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綱和柳下溪通完電話之後擔心莫文衛的安危,匆忙地趕往拘留所。他人生地不熟,好不容易找到拘留所卻過了探視時間而莫文衛已經離開。不得已只好往回趕,等他回到賓館發覺莫文衛根本沒回來。他心慌意亂,暗罵自己愚蠢,不應該離開莫律師的。回想起柳處長跟他說莫律師故意支開他,等阻撓上訴的人出手。
「莫律師,你是笨蛋!」他大叫。哪有人故意把自己當成魚餌等人上鉤的,萬一造成嚴重傷害該怎麼辦?
正一籌莫展急得在室內團團亂轉時房門被撞開了,華龍滿頭大汗,抓著他的手就往外衝,小臉急得慘白,嘴裡嚷道:「快去救律師。」
「你知道莫律師在哪兒?」張建綱又驚又喜。
「快跟我走!」華龍來匆匆去也匆匆。
莫文衛在哪兒?
他被人關了起來。正如他設想的一樣,有人企圖阻撓他替王薈萃上訴。
離開拘留所後他步行了一段路,察覺到有人追蹤他,他沒回頭繼續往前走,就在某一個拐角處,剛覺得有人從後面逼近,後腦就傳來巨烈的痛楚,頭暈眼花往前一撲,聽到一股濃烈的香煙味,接著有東西罩住了他的頭,他感覺到自己被人抗在肩上……他痛昏過去。等他醒來時已經身在陌生的室內,後腦隱隱作痛,用手一摸,有血!頭很暈,努力地深吸了一口氣,就著從窗外射入的昏暗光線看了一個自己所處的環境。這是間空屋,室內空蕩蕩的積滿了厚塵,大約有十幾個平方吧。正前方有窗戶裝了防盜網。他的公文包還在,打開一看裡面的資料與他的錢包、證件全沒了。他歎了一口氣,摸索了一下包的夾層,裡面有預先準備的傷藥與紗布。上藥時手發抖,好痛!咧著嘴臉皺成包子。好不容易給自己包紮好,全身一點力氣也沒。也顧不得地上骯髒,躺下來倦曲著身子抵抗痛楚與眩暈。帶著血腥味的右手撫上了眼簾,眼角有淚,活了三十幾年,頭一次遭受這種罪。他吸了幾口氣,左手擱在心臟上,總覺得心跳很慢。唉,不知華龍找到笨蛋警察了沒有。
他不是沒準備的。支開心思單純孔武有力的張建綱給對方動手的機會,再讓機靈地華龍悄悄地跟在身後來一個反跟蹤,這是他早就盤算好的事。現在擔心的是華龍能不能順利地完成反追蹤找到張建綱帶他來這兒。要完成這個佈局,只有相信華龍。可以說,他把賭注都放在這孩子身上了。讓華龍冒險,莫文衛心裡很內疚,想不出其他人選,只能請他幫忙。其實,做這種佈局並不符合莫文衛做人的原則。華龍書讀得少,常在街道上混,是一個讓父母頭痛的壞小子。當莫文衛跟他提出這事,他雀躍著大力地拍胸保證一定會完成任務。華龍對周邊的環境十分熟悉,人又機靈比張建綱更可靠。
等痛楚稍稍平緩後,他坐了起來,頭好暈,慢慢移到牆邊撐著牆站了起來,走到門前推了一下,門被反鎖了。他靠著牆坐下,室內有他討厭的蚊子圍繞在他身邊嗡嗡地叫,沒多餘的力氣趕走蚊子,他身子一歪倒了下來,瞇著眼睛對著窗口,慢慢地光線越來越暗……天就要黑了。
不知道了過了多久,門被砰砰地敲響,有人在門口大喊:「莫律師,莫律師。」
