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翹的腦子有時候反應慢,有時候反應卻極快,當玄狐說那個姑娘就是她的時候,她便想到方才一路上他問她的那些問題到底是何緣故了,敢情三年前他與真正的連翹見過面?可是三年後,他卻發現與他相識的連翹突然不認識她了,所以在試探她的記憶?
「大師兄,三年前……」她不知該怎麼說,是撒謊到底說三年前的事她已經全部忘記,還是實話實說真正的連翹已經魂飛魄散?
她終於明白為何玄狐看她的眼神與其他人不同,為什麼有時被他看著她會想要躲開,原來這是他對於一個姑娘情意綿綿的眼神,外觀輕淺卻包裹著一顆濃烈的愛心。
十六歲的連翹從未經歷過愛情,卻也明白,她不想做任何人的替身,哪怕此刻她佔據著那個女子的軀體,只是面對這樣一個溫潤深情的男子,她實在無法啟口,因為無論是真話還是假話,都將打碎他三年來的美夢與期盼,儘管玄狐沒有告訴她三年前的事,但她可以猜出,三年前他與真正的連翹之間,一定有過諸如山盟海誓般的約定。
若說她忘記了過往,那無異是說,她和他沒有曾經,她以前的承諾全是過眼雲煙,若說她不是連翹,又要他去哪裡追尋那個真正的連翹,去哪裡祭奠那顆為他砰動過的心?
「你連終身大事都能輕易忘記,又怎麼成為女神醫?這實在讓我費解。」玄狐並沒有生氣,連責怪的語氣都帶著無盡的寵溺。
「我……」連翹無措地拽著衣服,瞄著那條雪白色的毛毯,心裡五味陳雜,很是後悔跟他來到這裡,若是不來,恐怕他就不會藉機開口了吧?但這種事,能躲得了嗎?
「那時你還小,忘記就忘記了,但你我之間的約定,只要還有一個人記著,就必須完成。」玄狐的失落不言而喻,口氣卻堅定異常。
「約定?」連翹瞪大了眼睛,他們之間果然有不尋常的過去,唉,她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玄狐輕輕歎了一口氣,她真的將從前的他忘得一乾二淨,但他絕不會放棄,她記不起了,那他就幫助她記起,只是在他內心深處,並不甘願接受在她心裡,他就像風吹起的波紋,當風平時,波紋不見,水面如不曾褶皺過的平鏡。
他不是一個喜歡改變初衷的男人,希望她也不是。
玄狐原本姓劉,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或許是天作之合,娘出嫁前養著一隻白色的母狐狸,爹則在娶妻前養著一隻黑色的公狐狸,娘與爹結成夫妻後,兩隻狐狸亦成為了一家人,並生下了幾隻可愛的小狐狸,供玄狐和兄弟姐妹一起玩耍。
只是好景不長,忽然有一天,仇人上門,血腥屠殺著劉家人,若不是玄狐當時正帶著黑白狐狸在後山玩耍,必定也葬身在那場血雨腥風中。
是偶遇的夜吹寒救下了玄狐以及黑白狐狸,玄狐的所有親人以及那幾隻可愛的小狐狸全都慘死在血泊中,淚痕未乾,玄狐帶著黑白狐狸便跟著夜吹寒上了聚寶山,做了他的大徒弟,改名為玄狐。
他的隱秘仇家,終有一天將浮出水面,死在他的清霜劍下。
從此以後,黑白狐狸便住在現在這個山洞之中,只是那個時候的山洞,很是簡陋,也不隱蔽,有一日,一個半邊臉毀容的男子上了聚寶山,走進這個山洞避雨,發現了黑白狐狸,或許他是看上了它們身上的毛,便想抓住它們下山去賣個好價錢。
披著一身鮮血的白狐狸跑到了邪門山莊,玄狐與夜吹寒在它的引路下跑到山洞,只發現被剝了皮的黑狐狸的屍體,玄狐與夜吹寒分開去尋找那個傷害黑狐狸的人,誓將他碎屍萬段。
玄狐發現那個半邊臉毀容的男子,肩上背著黑狐狸的皮毛,便確定他是殺死黑狐狸的兇手,毀容男子厲聲否認,卻很快被玄狐擒住,玄狐正要將他一劍封喉之時,夜吹寒突然出現,似乎認識毀容男子,卻什麼話也沒有對那人說,只是冷靜地讓玄狐放了他,連帶那張皮毛。
