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把極漂亮的短刀約摸三寸長,銀色的刀鞘上雕著只龍,栩栩如生的樣子,煞是氣勢逼人。刀柄上吊著個玉珮,碧而剔透,應是上等貨色。抽出刀,霎時只感覺寒光一閃,刀身即使是在黑暗中也明晃晃的。
我抓起把草往刀鋒上一試——得!這刀中看不中用,連草葉也割不斷!
「這刀雖然不好使,但長得卻是極漂亮的。老乞丐為何沒將它賣掉,反而將他藏起來了呢?萬一房子被拆了,這刀豈不就落入他人手中了?」
「不知道,這刀好像是別人送他的,他說不能做不義之人,為錢財而賣刀。可是對於這刀,他卻是沒怎麼在意,只說是有也罷,無也罷,一切隨緣。」
我咪咪眼看這把刀,覺得它一定是把有故事的刀。
我收起刀遞給陽兒,然後狠狠地在他額上親了一口,笑著說:「雖然有點遲,但我還是想說——生日快樂!還有,謝謝!」
趁著陽兒怔忡之時,我起身離開,回了屋子。
屋裡有盞油燈微微跳動著,給房間裡染了抹黃暈。我坐在桌前,盯著燈苗發愣。
我想起了那紅衣美人,那美道士,那紙傘,那瞎眼老太……到這邊的一幕幕放電影般的全像部呈現在眼前。也不知過了多久,油將盡燈將枯,四處已寂靜無聲,夜也沉了下來。
燈苗閃了幾下,終於滅了,我神經一緊。
我只感到一陣寒意襲來,身子便開始瑟縮,昨晚的場景一一浮現在眼前。
黑暗……
黑暗……
黑暗……
黑暗的夜色中,安靜極了,唯能聽見那人的腳步聲和呼吸聲……
一陣酒氣渲染,夜濃如墨……
那人淫笑著撕開我的衣服……
那人的舌頭在我頸邊蠕動……
那人的手在我身上四處游移……
……
一下子,又恍若置身在一處府中,黑衣人魚貫而入,驚叫聲四起,不一會,牆上、地上滿是鮮血,處處都躺著屍體,屍體大都眼睛圓睜,死不瞑目。修羅地獄般的地方,空氣中全是腥甜的氣息,一對夫妻的屍體下藏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小女孩,她眼裡滿是驚懼,渾身顫抖,手裡緊抱著個小香包……一個黑衣人拿著把刀緩緩向她走去……
不要!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
救命!救命!救命!!!
我發著抖,目光驚慌而無神……
我顫抖著站起身,碰倒了幾張凳子,摔破了幾個茶杯,房裡一時間「辟里啪啦」交響不停。
我猛地清醒。
怎麼回事?明明不是我經歷過的事,為何我卻恍若是自身經歷過?難道是……
「吱呀——」
我渾身肌肉一緊,驚慌地望向門口。
一盞橘黃的光暈快速移動過來,黑暗中格外的溫馨。橘色的燈籠光下,是一張滿是擔憂的明麗的臉,眼睛明亮而溫暖。我的神經慢慢地放鬆了下來。
「怎麼了?沒事吧?」清清軟軟的聲音,語速卻不自覺地在加快。
「呵呵,沒事……沈毓,你不是去大牢了嗎?怎麼……」我往後移移身子,想將自己藏在黑暗中。
「哦,我過來看看,涵禮在那安排了很多人手,應該不礙事。」
然而光暈隨我而來,溫暖也緩緩蔓延過來。
燈光照亮了我的臉。
「花花,你怎麼了?怎麼額上全是冷汗?」伴著緊張的聲音,他溫暖的指腹撫過我額頭,帶著淡淡的陽光的味道。
我突然有種衝動,想握住他的手,汲取他的溫暖……
我一驚——不行!花枝俏,你在想什麼呢?!你瘋了嗎?!給我忍住!
