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的路上,依舊是安安靜靜的。但我的心境卻是不同了,總覺得該找點話說,不然心裡發慌。
「那個,王久懷犯的罪要怎樣處置啊?」我緊緊身上的衣服,漫不經心地問。
「按照本朝例律,當斬。可,王久懷上頭還牽涉眾多,因此要押回都交給刑部審問。」
「哦,那他的家人呢?」
「本朝皇上剛登基時說過三年之內有赦,犯重罪者可不連坐,因此他家人並不會有罪,只是抄家罷了。」
「哦,王久懷家裡人多嗎?」
「呵呵,這你也想知道?」
我不是想知道,而是在找話說···
見我有些侷促,沈毓笑笑答道:「王久懷有四位夫人,兩女兩子,還有個義子。」
「哦···」
···
回了房,沈毓為了讓我能夠真正安心,還是點了好幾盞燈,又找了個小丫鬟在屋子裡打了地鋪才離開。
其實我十分困惑,照理對於一個現代人——而且還是經歷過好些事情的現代人來說,前天晚上的事怎麼不會讓我風聲鶴唳到那種程度,可只要天一黑,身體就不由自主的緊張了起來,這到底是何原因?難道是這身子對它前主人經歷過的事情還殘留有記憶?我穿到這身子上後一直沒有怕黑的狀況,直到前天晚上···莫不是那晚我心裡的恐懼勾起了這具身子的記憶?可「我」的模樣沒有一點那小女孩影子啊,就算長大後模樣變了些,也不該完全不像才是啊!
想不通,我便不再想了。
屋子裡鋪滿了溫馨的燭光,我的心暖暖的,一會兒便睡著了。
「珉哥哥珉哥哥···啊愜···爹說···啊愜···要送我匹小馬駒!啊愜···以後我就可以···啊愜···和珉哥哥一起騎馬了!啊愜···」落英紛飛的桃花樹下,一個粉嘟嘟的粉衣小女孩一邊揉鼻子,一邊開心的拉著個著玉藍色衣服小男孩的衣袖說。
小男孩無奈的摸摸小女孩的頭,歎口氣,然後拉著她跑出院子,站到路口的百年大樹下。
「都說了不要到這邊來了,你見不得花,一見花就打噴嚏!你看,為了你,蘇伯父花都不敢種了!」小男孩稍有責備地說。
「哼,爹那是為了娘才不種花的!」小女孩嘟嘟嘴,老大不爽。
「呵呵,你呀···」小男孩笑笑,小大人似的。
「哎呀,珉哥哥,我在和你說小馬駒的事呢!珉哥哥,以後你去哪我就去哪,我一直跟著你,好不好?」小女孩歪著頭,笑靨如花。
「在水,你以後要嫁人的···」小男孩有些憂傷的說到。
「珉哥哥,我以後就嫁你,好不好?」天真的童音,嫩嫩軟軟的語調,小女孩的大眼裡星光閃爍。
「那一言為定!你以後只能嫁我!」小男孩霸道地看著小女孩,一副只能如此的表情。
「恩恩!珉哥哥,一言為定!」小女孩笑彎了眼,堅定地回答道。
陽光透過樹縫灑下來,斑駁的光點隨風在兩個稚嫩孩子的臉上搖曳,彷彿母親的手輕輕撫過般,溫柔而多情。
微風拂過,百年的大樹沙沙作響,好似在為兩個孩子做著亙古的證明···
夢醒時分,我的臉頰上一陣冰涼滑過,心中有說不出的惆悵和憂傷···
「我」到底有著什麼樣的故事···
隔日一早,我便帶上那美道士送的紙傘,和陽兒隨沈毓去陽泉寺了。
一路上,城中百姓都紛紛前來送行,官道上人山人海,水洩不通。我也有幸再次領略了這種宏大的場面——第一次看見是在上斷頭台的時候,第二次是五王爺出城(估計入城時也是如此場景,只是我沒見著罷了),這便是第三次了。
想必秋涵禮今下午押送王久懷回都時又是此番光景,只不過呀···多了青菜蘿蔔臭雞蛋!
