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洞的第七晚,夜末在極度興奮後,睡了多年來第一個踏實的好覺,以至於到了第二天下午才醒過來。
身上的傷口已經結痂,無須再敷藥,夜末感覺自己的精神出奇地好了許多,稍作努力便自己坐了起來,再試著運氣,那股這些天阻礙他動彈的異樣血氣彷彿在他的控制範圍之內盤旋。
連翹踮著腳走進山洞的時候,剛好看見坐在地上的夜末突地噴出一口暗紅色的血液,量極大,她手上拿著的魚兒都掉在了地上,驚愕不已,吐血可不是好兆頭,難道他要死了?
「我沒事。」夜末擦掉唇上的血跡,雙手輕鬆一撐,居然站了起來,走到連翹面前道,「那是廢血,這幾日多謝小神醫的悉心照顧。」
「今晚想吃山上跑的還是天上飛的?」出洞口之際,夜末回眸朝連翹挑了挑眉,嘴角噙著一縷自信的笑意。
「呃,隨……隨便。」連翹看著夜末離去的背影,整個人目瞪口呆,這是真的,不過一夜之間,夜末像是脫胎換骨般,不但從一個躺在地上的病人變成一個四肢健全之人,精神亦是有了前所未有的轉變,好像那些被壓抑的情緒,那些悶鬱的苦痛,統統灰飛煙滅,他身上穿著的白衣雖然殘破不堪,但那骨子裡透出的生機與活力光華四射,將他那本就俊逸的容顏襯得無人可及。
待連翹反應過來,追出山洞,卻只見到一抹白色身影迅速消失在茂密的樹林中,想到今晚不但不用她準備食物,還可以換口味,連翹找了一塊乾淨的石頭躺下,對著太陽瞇眼微笑,充滿期待。
不知過了多久,連翹被一陣輕笑聲驚醒,被太陽曬紅的臉蛋上還濺了些許水珠,她睜開眼坐了起來,這才發現方纔那一陣好聽的笑聲出自夜末之口,此刻夜末站在溪水中央,指著她腳邊道:「喜歡嗎?」
腳邊扔著一隻肥壯的兔子,還有兩隻不知名的野鳥,連翹露出欣喜的微笑道:「哈,你很有當獵人的潛質呢。」
「還不走?」夜末此言讓連翹十分不解,以為他想偷懶讓她處理兔子、野鳥,指了指自己的膝蓋道:「我不走,現在我是病人,從今晚開始,你全全負責填飽我的肚子。」
連翹一想到前幾天為了弄魚給夜末補充營養,費盡辛苦將魚兒的肚子剖開洗淨後,那滿手的魚腥味,汗毛都要豎起來。
「可以,但你真不走?」夜末挑釁地問道,似在隱忍著什麼。
「不走。」連翹拒絕地毫不含糊,他現在痊癒了,她當然不願意當再苦力了,多可憐。
「那隨你。」話落,夜末的外衣便拋在了連翹的身邊。
連翹抬眼便看到夜末正在脫他裡面的衣服,驚得爬起來道:「你你你……脫衣服幹什麼?」
「洗澡。」夜末的裡衣頃刻又扔在了連翹旁邊,露出他健碩的胸膛,然後作勢就要脫褲子。
「喂,你等一下啦。」連翹這才明白夜末叫她走的真正原因,羞紅了一張臉,瞪了他一眼,連忙瘸著腿走開,實在想不通這人怎麼變化這麼快,上次還介意她看見他裸露的身軀,現在竟敢在她面前脫光衣服?
