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霧II》洗塵的細雨ˇ有淚痣的男子-19ˇ
「柳處長。」
柳下溪和尹九月走到第二間會談室門口。他正打算推門,聽到老賈在叫他,回頭看見老賈匆匆跑來,朝他打了一個「有話要單獨講」的手勢。
老賈說:「沒找到佘方。學校那邊說她早在三年前因病退學,開學不到兩個月就離校了。沒有關係特別好的同學,沒人知道她的下落。」
「因病退學?什麼病?」
「慢性肝炎。肝炎病雖然難纏還不至於需要退學。柳處長,她應該就是跟死者同居三年的情婦小余。我看……」老賈停頓下來,側著頭,手指彎曲堵住自己的鼻孔,張大嘴若有所思地看著柳下溪。
柳下溪明白他這個動作表示有話想講,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請說。」
老賈雙手插進褲袋,靠著牆低聲說:「我看廚房裡的麵條、雞蛋、蔥等物,應該是她準備的。死者回到死亡現場可能跟她有約。死者和上司同居拋棄了她……她在北京無依無靠,沒有工作沒有經濟來源,靠死者供養。被死者拋棄後失去生活重心,因情變而生恨,這樁命案她有殺人動機。瓷片上的三組指紋,除了死者和孫澄江已被確認……我認為,另一組指紋是她的。我想,她得知死者要跟她堂姐離婚,擔心他與柯瑩秀結婚,徹底跟她斷絕來往。為了挽回感情,她想跟死者進行最後談判,希望他能回心轉意。死者鐵了心要跟她斷乾淨,絕望之下,她拿起花瓶打昏死者,發現他沒死,最後拿起菜刀殺了他……我打算鎖定她是殺死劉木的嫌疑人,申請對她進一步調查,追捕她到案。」
柳下溪想了一下,點頭道:「行。你按自己的思路去調查,先找到她。」
老賈鬆了一口氣,笑道:「跟你的調查方向不一樣。你懷疑兇手是孫澄江,我覺得像他那種有身份地位的有錢人,殺人不會親自動手。他脾氣不好,喜歡揍人,有可能失手把人打死,但不會用菜刀砍對方的脖子。死者跟呂森不一樣,對孫沒心結,不會乖乖屈服於他的暴力之下。再說,死者身上沒有挨打的痕跡。死者是健康的成年男子,天生的體力應該不弱,體型方面,孫還弱過死者。」
柳下溪笑了起來,說:「不,我們的方向都一樣,找出真兇,調查死者被殺的原因。我並沒有限定孫澄江是兇手。調查死者生前來往的熟人,被殺真相才會大白。」
等老賈走後,偷聽他們談話的尹九月走過來對柳下溪說:「瓷片上的指紋靠不住。」
「理由呢?」
「每組指紋都很完整,指紋只出現在瓷片外表,只有大塊的瓷片上才有指紋,這不合常理。再說,從市場買回的花瓶,肯定輾轉數人之手,為什麼只收集到三組指紋?難道賣花瓶的戴手套賣東西?花瓶沒大到需要用兩隻手抱起它砸人。」尹九月一邊說一邊模擬手抓花瓶砸人的動作。「正常來說,用一隻手提起花瓶砸人會抓面積小的瓶口或者瓶頸,要不,就是四指插入瓶口內,拇指挾著瓶口外側,揮臂砸過去。這樣一來指紋應該在瓶口,瓶頸或者瓶口內側。你們鑒證處同事檢驗出的指紋集中在瓶肚的大瓷片上。」
柳下溪點頭:「分析得有道理。兇手用心擦拭刀柄上的指紋,獨獨忘記曾用手拿過花瓶砸人。而且曾經放在花瓶裡的紙花集中擺放在地櫃上,沒有一枝零散,不是衝動殺人,和現場不合。可惜屍體發現的時間太晚,無法檢測出死者體內有無藥性反應,死者身上沒留下反抗的拭探傷,解釋不通的疑點多……」
尹九月掏出香煙盒,只剩下最後一支,叼在嘴上,想把空煙盒丟掉,找不到垃圾桶,揉成一團塞回口袋。打燃火機,煙被點燃,猛吸一口氣,煙頭紅亮,燃燒過的白色煙紙成灰,手指一彈,煙灰飄揚,嘟嚷道:「我看吶,瓷片上的指紋是兇手栽贓。」
柳下溪捏著自己的下巴,沉思,隨口道:「嗯,不排除兇手用菜刀殺了死者之後製造假相再用花瓶砸他……只是,製造這個假相有些複雜……先聽聽呂磊的證詞。」
呂磊見有人進來,立即站起來,雙手拍打桌面叫道:「我要告你們!」
在他的拍打之下,桌面受震,盛滿茶水的兩隻一次性紙杯彈跳起來。一隻翻倒,茶水流動;另一隻搖晃數下,濺出一些茶水重新站穩。
呂磊很生氣,他被請進來靜坐將近三小時,每隔一小時有人端來一杯茶。這算什麼?變相的合法囚禁?