沈毓騎著匹花馬馬走在前面,一面走一面向兩旁的百姓揮手,看得我滿頭黑線——這架勢,真和明星差不多了!想起那五王爺當時的模樣,我不禁喃喃道:「莫不是古代人也流行追星來著?看這黃鼠狼的模樣很是享受嘛!」
中間隔了幾個騎馬的侍衛,我和陽兒坐在後面的馬車裡,後面還有幾十個錦衣侍衛,排場還真大。
陽兒顯得很是興奮,一張瘦瘦的小臉漲的通紅,漂亮清澈的大眼裡閃爍著激動的光芒,嘴裡也一直沒停過,嘰嘰喳喳的,像個小麻雀(額···請原諒俺把形容女生的句子放在這···)。
「狗尾巴花,你說,我不會是在做夢吧?」
「不會···要不我掐你一把,你看看痛不痛?」
「哦,那你掐吧!」陽兒回過頭,一臉認真。
我滿頭黑線。
一把掐過去,陽兒沒埋怨疼,反倒是更高興了。
「哇哇,狗尾巴花,我真的沒做夢耶!太好了!」陽兒十分開心,眼睛像陽光下的黑寶石,忽閃忽閃的,又亮又剔透。
其實我也蠻開心的,一是因為從來沒自己經歷過這種場面,而且還成了豬腳···之一,興奮激動之意只是未溢於言表罷了;二是見陽兒開心,我心裡也很是欣慰——這孩子,以前恐怕都沒想過或有這麼一天吧!以前被人唾棄,被人瞧不起,獨自一人舔舐傷口,暗自傷心絕望,如今卻是人人羨慕,還如此風光,那種從地獄到天堂跨度明明很大的鴻溝一下子有人帶你飛過去了,自然是十分開心的。
他對沈毓也更加崇敬了吧···這一切,還真是托了沈毓的福了···
見陽兒溢滿快樂、滿足的小臉,我突然覺得,跟著沈毓也不一定是壞事了——雖然還不知他的目的何在。
「狗尾巴花,你看你看,是油虱子和二狗!啊,還有何虎,他們都在呢!」
我隨他手指看去,果然看見一幫子乞丐都站在路邊,使勁地向我們招手,看向我時臉上還掛著曖昧的笑容。
汗一個···
倒是油虱子眼裡是真心的笑容和祝福,我朝他笑笑,點點頭。還有何虎,那個青澀的少年,也掛著真誠的微笑,向陽兒抱拳相送,儼然是個小江湖了。
「狗尾巴花,我們還會回來吧?」忽然,陽兒有些傷感的問,情緒也低落了很多。
陽兒這些日,也交到好朋友了···我拍拍他的肩,不語。
我真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這裡···
經過五王爺來那天我和陽兒、沈毓站的那棵樹時,茂密的枝葉被風吹得嘩嘩響,我不由得有些恍惚——當初我們在樹上「觀賞」五王爺,不知今天有沒有人在樹上「觀賞」我們?
出了城門遠了,送行的人才漸漸回去。我們的隊伍穿過這些日子我常去的林子,驚起一樹樹的飛鳥。看著這些飛鳥撲騰而去,我竟隱隱的有種感覺——再也回不去了···
行了約摸一個時辰,馬車開始顛簸,還匡匡當當地亂想,我和陽兒被顛地話都說不清楚,胃裡又開始不舒服了起來。
看來已行到山區了。
「哷~~」
馬車漸漸停了下來,此時我已被顛地七葷八素了。馬車一停穩,我立馬掀開簾子跳下車去,吐了起來。
「嘔···」我這真是命苦啊!在那邊暈汽車,在這邊暈馬車!