黑白狐狸是玄狐爹娘留給他唯一的寶貝,黑狐狸慘死,他自是悲痛不已,埋葬了黑狐狸之後,白狐狸便病了,幾天不肯吃喝,玄狐看著越來越瘦的白狐狸,便抱著它下山,問了很多人,才找到連神醫家。
那天,陽光明媚,連常山正忙著給病人看病,十三歲的連翹正跪在凳子上哼著曲兒搗藥,看見玄狐進來,目光便被他懷中抱著的白狐狸吸引,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兒,對著玄狐莞爾一笑,接過他懷中的白狐狸,輕輕撫摸起來。
可沒一會兒,連翹的眉頭便皺了起來,噘起小嘴指責玄狐道:「這位公子,你是不是太小氣了,這隻狐狸都有小狐狸了,怎還讓它餓成這個樣子?」
「小狐狸?」玄狐愕然,在見到連翹的那刻,不禁嘴拙起來道,「對不起,是我疏忽了。」
黑狐狸死後,連帶親人慘死的記憶襲上玄狐的心頭,讓他困在仇恨與悲痛的陰影中走不出來,可是那日,當連翹說白狐狸懷有小狐狸時,他感覺一縷希望的光芒掠過他緊繃的心頭。
當所有大夫都對他懷中的白狐狸不屑一顧後,卻有這樣一個小神醫像對待她自己的寶貝般,那般在意它,關心它,只是輕輕撫摸著它,對著它溫溫柔柔地說著話,白狐狸便抬起霧濛濛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她,然後張口吃下了她餵著的東西。
這是玄狐有生以來見到的最為神奇與感動的事,他的目光久久投在連翹身上,告訴自己,這一輩子他都不會忘了她,不要錯過她。
「公子,是我救了你的狐狸對不對?」連翹眨著一雙明亮的眼睛,似另有期待。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玄狐拿出一錠銀子遞給她。
連翹搖了搖頭,沒有接他的銀子道:「我喜歡它的毛,可否在它長毛的季節,剪一些送給我?」
「姑娘要它的毛做什麼?」
「做一條小小的毯子。」給她未來的孩子。當時的連翹還不知她十六歲那年將發生的不幸之事,滿心期待將來嫁一個如意郎君,生一個可愛的孩子。
「這恐怕不行。」玄狐微笑著拒絕。
「為什麼?」連翹沒想到他真的這麼小氣,氣呼呼道,「我可以付你銀子,還有,白狐狸也願意送給我呢,白狐狸,是不是?」
「它真的願意?」玄狐唇角的弧度拉得更大了。
「願——意。」連翹變幻了自己的聲音,佯裝白狐狸在回答。
「呵呵,我有一個提議,可以讓姑娘如願以償,不知姑娘願不願意聽?」
「你說呀。」
「請姑娘等我五年,五年之內,我來迎娶姑娘,在娶你之前,把一條用白狐狸毛做成的毯子送給你,做你的嫁妝,可好?」報仇雪恨的事,五年一定夠了,雖然當時仇家仍舊杳無音訊。
小連翹的臉紅得如天邊的晚霞,低著頭半餉,抬起頭,怔怔地看著意氣風發的玄狐,羞答答卻霸道地說道:「白狐狸的毛,不許給其他姑娘,一根也不行。」
「好。」兩人不知對方的具體名姓,只是脈脈不得語,心思卻蕩漾開來。
至此之後,玄狐與小連翹算是口頭定了終身,卻再也沒有見過,玄狐好幾次下山路過連家,想進門見一見連翹,但終是沒有勇氣踏進門,畢竟,他大仇未報,而且,若是他又死在仇人的刀下……
所以當連翹被夜吹寒帶上聚寶山時,他眼睜睜地看著她從他面前走過,她那陌生的眼神,讓他的心像是跌入了冰窟,難道三年前她的承諾只是玩笑之語?
「你是我見過第二俊美的男人。」當連翹對他說出這句讚美的話時,他臉上才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或許,他在她心中還是似曾相識的是嗎?他與她的緣分,是否早已上天注定,他該再爭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