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生歡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身世
    星夜兼程真是很辛苦的事情,古代路況還不太好,顛簸外帶心事重重,讓舒歡和顧熙然都沒有想睡的心思,只是睜著眼到天明的話,時間也很難熬,最後還是顧熙然在腿上鋪了件厚衣裳,讓舒歡枕著稍微閉閉眼睛。

    枕著他的腿,會有莫名的安全感,舒歡朦朧間似有睡意,只是忽然聽見有隱約的哭聲斷續傳來,深夜中聽來讓人有點毛骨聳然,她立刻警醒的撐起了身子,將疑惑的目光對向了顧熙然。

    顧熙然揭了車簾問外頭車伕:「誰在哭?」

    車伕側耳聽了聽:「回二爺,是後頭車上傳來的哭聲,想是念及大爺,過於傷心了吧。」

    後頭車上坐的是雲姨娘同杜母,一個同顧熙天不可能有過深的交情,另一個壓根就沒見過顧熙天這號人,要哭也不至於挑這個時候哭。

    兩人再仔細聽了聽,見那哭聲不但沒緩,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連忙喊車伕停車。

    他們這車走在最前面,一停下來,後頭的車自然也停了,才下車就看見杜秋已經探身在杜母乘坐的那輛車內,詢問發生了什麼事。

    哭聲持續著沒斷,杜母顯然沒有答話。

    舒歡和顧熙然走到車前,藉著半掀起的車簾往內一張,瞧見杜母和雲姨娘相互摟抱著正哀哀痛哭,頓時有一種摸不著頭腦的感覺。

    「出什麼事了,你們哭什麼?」舒歡忍不住問了。

    杜母這才抬頭看了她一眼,想回答,但話未說出口,止不住的哽咽聲就先衝了出來,她不得不緊捂著嘴,才能不過於失態。

    這……

    舒歡無奈的望向顧熙然,結果發現他眸光裡閃著份若有所思,不覺一怔,猛然想到了些什麼,立刻皺著眉頭苦思起來。

    最後還是雲姨娘先抑止了哭聲,一邊拿帕子替杜母拭著淚,一邊順勢跪了下去:「娘……」

    一聲「娘」字出口,眾人面面相覷,就連才下車的紀丹青都愣住了。

    舒歡是推測著猜到了一點,但聽見雲姨娘這聲淒楚而深情的呼喚,仍然有點回不過神,直到被顧熙然牽回車內,待車身一震又開始上路後,她才輕吁出一口氣:「真不知道她們是怎麼認出來的……」

    住在別院時,杜母也不是沒見過雲姨娘,還同她說笑過幾回,但當時也沒見她倆有什麼心靈感應啊

    她沉思著喃喃道:「難道嫣娘身上帶著什麼信物,或是有方便辨認的胎記?」

    顧熙然搖了搖頭:「這會不好去問,還是等她倆平靜些再說吧。」

    一夜之間,出了兩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舒歡還真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只是困意頓然全消,只倚在車窗邊默默的想著心事,半晌,抬眼望望顧熙然:「怎麼辦?」

    問的自然是雲姨娘的事怎麼辦。

    顧熙然原本想著先冷藏她,等有了適當的時機再處理解決,但眼下情形有些不同,她是杜母的失女,也就是杜秋的妹妹,身份牽扯上的人越來越多,想想就教人頭痛,他只得繼續搖頭:「看看再說。」

    過後補上一句:「若是杜媽媽想與她團聚,能將她帶走,最好不過。」

    舒歡卻覺得情形不太樂觀,在這世道,已然出嫁的女兒,基本就等於同娘家沒什麼關係了,最多也就平日裡往來走動一番,似乎沒有將女兒再帶回去養的道理。

    彷彿是要驗證她的不安,過了一個多時辰,他們的車壁被人輕輕敲響了,一個冷靜的聲音在外道:「我可以上來說話麼?」

    是杜秋

    舒歡忙掀起車簾:「請上來。」

    杜秋好身手,車還在行動間他就單手一撐翻了上來,坐到車內後,看看他倆,半晌才道:「她是我妹妹。」

    舒歡苦笑:「是不是很意外?」

    杜秋點點頭,但忽然又冒出一句:「她不是我親妹妹。」

    顧熙然皺起眉頭:「什麼意思?」

    「我娘是我恩人,不是我親娘。」

    短短一句話,包含的信息非常多,可是往常杜秋和杜母,母慈子愛,旁人真看不出他們沒有血緣關係。

    舒歡頓時頭痛起來,這算不算今晚發生的第三個意外?

    緩得一緩,只聽杜秋再道:「不管有沒有親緣關係,我都發過誓,要好好照顧她倆一輩子,因此想來問你們一聲,你們打算怎麼辦?」

    顧熙然扶額道:「我們正想問你們打算怎麼辦」

    杜秋看了看他,沉吟道:「我覺得她夾在你們當中純是多餘的,很想帶她走,再挑個合適的人嫁了,但我娘讓我來懇求你們,對她好一點。」

    ……

    顧熙然摸了摸鼻子,無奈道:「有這麼明顯麼?」

    他對雲姨娘的冷落,已然明顯到外人都能輕易瞧出來的地步了?

    舒歡則是低了頭歎氣,記得有一回,杜母私下裡同她論起過雲姨娘,問納進門幾年了,怎麼還未有子嗣。

    她那時還不知道顧熙然身份,只答說不知道,杜母瞧她神色有些鬱鬱,就勸了她好些話,左不過是說男人納妾都是正常的,讓她想開些,再提及雲姨娘,就說她長得清麗端秀,看著像是規矩明理的好女孩兒,勸她同雲姨娘交好,這樣將來顧熙然若是再納妾,她倆也好相互有個依持。

    杜母當時說那番話,純是為了她好,這個她能分辨出來,無奈她生長在不同的時代環境裡,無法想像妻妾情同姐妹,與丈夫闔家歡樂的場面,而如今,明白了顧熙然的身份和自己對他的感情後,更無法接受這種事,那麼杜母那邊,她該怎麼說?想必視妻妾依存為正常現象的杜母,無法理解她的想法。

    杜母真的無法理解,杜秋此刻就明確說了:「我提過要讓妹妹擇人另嫁的事,被罵了,我娘說好女子該從一而終,再說妹妹已然嫁過人,再要改嫁,多半還是做妾的命。」

    舒歡微歎道:「那嫣娘怎麼說?」

    「她?」杜秋搖搖頭:「她只是哭,什麼話都不說,我娘問她這些年怎麼過來的,她只答了八個字,一言難盡,不堪回首。」

    一言難盡,不堪回首

    想想她自幼被人拐賣進了勾欄,再贖身送給顧達,最後忽然變成顧熙然妾室,還備受冷落的經歷,真是一言難盡,不堪回首了

    三人沉默良久,顧熙然忽然開了口:「你最好帶她走。」

    舒歡看了他一眼,不語,只是探手與他相握。

    杜秋盯著他倆,微皺了眉頭:「真這麼煩她?我記得她進門,似乎在你倆成親之前。」

    有句難聽的話,他隱了沒說,喜新厭舊

    顧熙然自然聽得出他言語裡帶的些微不滿,但沒有辯解,只是握緊了舒歡的手道:「這樣對誰都好」

    對聰明人來說,有些事情不用說太明白。

    杜秋深深的看了他倆一眼:「我知道了,我盡量。」

    他說完,就躍身下了車。

    靜寂的黑夜中,只剩下車輪不斷碾過地面的翻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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