「怎樣,沒事吧?」沈毓下馬走到我身邊,輕輕地為我拍拍背,語氣中滿是關心。
「沒事···哎···還有多久到啊?」我站起身子,虛弱地問。
這時陽兒也下了車,急忙跑過來。
「哦,快了,再走一個時辰就到了。」沈毓向遠處看了看,
「什麼?!」一個時辰···兩個小時呀!我的天···
「後面的路馬車不能走了,所以···」沈毓目光閃了閃。
「啊?要走路啊?!」我長吸了口氣。
「誰說的?你也可以騎馬呀!」
「哇!大哥,我可以騎馬呀?!」陽兒一聽,眼珠子都快變電燈泡了,那個亢奮啊···
我抖抖眉毛,前前後後掃視了一遍,沒發現有多餘的馬。
難道···
吞吞口水,我向一個侍衛走去。
「這位···額···壯士···」我笑得一臉諂媚,「可不可以···」
「走吧花花,你就和我同乘一騎了!」話沒說完,沈毓搶過話,一把抓起我的手腕,拖著我向他的花馬走去。
「陽兒,你和他同乘吧!」沈毓回過頭,沖陽兒燦爛一笑,一手指向剛剛的那個侍衛。
陽兒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看向我時,狡黠一笑。
我淚呀···
走近那花馬,我才發現,此馬雖毛色不一,但皮毛的光澤度卻是很好,而且眼睛大而明亮,炯炯有神,馬身高大勻稱而結實,馬腿有力,應該是匹難得一見的好馬!
我看看馬,再看看沈毓,心一橫,便狗爬式地往鞍上爬。
「呵呵,原來你不會騎馬嘛!」沈毓好笑的看著我的「狗爬式」,無奈地歎口氣,「你總是喜歡逞強!」
哼,說得有多瞭解我似的!
我看了看陽兒,只見他已成功上馬,我不屑地癟癟嘴,陽兒都能爬上去,我就不信我爬不上去!(汗···其實陽兒是在那位壯士的幫助下上馬的···某花嚴重的沒意識到這個事實···)
在我的終極努力之下,馬是上去了,可我發現了一個悲摧的事實——俺是倒騎著的!
周圍傳來一陣壓抑地笑聲,沈毓和陽兒都背對著我,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尷尬之極,臉上熱浪上湧,最後——惱羞成怒!
「笑什麼笑!」我狠狠地剜了眼沈毓,目光頗有威脅意味地向四週一掃,結果——
大家都轉過臉去抽肩膀了!
我終於覺得···這個殺傷力不夠呀···
我小心翼翼地跳下馬,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幸好此時沈毓扶我一把,不然又是個「狗吃屎」···
沈毓忍住笑說:「我先上馬,然後我拉你。」
說罷一個翻身,沈毓已經坐在馬上了,衣袂那個翻飛,英姿那個颯爽!
騎在馬上的沈毓,其實有種說不出的灑脫···
眼前伸來一隻指節分明的手,指上帶著厚繭,卻給我一種看著十分舒適的感覺。
我忸怩一會,終於還是將手搭了上去。
手上傳來一陣溫熱,修長、帶著厚繭而精勁的手握住粗糙比之小些的手,竟是說不出的和諧···
我望著兩隻手,微微有些出神。
手上突然傳來一陣大力,我嚇得驚叫一聲,回過神來時我已經坐在沈毓前面了。
臉上微熱,我略低下頭,生怕被別人看見。
身子一緊,沈毓的雙臂環抱我,兩手握住馬韁,我肌肉不覺一僵。
「花花,你還是滿膽小的嘛!」耳邊有熱氣呼過,沈毓清清軟軟的呢喃略帶沙啞。
臉上更熱,我又低了低頭,有些心慌意亂。
忽然就有些沒理由的生氣,我暗暗掐了把沈毓的手臂。可馬上我就後悔了——丫滴,這樣真他奶奶的像打情罵俏又撒嬌!
心裡使勁罵自己沒出息,我恨不得自己扇自己一耳光!
「恩···」沈毓悶哼一聲,輕笑了,那模樣真像是在縱容自己的小女友!
就知道這樣太曖昧了!我悔得腸子都青了···
「小心咯!」
「啊?啥···啊!」
馬兒風馳電掣般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