他咧著嘴笑了笑,強撐的精神鬆懈下來,他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中。
「莫律師,你這個大笨蛋!」是誰在罵他?他怎麼笨了,從來沒人當面說他是笨蛋……
莫文衛心思縝密,從小倍受周圍的人讚揚。一帆風順長大的他在近幾年頻繁受銼磨掉了自身的浮躁與驕傲,變得越發沉穩起來。他沒人緣,知交很少。周邊的同行佩服他的、嫉妒他的、厭惡他的佔大多數,願意與他真誠相交的太少。仔細分析原因就會發現,是他給人的印象過於刻板無趣難以接近。外人對他評語最多的就是:為人固執,太自以為是,是一個標準的自我中心主義者。他這個人從少年時代起眼高過頂,大多數人入不了他的眼,最可怕的是他並不覺得自己這個樣子有什麼不好。他的老家在上海,孤身來北京打拼,身邊又沒可以聊天的朋友。按理說,一般人都會有寂寞難奈的時候。你若問他:「莫律師,你寂寞嗎?」他一定會覺得你是傻子。他不寂寞,是的,他從來沒感覺到寂寞。
莫文衛醒來時人已經在醫院了。耳邊一直響著吵死人的嚎叫:「莫律師,你不要死,不要死啊。」這聲音讓他想起被關在拘留所的洛小虎。精神已經崩潰的洛小虎,全身帶著大小便失禁的惡臭,雙眼沒有焦距,人瘦得只剩皮包骨,嘴裡喃喃自語重複著:「我沒殺人,沒殺人……我不認罪,不能害薈萃姐……」看著,聽著,讓人心酸。王薈萃比洛小虎強不了多少,瘦,非常瘦,那樣子讓人覺得被風一吹就會被拆斷。她處於崩潰的邊緣,雙目浮腫紅赤,拿筆給她時手發著抖根本無法寫字,試了好幾次才穩住,當她落筆時,字如同往昔,乾淨而優美。「放心吧,一定會勝訴的。記住,你不是一個人,你的父母在外邊為你奔波。」莫文衛的話剛落,她張開嘴想說話突然身子一歪倒在地上。莫文衛想過去扶她被獄警拉開。「不要緊,她只是睡著了。在裡面她一直無法睡覺,見到律師後放下心再也不用強撐,睡一覺對她反而好。」
「華龍,謝謝你。」莫文衛睜開眼睛,看到華龍伏在病床床邊不停地嚎叫。伸出手摸摸他的頭:「不要緊,我沒事。」
「律師,嚇死我了。」華龍把鼻涕與眼淚全擦著潔白的床單上,看到莫文衛醒來,咧著牙齒笑了:「我還以為律師死了。」
「胡說八道!」張建綱一巴掌拍在華龍頭上。張建綱手裡拿著醫生給的診斷,怒瞪著莫文衛「你居然貧血!還不肯吃早餐(以下省略若干嘮叨字句)……」
「啊!」莫文衛摀住了耳朵,這個人太嘴碎了。轉頭問華龍:「看清楚了沒有?」
華龍先是一愕,突然明白莫文衛在問背後傷他的人,用力地點頭:「看清楚了。」
「好。」見張建綱還在囉嗦,指著門對他道:「你們都出去,別吵我,我要睡一覺。」
張建綱立即閉嘴,委屈道:「你太不愛惜自己了。」
莫文衛用被單蒙住頭,不理睬他。
張建綱轉變話題,小聲道:「我去蔣少華家裡找他去了。蔣少華在家,他喝得爛醉一直沒出門。」把莫文衛送進醫院之後,怒火燒心的他立即衝去王薈萃父母住的地方找蔣少華,蔣少華在家,聽說他昨晚喝醉了,白天醒來之後又接著喝。打傷莫文衛的不是他,會是誰?葉又生?
