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日復一日的在奔騰著流著,迪修斯封閉了自己的所有靈竅,靜止不動的躺在河流的底部,任由流水把他帶向不知名的地方,不管去到哪裡,這裡都曾經是雪嬌暢遊生活了許多年的地方,這裡也是唯一的他能告訴自己,他還能再見到她的地方。
原來的那一顆巨大的黑黝黝的石頭,已經不見了,迪修斯黯然,卻也在意料之中,那塊石頭既然曾經成為保護雪嬌的存在,現在雪嬌選擇了自毀,石頭也自然沒有了存在的必要,若非心口處空落的痛是那麼的明顯,迪修斯也幾乎覺得他和雪嬌相愛的一切,都是一個太長太真的夢罷了!
時間回到雪嬌飛入光幕中,重新進入她母親的腹中之時——
「娘,我是雪嬌兒,我從未來回來了!」一滴淚落進了心底。
「雪嬌兒,我的孩子,為什麼要回來,做出這樣的傻的選擇?」一邊支撐著天際的火焰光芒,瑤姬的臉都失色了,她和君行苦心給孩子安排的未來,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嗎?
「娘,雪嬌沒用,雪嬌不忍心毀滅世界,不忍心毀滅他們,哥哥,瑤光姐姐,青蓮哥哥他們每一個都是好人,每一個都對我很好,還有迪修斯,我從前一直以為他不可能為我改變,可是他改變了我,娘,我愛他,就像你愛著爹爹一樣,我無法當著他們的面,毀掉他們熟悉的世界,我也不願意把他們帶去他們不願意生活的地方,與他們一起,我學到了很多,最重要的就是要無私的愛周圍自己想愛的人!娘,原諒我,我辜負了你和爹爹,還有爺爺最後的心願!所以就讓我不要降臨吧,請您和爹爹帶我一起毀滅吧,運用超越時光的力量就為了要和你們一起走,娘,求您成全雪嬌兒吧!雪嬌兒也想做個有媽媽的孩子!」
悠長的歎息響起:「我的傻孩兒,你這又是何苦,如真是覺得幸福,你又怎麼會想起這一切?娘和你爹給你的記憶,都是非痛苦到極致無法破開的,娘也是個自私的人,雖然單純如白紙般的你,可能在未來受很多的欺騙,但是那卻有助於你獲得幸福,但是,孩子,你的記憶鎖卻破開了,那就代表你過得非常之不幸福,你感到痛苦,所以你尋求解脫,既然有人令你感到痛苦了,為什麼不乾脆讓那些令你痛苦的人都消失呢?為什麼反而選擇自己毀滅你自己?」
「娘,我的確得到了你和爹爹身體和靈魂裡的記憶,卻不是因為痛苦,而是因為快樂,我先後三次腦海裡跳過的破碎片段,都是因為極至的快樂,一次是我在幫迪修斯快樂的時候,看著他的表情,我的心裡閃現過了你和爹爹的臉,快得讓我捕捉不到,第二次是迪修斯給我送來百蝶衣,我也是因為強烈的快樂,觸動了心裡記憶的輪盤,卻還是看不清,但是沉重的意味卻已經讓我感覺到了!第三次,是我為青蓮哥哥保元氣的時候,您知道嗎?那不是青蓮哥哥的孩子,但是他卻用他的生命在冒險,他要為雲舒哥哥孕養出一個合格的孕神之器,所以任由那雲蓮吞噬他的元氣,而雲舒哥哥,高貴優雅的雀王,他強烈地想要為他和墨墨之間留下一個感情的延續而努力著,即便隔著再遠的距離,那種渴望一個孩子,那種強烈的無私的情感,還是深深的激盪著我,娘,我便是在那時終於衝破了你和爹爹給我設的記憶的鎖,想起了這一切!」
「為什麼會這樣呢?不對啊,到底哪裡出了錯,不該這樣的!君行!我們的孩子,怎麼會以完全不同的另一種方式打開了通往過去的回憶?」瑤姬已經彷徨了,完全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娘,不要問爹爹了,他也和你一樣,一定不知道原因,但是我卻想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麼?」
「因為你們愛我,你們雖然希望我在知道這一切之後,能為我們遭受的屈辱和慘烈的對待,而奮起對抗和報復這個世界,但是你們更希望你們唯一的孩子——我,能幸福,所以你們雖然是想著要做痛苦的事情才能打開我的記憶,實際上收到的效果卻是截然相反的,雲舒哥哥想要一個孩子,想要成為優秀父母的心,讓我觸發了我對你們的思念,所以娘親,爹爹,我回來了!你們的雪嬌兒終於從未來,重新回到你們的懷抱中了!」
「雪嬌兒,不,是娘害了你,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我們要的不過就是你的幸福,哪裡真的指望你去為人魚一族復興和報復天下?那是你爺爺最後的怨氣之言,實際上,我們共同的願望就是,你能快樂健康的活下去,現在,在你感覺最幸福的時候,卻把你的記憶之門打開了,是娘毀了你的幸福,我可憐的孩子!你現在回去吧,雪嬌兒,現在回去還來得及的!」