我壓下心中的想法,又覺得自己沒甚出息……
沈毓輕佻的眉毛緊蹙,眼神專注而……心疼——如果……沒看錯的話……
沈毓,你是否……
「該不是宿疾發作了吧?」
「哦……不是……只是這屋子一黑……我……」
沈毓撫在我額上的手指輕輕顫了顫,繼而他放下手。我頓時感到一陣失落。
我又是一驚——這幾天的我貌似……太不正常……
「隨我出去走走吧。」沈毓微笑著說,眼裡滿是溫柔。
「好。」我脫口而出。
我和沈毓都是微楞。
沈毓笑笑,取出件衣服為我披上,說:「晚上天寒。」
不知是燈籠裡火燭的原因還是其它,我的臉此時發起了燙。我忙轉過臉,生怕沈毓看我笑話。
或許是有燈籠的原因,或許是有個熟人在身邊陪著的原因,此時的我,輕易地不再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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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中依然月色如水,寧靜而祥和,院落之中,只能聽見細細的微風聲和我倆的腳步聲。
寂靜夜中,腳踩在泥土上發出的那種厚實而細密的聲音,聽著很踏實,很平和。
沈毓將燈籠掛在樹上,然後轉過頭對我說:「你就不想問些什麼嗎?今晚可以把你想知道的事都告訴你。」
「我想知道什麼你都告訴我嗎?」
「恩……」
「哎呀,真是可惜了……我現在沒有想知道的事情呢!真是浪費了一個大大的機會啊!」我合上眼,故作輕鬆地晃晃身子。
「花花,你真是把我當外人呀!有什麼事想知道就問,我一定回答你!我不是說過嗎,我都是你的人了……」癟癟嘴,沈毓又換上了那副委屈樣。
「哦?」我挑眉,丫滴,就等著你這句話呢!
「那你還問我要錢?」我抱懷,笑嘻嘻地看著他。
「哈哈,花花,我只說我是你的人,又沒說我的錢是你的錢,你理解錯了!」
「哼,感情那錢不是你的?」我不屑地問,看你還有啥話說!
「當然是!」沈毓一口回答道。
「那你還說?」我得意地擺擺腦袋。
「呵呵」,沈毓眼中狡黠一閃,背靠著樹,笑得像個黃鼠狼。他眨眨眼,說:「可是……錢財乃身外之物啊!」
我絕倒!
丫滴,真能說!
我磨磨牙,挑了個大石頭坐下,然後鄙視地盯著他。
「當初我為了混進乞丐中,覺得先找個乞丐混熟比較好,會找上你是因為我在城裡找了大半天都沒看見一個乞丐,而你……咳咳……於是……後來……」
「停停停!」我招招手,「你非得告訴我?」我一臉無奈,心裡卻好笑極了——丫滴,是你要告訴我,不是我想聽的!
他目光一沉,然後恍若沒事地笑著說:「是是是,我非得告訴你!」
我心中略一疑惑,便沒多想了。
「那好,你怎麼會提前那麼久就來了呢?那時候鴛鴦雙煞的事還沒發生吧!」
「呵呵,我到這本是非差此職的。若是沒事發生,我就是專察貪污的欽差,若有事發生,我便多個差。皇上當時並不能肯定鴛鴦雙煞會來刺殺王爺,但王爺乃皇上的弟弟,皇上關心的緊,怕出了岔子,因此便派了大內密探保護,又派了我先來暗訪。若是出了事,再派涵禮來,我們兩相配合,保障大!」
「那你也沒必要裝成乞丐呀!」
眼裡有什麼劃過,沈毓笑彎了眼說:「呵呵,乞丐是百姓生活最底層,最能瞭解百姓生活的,因此我才化妝成乞丐。」
「可為何對於那些黑衣人,你會早有部署呢?」
「我的周圍一直都有暗衛,有什麼事他們知道得清清楚楚。」
是嗎?可我總覺得不僅僅如此……一定還有什麼原因的……不過,他若不想說,問也是問不出來的……
死黃鼠狼,還說啥我想知道什麼就告訴我什麼!
「哦?既然如此那怎麼還被鴛鴦雙煞逃走了?」
「呵呵,鴛鴦雙煞豈是那麼容易抓的?」
「你就不怕皇上怪罪下來嗎?」我疑惑。
「大不了削個職唄!」沈毓好不在乎地說道。
「看來你根本就不在乎有沒有這個官當嘛!」我撇撇唇,睨著他。
他歎口氣,解釋到:「若不是我爹非要我去做這麼個勞什子官,我才不想幹這個呢!」
是嗎?
