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柳下溪騎著摩托四處奔跑。
他在陸橋鎮呆了兩天,小鎮上認識賀家與於琳的人全被他問過話了。
他到的第一天在鎮上派出所警員的協助下進了賀家,經過仔細搜查找到了幾包中藥。他上次來陸橋鎮的時候悄悄地搜尋過賀家,當時雖然看到了中藥卻沒有留意。
這裡的居民對成年後的賀萍與於琳知道得不多。
賀萍當年的事他們本來也不大清楚,時間一長便被遺忘了。這些年來,她沒有回過家。她的父母也沒在人前提起過她,如果不是她突然回家養病,鎮裡的人都忘記賀家還有這麼一個女兒。前幾年她的哥哥們去了縣城安家,只留下老實本份的一對老人靠著兒子們寄過來的錢種點蔬菜悠閒度日。陳年爛谷子的舊事慢慢地淡化在時間隧道裡。
至於於琳則剛好與賀萍相反。她是本鎮的驕傲,常被人掛在嘴上。憑著優秀的成績考上北京一流的大學,畢業之後找到一份安穩的好工作,影響了一批少男少女朝她看齊。於琳一直是父母心目中驕傲的好女兒,把女兒的後事交給她的公公婆婆之後,於琳家裡的人已經回到鎮上了。於琳不喜歡說話,有什麼事都悶在心裡。自從賀萍離開鎮子之後她的話更少了,她的父母兄妹根本不清楚她想些什麼。賀萍回到鎮上養病還是她家人告訴她的,知道這消息之後她跟自己的未婚夫立即回到鎮上,推辭了婚期,專心照顧賀萍。這事讓全鎮的人讚她講情義,賀萍的父母更把當成親閨女,賀萍的兩個哥哥回到鎮上送了一堆補藥,出錢給於家整修了舊屋。
鎮上的人得知於琳被人殺害的,強烈要求警方盡早破案。
於琳的丈夫林志方雖然沒醒過來,心跳加強了些,給絕望的家人們帶來了新的期望。
賀萍與於琳在縣城讀的書,她們的老師、同學都是縣城人。柳下溪到了縣一中之後,於琳過去的老師、同學主動找上他。
「於琳文靜頭腦好,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不愛說話。」說起於琳,教過她的老師讚不絕口,為她的命運搖頭歎息,在場的人全部流下淚來。
說起賀萍大家也是印象深刻:賀萍很漂亮個性活潑,於琳總是被動地跟在她身旁。賀萍的成績一般,她不喜歡讀書,作業什麼的總是抄於琳的。
賀萍跟羅青珉私下談戀愛的事,沒人知道。事情鬧開是在上體育課原地跳遠的時候,輪到賀萍跳完之後伏在沙坑裡不動了,當時的體育老師還以為她扭傷了腳。當時她臉色慘白,額頭出冷汗,手按著胃,於琳過去扶她,她突然吐了於琳一身。帶她去衛生所檢查,醫生認為她有胃炎,給她開了一些胃藥。連吃了幾天藥她還是又吐又嘔的,她的班主任是有過孩子的中年女老師覺得她是妊娠反應,強行把她帶到人民醫院婦科檢查。結果是懷孕了,她被家裡人帶回去,她的兩位哥哥跑到羅青珉的班級,對他拳打腳踢。這事驚動了警察,羅青珉被關了起來。本來,羅青珉要被開除的,學校的老師們開了無數次會議,最後還是保住了。賀萍被學校除名了,至於她後來怎麼樣沒人知道了。
柳下溪去了縣公安局,翻看了那一年的檔案,這件事沒登記在冊。沒有警察記得當年的事,畢竟那不是大事。
「這是安胎藥。」中藥藥鋪的老闆檢查了柳下溪帶來的中藥,看了兩包之後道。
「哦。」
「奇怪!」老闆打開第三包時皺起眉頭來。
「有什麼不對?」
「裡面有大量的藏紅花。」
「藏紅花?」柳下溪曾經有段時間對中草藥略有涉及。不過這方面的知識不夠全面,隱約記得藏紅花對女性養身很有用。
「孕婦忌服。一般用在產後活血化瘀,散郁開結。」
「什麼意思?」
「孕婦食用打胎流產,甚至可能造成血崩。」
「血崩!」
柳下溪直接去了南區公安分局的拘留所,先去見過被拘留的火葬場值班工作人員,直接問道:「那一千塊錢誰給你的?」
「我不認識的陌生人。」對方關了幾天,無精打采道。
柳下溪冷冷地看著他:「我們從錢上驗出賀喜慶的指紋來了。」
這個人猛地睜開眼睛,張著嘴合不過來:「賀喜慶,賀喜慶的指紋……」
「說實話吧。」柳下溪淡漠地看著他,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