葉又生住哪兒?好不容易打聽到他的地址,去他家一瞧,不巧,沒人在家。擔心著莫文衛的傷勢,張建綱只得轉身回醫院了。
「有了孫淮南的證詞這場官司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勝算。」吃宵夜時盧律師跟他們說。
「柳下溪,有個問題想問你。」劉名方問柳下溪。「你怎麼知道葉又生找孫淮南借過錢?」
「猜的。」柳下溪聳聳肩,給豎起耳朵聽答應的三人出乎意料的答案。
「居然是猜的。」李明光搖頭,覺得這答案不可思議,他想的是受賄或者勒索,完全沒想到「借」錢。「師兄,說一說為什麼會猜到這個?」
「張建綱心思單純,他的話沒多餘的修飾正確地告訴我他所知道的蔣少華、葉又生以及王薈萃夫婦。我分析了一下這四個人個性與情感缺陷,再與案子的現狀結合,得出結論是孫淮南被人保護了。兇殺案發生,孫淮南的嫌疑應該與其妻等同。從一開始警方就沒把他當成嫌疑人,這不合理,我認為警方有人在保護他。隨後孫淮南獨自去香港找死者的家人,這更不合理,孫淮南是嫌疑人的家屬,同時也是嫌疑人的時間證人。案件沒調查清楚之前,警方需要隨時傳訊他,會適當地限制他的行動,掌握他的行蹤。他去香港數月一直等開庭才回來這就表明警方有人故意慫恿他。孫淮南習慣依賴別人很少自作主張,工廠的事完全依賴其妻就可以看出他的個性較為軟弱。妻子王薈萃被捕之後,他肯定找人商量該怎麼辦。首先找到的是他岳父岳母,他們首先想到的是住在同院偵辦此案的蔣少華。蔣少華為了避嫌,一定會主動躲開他們。蔣、葉與孫、王,年齡相差不大,都是本地人,相互之間都認識的可能性很大。孫淮南接下來找的人就是職位僅次蔣少華的葉又生了。我一直在想,警方辦案人中是誰從一開始就保護了孫淮南讓他免遭偵訊?仔細推敲了一下把人選鎖定在主偵兇殺案的正副兩位隊長身上。據張建綱所言,他與蔣少華約在外面吃飯葉又生不請自來顯得過份關注突然出現的張建綱。葉又生的這種行為極不合理,陌生人找自己的同事談話他沒立場過去攪和,在之前蔣少華已經說過不讓他跟去,這說明葉又生不尊重他的隊長,而且刑偵隊的其他成員也服他,所以我認為葉又生有能力暗中保護孫淮南。他為什麼要保護他,理由是什麼?為錢?不,工廠當家做主的是王薈萃,應酬客戶拋頭露面的也是她,她在社會上結識的人更多,更容易找到保護傘(說這三個字時,柳下溪停頓了一下)。但本案不合邏輯地一邊倒,王薈萃從一開始就被當成犯罪者而不是嫌疑人被拘留接著進看守所等待法院出庭,即不合法律程序也不合刑事條例。雖然這其中有來自上面的壓力讓案子過早地草率結案以正視聽,但不能排除某些人為因素故意公報私怨。」
柳下溪拿出紙筆分別寫了「葉、孫、王」三個字,在「孫」字上打了一個勾,「王」字上打了一個叉。接著從「葉」字劃出兩根線分別連接「孫」與「王」。「孫與王沒結婚之前就開了陶瓷廠自己當老闆經濟上相對比較自由,結婚之後王主管了工廠的錢,而孫淮南個性軟弱結婚之後由其妻當家作主用錢反而不方便。我分析了一下王薈萃的個性,她對自己工廠員工的關心(對洛小虎母親的關心),寬容客戶的拖款,這些事都說明她心胸開闊,心地善良,為人大方,對錢財看得並不重,像她這樣的女人接手管丈夫的帳目間接說明孫淮南不善理財到了她無法忍受的地步(說到這兒他想起自家的一本帳,自己花錢無節制,清荷看不順眼才提倡家裡搞計劃經濟)。推測到這裡,我覺得葉又生暗中保護孫淮南打擊王薈萃的理由還是出在錢上面。孫、王兩人外貌並不出色捲入情感糾紛的可能性不大。如果葉與孫早就認識,以這兩個人的個性,葉又生在孫淮南婚前與他有金錢上的來往,婚後王薈萃看不慣對方,相互之間產生摩擦。所以我認為葉又生保護孫淮南的理由只能說他欠對方的錢。」
「想不到柳處長得出葉又生『借錢』的結論經過如此詳細的分析。」盧律師感慨道。
「師兄,收我當徒弟吧。」李明光嚷道。
劉名方笑道:「你叫他師兄,怎麼好改口叫師傅?」
柳下溪的電話響了,李明光來電:「莫文衛的頭被人打破了。」
「劉記者,你現在能弄到車去安石嗎?」柳下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