身後響起嘩啦啦的水聲,還有夜末爽朗的笑聲,夜末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連翹雖然尚未適應,卻極為高興,她能從他的臉上、笑聲中、言語裡深深體會到他重生般的快樂。
她以前經常撒些小謊,但不是被李俊戳穿,就是沒好下場,絕沒有像這次一樣,撒得讓她有極大的成就感,她將這份運氣歸功於那個真正的連翹女神醫。
「我們什麼時候離開這裡?你知道怎麼走出去嗎?」晚上,兩人正吃著美味的禽肉,連翹開口問道。
「我還以為你想一直待在這裡,不想出去了呢。」夜末將一隻兔腿遞給她。
「怎麼可能?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沒完成。」
「等你膝蓋上的傷養好再說。」他們倆住在這個山洞裡,條件雖然簡陋,夜末卻生出一種眷念,想要再多待些時間。
「明天就走吧,大師兄他們一定很著急。」
「你的腿能行?」
「當然,大不了走慢一點。」
夜末沉默片刻道:「好。」縱有莫名的不捨,這裡終究不是久居之地。
夜深之時,山林遠處傳來一些狼嚎獸嘯之聲,卻顯得火光撲朔的山洞更加安靜寧和,夜末一邊將柴火燒得更旺了些,一邊不時看向睡熟了的連翹。
他將她那件不用的外衣蓋在她的身上,輕輕捋了捋她的劉海,抿了抿唇,俯首在她額上蜻蜓點水地碰了碰,然後躺在了她的身邊,靜靜地凝視著她。
猶豫了很久,他終將連翹的一隻小手握住,與她五指交叉,那份溫和的柔軟,讓他的心溫和如水。
他好喜歡她左手心的那道突兀的斷掌紋,居然能越看越美,越想越甜,他似乎喜歡上了她,不對,應該說是愛上了,第一次的愛,懵懂卻清晰。
清晨的鳥鳴在山洞外此起彼伏,那些勤勞的鳥兒似乎要飛進來叫醒還在沉睡的一雙男女,恰好,夜末與連翹同時睜開了眼睛,對望一眼,連翹掙出他的大手道:「你怎麼拉著我的手?」一副被人侵犯的警惕模樣。
夜末不由覺得好笑,道:「前幾天有人死賴著調戲別人,今日怎麼突然變矜持了?」
連翹紅著臉道:「此一時彼一時。」她可是為了挽救他求死的心才抱著他的胳膊睡,怎麼到他口裡就變調戲了?
「是嗎?大概是你習慣了,昨天半夜我剛躺下,親眼見你翻了個身,握住我的手不放,我怕你哭,才沒有抽手。」
「啊?」連翹的臉漲得更紅了,以前她的確喜歡抱著一個毛絨娃娃睡的,難道她把他當娃娃了?
「放心,我不會告訴你未來相公的。」
聞言,連翹吐了吐舌頭道:「我才不怕呢。」可是,夜末這話聽起來怎麼有點奇怪,卻說不上來呢?
兩人吃了點東西便上路了,走了沒一會兒,夜末見山路太過顛峭,便俯下身子道:「上來,我背你。」
連翹的膝蓋的確有些微疼,嘻嘻一笑,便蹦上了他寬闊的脊背,隨手摘了一片葉子,放在唇間吹了起來。
夜末就像一隻靈敏的獵豹,背著連翹時而腳尖輕點躍過荒蕪的樹叢,時而藉著樹與樹之間的距離,恣意施展輕功,連翹伏在他的背上嘖嘖感歎道:「哇,依你這種速度,是不是用不了三天,我們就能到達邪門山莊了呀?」
「誇張,我又不是能騰雲駕霧的神仙。」夜末在樹林間飛躍,速度極快,並不是因為他歸心似箭,而是他喜歡連翹在他背脊上的感覺,柔軟的身子緊貼著他的身軀,清冽的氣息噴在他的耳畔,他的確不是神仙,卻感覺自己陷在雲霧裡,心花兒怒放,好像快要飛出體外。
「在我眼裡你堪比神仙。」對於自己做不到的厲害事,自然容易生出莫大的崇拜瞻仰之情,連翹亦不例外。
「夜末停一下,我看到一棵果樹,那野果好大。」連翹猛地拍著夜末的背,示意他停下來。
「想吃?」夜末放慢了腳步。
「嗯。」看著野果那誘人的色澤,連翹的口水都要掉出來了。
「想吃自己摘。」連翹的眸子來不及黯然,便感覺自己的身體猛地往高處躥,當她的頭碰到那滿樹的野果時,耳邊又傳來夜末的聲音道,「傻了?還不快摘。」
「嗯嗯嗯。」連翹一邊歡喜地咯咯直笑,一邊將野果摘了個滿懷,在夜末往下降時,掉下幾個,惹得她哇哇大叫,心情卻高興萬分,感歎有武功就是好,連梯子都省了。
「二師兄。」
「連姑娘,二師弟。」當兩人坐在樹下啃著野果時,突然出現了玄狐和郁金的身影,看見他們還活著,玄狐和郁金都很激動。
血竭帶著夜百靈以及連蓮先行回莊了,夜吹寒已經派了更多的弟子在第三峰附近尋找夜末和連翹的蹤影。
「二師弟,五師弟,你們先回莊,這裡離我經常住的山洞很近,我有重要的事帶連姑娘去一趟。」動身前,玄狐突然對夜末和郁金說道。
夜末點了點頭,看了連翹一眼道:「好,她的膝蓋摔傷了,大師兄多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