陸載安再次出手打落,見文曉蘭惡狠狠地瞪著他,忙低聲下氣地哄道:「肚子餓了我帶你去食為天罷,不要吃這地上的糕點,都髒了。」
那家糕餅鋪的夥計見陸載安人高馬大,趕緊衝回去喚了店東來,二人出來時正巧望見陸載安溫言軟語地哄著文曉蘭,文曉蘭很不給面子地指著地上的糕點惱道:「我就要吃這個,旁的都不要。」
陸載安見她提出要求,心花怒放,一疊聲地好字出口,抖手從袖子裡摸出了一錠銀子交給了那店東,「把每樣點心都包上一斤,多的算是賞你們的了。」
店東接過銀子在嘴巴裡咬了咬,確定是真貨,馬上眉開眼笑地道:「店裡還有貨,我這就去給兩位包來。」
陸載安人粗心細,提醒道:「先拿些出來給我家小妹解解饞。」
那店東連聲應了,命那夥計進店去包點心。自己端了盤新出爐的桂花酥來,文曉蘭正餓的狠了,兩手一起抓,拚命地往嘴巴裡塞,一旁的陸載安看的心疼,忙對那店東說:「可有茶水,趕緊送一壺來。」
文曉蘭吃飽喝足,懶病立刻犯了,挑了挑眉毛示意陸載安捧起那幾包點心,慢悠悠地向著馬車行來,陸載安心一跳,小妮以往吃飽了越發活潑,今天似乎有些不大對勁。
二人一前一後,按照文曉蘭的步子,磨蹭半晌方到,文竹早早下了馬車迎了上來,拽過文曉蘭擋住陸載安,遞了錠金子過去,一副劃清界限的樣子。
陸載安滿手糕點來不及接過,文竹冷哼一聲丟在地上:「公公的鬍子真是越來越長了。」
文竹拉著文曉蘭上了馬車,直接命小廝起駕,文曉竹打起簾子,眼巴巴地看著陸載安滿懷的糕點越來越遠,一雙眼睛閃亮無比,足可以銷鐵熔金。
陸載安一見她便石化當場,悲憤莫名,竟然搞錯了,怎麼會搞錯,文家老六不是一向蔫的跟貓似的麼?怎麼會和小妮一樣活蹦亂跳了?
第二個出場的是餓的有氣無力的文曉竹,她一反常態,磨磨蹭蹭地下了馬車,正是晌午,太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她索性尋了個日照充足的地兒,直直地坐了下去,好餓,一個手指都抬不起了。
昏昏沉沉的眼睛就要合上,眼前出現了一雙靴子,文曉竹慢慢地抬起眼,木木地看著眼前的少年,他一臉驚喜似乎遇到了熟人。
文曉竹雙唇蠕動,那少年聽不真切,低下了身子湊近了她的唇,方聽到,她只說了一個字:「餓……」
段佑哭笑不得,這丫頭似乎總是把自己餓的一塌糊塗,上次穿了一身丫鬟衣服,這次又扮作了乞丐,真不知道文家在搞什麼把戲。
他見文曉竹說話的力氣都沒了,抬頭向四面望了望,入目一間茶館,歡喜地對文曉竹道:「你等著,我去買吃的。」
他一路小跑過去,掏出碎銀丟在桌上,喚那小二包了半斤熟牛肉,心急如焚的連聲催促,牛肉一包好,他一把搶過,掉頭便跑。
喜滋滋地送到文曉竹面前,文曉竹聞到香氣,鼻子抽動兩下,眼睛驀地張開,一把搶過,五指成爪,抓起一塊便啃上了,狼吞虎嚥慘不忍睹。
段佑看的呆掉,隱隱覺得哪裡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