「還有,那天在牢裡吃過飯後,你為何要笑話我?」我虛起眼睛。
「哈哈,那個呀」,沈毓好笑地說:「你那天練得什麼武功呢?奇怪不說,看著還很差勁的樣子!」
呵呵,感情他以為我那是在練武功呢!
忽然他微楞,似是想起了什麼,但又立刻回過神來,然後笑瞇了眼睛,輕佻的眉毛彎地十分好看,說:「你那種武功,看著奇怪。我以前只聽說過『霜宮』的『晨心訣』武功套路奇怪,你該不是練地那玩意兒吧!」
「啊?霜宮是什麼,晨心訣又是什麼呀?」莫不是武俠小說中的什什什的?
「呵呵」目光一閃,沈毓用腳跐了跐泥土,低頭說:「你不是武林人士,不知道就算了。」
「哦……」我對武林中的事當然不知道,可能真是什麼武俠中的玩意吧!我不甚在意,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對了,你一直有派一隻鷹跟著我吧!」不是疑問,我肯定地說。
「是啊,呵呵,樹林裡蟲蛇多。我讓它幫我看著你,它還鬧彆扭呢!」沈毓笑著說。
想起那只鷹不屑的眼神,我扯扯嘴角,笑得極不自然。
「它一直都有跟著我嗎?」
「是啊……前段時間我不在你身邊時它就在。」
是嗎?我怎麼一點都沒察覺到?若不是那條花毒蛇,我不是到現在都不知道?看來那只黑鷹受的「教育」非常良好嘛!
「不過昨天我一直在你旁邊,它幫我和涵禮給皇上送信去了,沒再跟著你,所以……哎,都怪我……」說到這,沈毓歎口氣,很是內疚。
「呵呵,你不必內疚,其實這都不關你的事的……況且,若不是你,我就……」
「花花!花花!都過去了,別想了!」沈毓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緊張地將我搖醒。
不知不覺,我又將自己困在恐懼中了……
「忘了那件事,好不好?不要再折磨自己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我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了!」沈毓激動地說,眼裡滿是堅定和自責。
「可……」
「你可以忘掉的!你可以!我認識的花花一定可以做到的!」他拿起燈籠,暖光下的眼睛漂亮、堅定而溫暖,讓我也不知不覺地相信——我真的能忘記……
燈火突然一滅,我全身的肌肉又開始不自覺地緊繃了起來,全身一僵。
一雙帶著繭的手將我的手輕輕握住,霎時我便覺得血液開始溫暖了。
「別害怕,這是你必須走過的陰霾。黑夜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內心的不安和惶恐。試著相信我,相信自己,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以後我會保護你……」清清軟軟的聲音,說出來的話卻是陽光般的氣息,濃濃夜色下他的眼裡波光閃動,黑白分明。
我恍然覺得,有他在身邊,黑夜也會變成白天……
我漸漸放鬆了身體,手指微微一動。
沈毓微笑著放開我的手,說:「看,你可以的!」
手上突然失去了他的溫度,我又一次感到失落。
這……一定是我畏寒的緣故……對……一定是……
彎彎唇,我拍拍他的肩膀說:「呵呵,雖然有時候你很可惡,但說實話有你做朋友還蠻不錯的嘛!」
「什麼?」沈毓臉色有些難看,眼中略有錯愕。
「我說,跟你做朋友我賺大了!」我沒心沒肺地笑,努力忽略掉心中隱隱的心虛。
「呵呵……是啊……朋友……」沈毓扯扯唇。
「對了……」
「什麼?」沈毓勾起抹笑,看得我心裡一陣發虛。
「嘿嘿……」我故作輕鬆,陰惻惻地笑,「你挽的那個髮髻……呵呵……」
「啊……哦……今天天色太晚了,你快去睡吧,明天還要早起上山吶!呵呵,我送你回去吧!」
我正想說話,他立馬搶著說:「走吧走吧!太晚了!」
哼哼,又想轉移話題?
我瞇瞇眼,緩緩靠近他……
「啊——你這個死女人又踩我!」黑沉的夜色下,清軟的聲音呢略帶了些嘶啞,夾雜著憤怒和不易察覺的寵溺……
我呵呵一笑,心裡面卻是說不出的發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