「不,娘親,爹爹,我不回去了,在沒有過去記憶的那一段時間裡,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可憐又孤單的存在,沒有父母,沒有同類,單純是單純了,快樂也快樂過了,尤其是遇上了迪修斯之後,但是娘親,爹爹,現在我知道我有你們了,我什麼也無法為你們做,讓你們在怨恨中死去,而我卻與迪修斯過快樂的生活,娘親,我做不到,迪修斯他會有很多的朋友,會有很多人陪著他,以後也會有很多美麗的女孩喜歡他,遲早有一天他會忘記我的,而你們卻只有我了,我也只有你們一個爹爹和娘親,就讓我隨你們去吧,我們一家三口永遠在一起!」
「混帳,雪嬌兒,你說什麼傻話,我和你娘唯一的心願,便是要你活著,你若真的愛我們就好好的生活,那個小子,我們都看到了,是個不錯的孩子,雖然道行淺薄了一點,不過也代表著你跟他過日子,他以後欺負不了你,你看看他哭成那副模樣,雪嬌兒,你的心就不痛嗎?我們人魚一生都只會有一個伴侶,同生共死,從不分離,父母親在你有了伴侶之後,是必須放到第二位的,而且我有你娘陪著,你娘有我陪著,我們做伴不孤獨,要你做什麼?立即給我回去!」
君行的心靈之音,幾乎穿透了瑤姬的肚子,直接穿射進了雪嬌的心靈,但是雪嬌卻固執的把她自己的元靈縮的更緊,深深的待到母親的肚子最深處,「爹爹,知道您是不捨得我,可是我更捨不得你們,就讓我隨你們去吧!何況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幻滅已經開始了!」
屬於過去的一幕,一定會再度重演,區別只在於她的爹和娘親,這一次沒有機會用生命來保護她了,而她終於能和他們一起消失在天地裡了!
迪修斯,對不起,永別了!
「君行,不,我一定要我們的雪嬌兒活著!」瑤姬的聲音急切而堅定。
君行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
「瑤姬,快!雪嬌兒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一個沙啞的似乎是從喉嚨深處斯喊出來的聲音大吼道,那是屬於雪嬌兒爺爺的聲音,歷史果然開始重演了!
「公公,可是雪嬌兒她,她是——」瑤姬立即遲疑的看向自己的公公,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如今的情況,而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君行阻斷了,「瑤姬,爹說怎麼做,就怎麼做,不許多言!」
「君行,可——」瑤姬似乎還想說點什麼,卻硬是在自家夫君的目光下,住了口,看君行的目光似乎已經有了什麼新的辦法一般,立即用力的朝著她公公點了點頭,「是,公公!」
「知道就動作快一點,我們撐不了多久了!」
瑤姬知道她的公公快要撐不住了,心裡喊道:「君行,怎麼辦?」
「和過去一樣,不過這一次,我們必須全部毀去自身的記憶,半點能要留給雪嬌兒,不要再留給她想起的機會,否則這樣的重演總是發生的話,到最後就真的什麼都不剩下了,瑤姬,為防以後天地間再有人想利用人魚一族的眼淚,我要絕了雪嬌兒的淚腺!」
君行快速而穩定的聲音從心底傳來,瑤姬雖然不捨得,卻知道在未來有很好的人會照顧她的女兒,她也死得心滿意足了,「絕不淚腺的雪嬌兒,以後豈不是,再也不能有子嗣了?君行,這樣不行,對雪嬌兒不公平!」
「瑤姬,時間不多了,再不行動,雪嬌兒便連命都要留在這裡了,還談什麼子嗣?沒了淚腺,至少可以保證她從今之後的安全,相信雪嬌兒是不會怪我們的!」
這是心靈中傳遞的最後一句話語,也代表著最後的決定已經就此做下了。
「孩子,娘親要對不起你了!」瑤姬最後在心裡說了一句,而此時的雪嬌,早已經使她的元神,融進了那原本就是她該呆的胚胎之中,所以無法再聽見他們的對話了。
「瑤姬,你準備好了嗎?」君行的臉上露出了類似悲哀般的神色,但是卻又同時彷彿希望得到解脫一般,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
瑤姬點了點頭,「我準備好了,君行,你不用手軟,來吧!為了孩子,為了將來一個不滅的希望,所有的一切都會值得的!」
「果然不愧是我的好媳婦……」
同樣的話語,就如同第一次毀滅前說的一般無二,然而誰又知道說話者的心境,卻已經再不相同了,這短短的一盞茶時間內,重疊著的,是千萬年後的另一段歲月的重生……
「慎言,不能往後山跑去,都跟你說很多回了,要乖哦!」
逢春趕緊飛過去,把已經很會跑會跳的慎言抱進了懷裡,不知道為什麼,這孩子到五歲了,都依舊不會飛翔,自然就更談不上變形了,問題更嚴重的是,在人類的孩子中,五歲不會說話的也是很少的,除非是啞巴,然而慎言卻至今也不會開口說話,但是笑聲哭聲卻是很嘹亮的,證明他的聲帶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好在不會說話這一點,倒是半分都不影響這孩子快樂的成長和玩耍,那一張甜美可愛的笑臉,跑到哪宮哪院不招人喜歡那?弄得現在整個族裡,包括長老在內都疼他疼到心坎裡了,完全沒有人會記得他的母親,曾經是個多麼遭人恨的女人!