「錢是,是,是賀喜慶給我的。他說這事過了再給我二萬。」
「他為什麼要給你錢,你問過原因麼?」
這個人舔了舔自己乾燥的嘴唇,柳下溪叫人給他端一杯茶來。他一口氣喝光之後才道:「之前賀喜慶的妹妹的死了。本來打算火化的,一切手續都辦好了,臨到往火爐裡送的時候他們兄弟又後悔了,把屍體弄回去找一塊墳地弄口棺材給埋了。過了幾天賀喜慶又把屍體給弄了回來直接丟進了焚化爐被我看到數落了他一下,他給我二百塊請喝酒。說是看風水的說他妹一屍兩命有血光之災埋在土裡大凶不吉利,說來說去還是火化乾淨。讓我不要跟人說,我跟他私下交情不錯就答應他了。那天,也就是你們警察來的那一天早上,有一個警察打電話過來讓我登記一具屍體火化記錄。如果有人問起來就是屍體已經火化了。我們的工作跟警察打過不少交道,這警察自稱姓羅,並報了他的編號與工作地點,我打電話查過了,確實有這麼一個警察。就按他的要求登記了。後來我遇到了賀喜慶跟他說了這事,賀喜慶一聽警察的名字當即臉色就變了,說這個警察害得他妹好慘,他要報復,讓我幫他。他去銀行取了一千塊錢給我,說是報了仇之後給我二萬。他怎麼報仇沒跟我講,只要我一口咬定這錢是羅青珉給我的就行了。」
柳下溪見到了賀喜慶有點意外。
他面前的男子看不出年齡來,穿的衣服並不是名牌貨卻一樣有股風流儒雅的味道,與那火葬場的職業太不相襯了(雖然他的工作是火葬場的出納,但這個工作單位讓人寒磣啊)。柳下溪見過他的妻子,平凡而俗氣的女人,這兩人站在一起很不相稱。
賀喜慶與賀萍的五官有幾分相似,臉上很光潔,勁部的喉節很淺,身材單薄,極俊秀的男子。雖然被關了幾天,還能保潔著乾淨整潔。
他的名字他的職業他這個人以及他做的事……柳下溪只能在自己心裡歎息。
賀喜慶的眼神很靜,漠然地看著柳下溪。
柳下溪認為他的眼裡沒有焦距。
柳下溪把幾包中藥放在他面前:「知道這個嗎?」
賀喜慶眼珠轉了轉,乾淨地回答道:「中藥。」
「從你父母家裡搜來的,這些藥是誰給你妹買的?」
「我老婆,還有於琳。」
「中藥裡有藏紅花。」
「什麼意思?」賀喜慶注意力集中了。
「這藥,造成你妹死亡的直接因素。藏紅花能讓孕婦流產,身體不好的女人容易引起大出血甚至死亡。你覺得有誰會對你妹這麼做?」
這個消息讓賀喜慶很意外,他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抱著頭道:「我不知道,直的不知道。她好強,就算知道錯了也不肯回頭。這幾年來,我不知道她的事,她說過她不要我們管。我以為她是身體不好病死的,我們讓她住院,她死也不肯。說什麼她懷孕的事不能讓人知道。我追問過讓她懷孕的畜生是誰,她不肯說,連於琳也沒套出話來。」
「你很恨羅青珉。」
「嗯。」說起這個名字賀喜慶的臉色更加陰冷。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的恨意還沒消?」當年的事只能算年少輕狂吧,雖然改變了賀萍人生的軌跡,但造成這個局面,賀萍的個性也該負起一部分責任來……
賀喜慶冷笑起來,全身激動得發抖:「羅青珉心狠手毒,當年為什麼會把他關起來?是他重傷了我!」
「打傷了你?」柳下溪感到意外。
「我們兩兄弟比他大,居然打不過他。哈哈,他一腳廢了我……我的生育能力……我戶口本上的兒子是我弟過繼我的,你說我該不該恨他!」
柳下溪無語,他是男人,明白了眼前這個男人燃燒在心裡的恨意的確可以持續這麼多年:「為什麼現在才想到報復?」
「你以為我沒報復過?」賀喜慶繼續冷笑。
「柳下溪,柳下溪。」外面有人敲門。
「什麼事?」柳下溪打開訊問室的門。
「有電話急著找你。」有人把他的電話遞給他。
柳下溪走了出去:「什麼事?」
「柳隊!不好了,你弟不見了。」朱玲驚慌道。
「什麼?」柳下溪大驚失色。
「都怪我不好,是我的錯,我太大意。」
「我馬上趕過來,你把事情的經過跟我說一下。」柳下溪匆匆地離開拘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