柳下溪手快,連忙把椅子往後拖,避免茶水濺到椅子上。
尹九月上前,若無其事地用衣袖把桌面流動的茶水擦往地上。
柳下溪先坐下,望著呂磊,臉帶微笑地說:「請坐。」
看著他們,呂磊的怒火並沒熄滅,他端起那杯沒翻倒的紙杯,對準柳下溪的臉潑去。嘴裡嚷道:「別以為你們可以為所欲為!」
他端起茶杯潑水的一瞬間,柳下溪已經拖著椅子閃開,衣服上沾了不少茶水。他聳聳肩,無言地彈去沾上身的茶葉。
「柳處長,你沒事吧。」門外衝進來兩位刑警怒視呂磊。他們從監視屏上看到呂磊發飆,過來支援柳下溪。
柳下溪站起來攔阻他們,笑著搖頭,吩咐他們:「請康容過來做筆錄。」
「康容上廁所去了。」
「我來了。」走到門口的康容聽到自己的名字,立即應聲。走進來,見兩位同事殺氣騰騰,很疑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尹九月縱聲大笑,一手挾煙,一手攬住呂磊僵硬的肩膀,瞇著一隻眼笑道:「不錯,有血性!你得均點熱血給呂森,他那人,全身血液凍僵了,沸騰不起來。」
呂磊用力掙扎,掙不脫尹九月的手臂。狐疑地問:「呂森?他怎麼了?他老婆又不是死在北京,你們煩他做什麼?」
尹九月丟掉香煙,雙手抓著他的肩膀,把他按在椅子上,問:「你跟呂森是兄弟?」
呂磊回答簡潔:「同族兄弟。」他的怒火消退,冷靜地盯著柳下溪。
柳下溪揮手,那兩位同事離開會談室順手把門帶關。柳下溪把雜誌攤在桌面上,指著封面人物孫澄江,問他:「你在孫身邊工作幾年?」
「五年。」
柳下溪問:「你跟呂森來往多不多,交情怎樣?」
「一般,以前很少見面。」想了一下,接著又說:「他跟孫總的妹妹談朋友後,我們見面的次數多起來。」
「聽說孫澄江反對他們在一起。」
「是我連累了他。我一直在孫總身邊工作,呂森又是我遠房堂弟。孫總不相信呂森以前不認識他妹妹。孫家的財產在海寧首屈一指,帶著攀附目的接近他妹妹的人很多。孫家的人看不起呂森,認為他為了飛黃騰達利用孫澄汀。他們的事鬧開,我被孫總開除了,直到他們結婚才重新把我招回公司。」
「孫澄汀去世,你跟孫澄江當時在海寧嗎?」
「不在,那時我們在廣州談生意。孫家質疑孫澄江的死因,調查了四個月,確信她是意外身亡才擺休。那段時間呂森精神受挫,整天神思恍惚。我介紹他來北京工作,把他安排在與孫家來往密切的設計公司上班。」
「呂森身上有多處虐傷,聽說是孫澄江所為,你知道這件事嗎?」
呂磊沉默不語。
「請回答。」
呂磊情緒顯得焦燥,皺著眉頭直視柳下溪,說:「孫總溺愛唯一的妹妹,她的死讓他大受打擊。再說孫家事業做得大,他的工作量超常,承受的工作壓力重,控制不了情緒時就會動手打呂森。」
「呂森不反抗?」
「反抗會被打得更厲害。」
「孫澄江是左撇子?」
呂磊狐疑地盯著柳下溪,回答道:「是。」
「東成製冷公司營銷部總經理柯瑩秀跟孫澄江是什麼關係?」
呂磊怒問:「你們把我帶到公安局來,到底想調查什麼?」
柳下溪把劉木生前的相片推到他面前,「我相信你也知道,我們請你來是調查東成製冷公司營銷部副總經理劉木被殺一案。」
「劉木被殺,跟我,跟孫總,跟呂森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東成製冷公司跟你們潮汛地產有業務來往,東成公司負責業務來往的人就是劉木。劉木到東成上班之前,曾替潮汛地產賣過樓。劉木的妻子佘瑛與孫澄江是遠房親戚。孫澄汀發生意外的當天,劉木曾經拜訪過。出事時,他在現場。生前跟劉木同居的柯瑩秀手臂上有與呂森相似的傷痕。找你來的主要原因是……」柳下溪停頓了一下,指著尹九月對他說:「尹隊長根據你在醫院留下的地址發現了劉木的屍體。」
「我在醫院留下的地址?」呂磊驚訝地重複柳下溪的話,搖頭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康容,請醫院的王姑娘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