而這孩子,不知為什麼,似乎從會跑開始,就不斷的喜歡往這後山跑,只要一個不注意,他就已經跑到一半了,弄得照顧他的逢春一干人,真是又氣又無奈,這不又逮回來了
小傢伙在逢春的懷裡頓時露出一個眩麗的笑容,小臉往逢春的臉上貼去,嘴巴裡發出咿咿呀呀,不清不楚的聲音,小手指頭還指著那後山的方向,表示他想去哪裡。
「慎言,來,開口叫我姨,我就帶你去,來叫『姨』!」逢春又開始不知多少次的嘗試著教小慎言開口,然而小傢伙卻還是緊抿著嘴巴,定定的看著她的臉,一臉無辜,就是沒有半分開口的打算,弄得逢春再度忍不住歎了口氣,抱起慎言就往回走。
而可憐的被抓包了的小東西,伏在逢春的肩上,大大的眼睛裡還是不掩對後山的強烈好奇,和一定要去探險的決心!
「逢春,怎麼,小慎言,又跑去後山了?」總管半分不奇怪的一邊走來,一邊問。
「可不是,這個小調皮也不知怎麼回事,就是喜歡往後山跑,怎麼教都不聽,從他會自己走路開始,你說這都多少回了?殿下也真是的,答應了連春姐姐照顧他,結果一走就是三年,連個信也不傳回來一下,還是蛇君大人和夫人,跑我們族裡比他們自己族裡勤快了,每隔幾個月就會來照應一下,殿下他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啊!」
逢春撇了撇嘴,實在不是她愛抱怨,只是迪修斯實在是當王,當的太不負責任了,一走就是三年,而先前的兩年,他要不是拚命的整頓族務,要不就是在外間找雪嬌姑娘,好不容易找到了,卻又弄成這樣,雪嬌姑娘的事情她也聽說了,然而都已經死了,不能復生,他那麼糟蹋他自己,又有什麼用呢?弄得全族上下都為他著急,她一個女人都提得起放得下了,他一個大男人,卻還這樣為情消磨他自己,讓她真是又急又痛!
「逢春,你呀,明明是關心殿下,你非得用這樣的口氣嗎?」總管好笑的看著她道。
「誰說我是關心他啊,我是關心我們整個族裡的未來,有這麼一個情癡的王,哎!從前只當他是從不會為誰停留的人,如今這幾年看得多了,才知道,他一旦深情起來,竟然會到如此地步,雪嬌姑娘比連春姐姐,比我們許多人都要幸福得多了,老天,如果你真的憐憫眾生的話,為何不讓他們有情人重新相聚呢?」
逢春不無感傷地看了看天,總管伸過手來攬住她,「你呀,每次想起連春夫人,你就這麼難過,好了,不許再說不開心的事了,你再說下去,我還以為你對殿下舊情難忘呢,那你要把可憐的我擺到什麼地方去呢?」
一邊說著,總管一邊做出可憐的樣子,把逢春的悲傷氣息一衝而散了,用力點了一下他的鼻子,「不要臉,胡說八道些什麼呀,真是的,怎麼以前還覺得你穩重老實呢?真是,果然男人都是兩面動物,尤其是咱們眩蝶族的男人了,行了,我要抱著小慎言去洗澡了,這小東西教了他五年,都不會叫一個姨,哎!」
走了兩步,回頭笑道:「對了,過兩天小東西要是再往後山跑,你我就不妨不阻止,跟著他去看看,他到底要找什麼東西,你覺得成嗎?」
總管溫柔的臉上立即帶著笑容,點頭道:「當然可以,就當踏青好了,時間過得真快,又一年的春天來了呢!不知道今年殿下是不是該回來了,我都幾年沒放過一天假了!」
「不許偷懶,把蝶族給打理好!」一聽他要放假,逢春立即凶凶的衝他吼道,總管連連戰戰兢兢的點頭,「是,是,我的逢春大人!」
「對了,給雲西和灰山送些吃的去吧!這些年他們也不容易!」逢春看了看手中的孩子,忍不住又多關照了一句。
「知道了,我一會親自去,總行了吧!」
這一次,逢春是真的抱著孩子走了,而總管卻站在原地,遙望著天空,殿下,您究竟什麼時候才回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