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修斯,你起來!你這樣哭有用嗎?你還是不是男人啊!有錯就改,有罪就認,不就是對女人低下頭道個歉,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你說,你又怎麼惹雪嬌生氣了,我們全體朋友兄弟都幫著你去向雪嬌認錯,就是求也幫你把人求回來,你能不能不要這副樣子?」
雪鷹額頭青筋直冒,從前的如墨,青蓮還有墨墨,雖然都為了自己心愛的人留過眼淚,可是哭到像迪修斯這樣,還真是一個都沒有過,是男人就拿出男人處理事情的勇氣來,光學個女人哭有什麼用啊?
「雪鷹,你別急,迪修斯一定有他自己的苦楚說不出,才會這樣的,你們都去吧,我留下來!」如墨拍了拍雪鷹的肩,又對著眾人道。
眾人雖然擔心,卻也知道這麼多人圍在迪修斯身邊,他反而什麼也不會說,還不如讓如墨一個人先問一下比較好!
影然用力拉著還恨不得要把迪修斯從地上拎起來的雪鷹往一邊走去,而青蓮他們也一對一對的往後移動,冥兒被北瑤光牽著一併退了開去。
如墨在迪修斯身邊坐了下來,並不看他,反而看著天際的晚霞,似是回憶,又似是單純的陳述一件事情一般,語氣平淡的道,「我看到雪嬌的那一天也是一個好天氣,那時的我剛剛脫去第一層蛇皮,稱為人後沒有多久,不記得具體的年歲了,大概也就千把歲吧!我那時一心執著於想要修仙,我也一直想要找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安靜的進行我的修煉之路,所以我找到了那片戈壁灘,空曠無垠,粗獷又豪放、彷彿天地間最雄壯的景色和最寂寞的空間都融合在了那裡,我第一眼就決定居住在那個那裡!」
迪修斯沒有動,還是把頭埋在膝間,但是那抽泣和顫抖卻不由自主的幅度小了許多,如墨卻像是沒有發現一般,繼續道,「我現在依然覺得那個地方是個很美的地方,因為世界上唯一的一個純淨靈魂就誕生在了那個地方是個很美的地方,因為世界上唯一的一個純淨靈魂就誕生在了那裡,見到雪嬌的那一天,我一如往常的潛進洶湧的江底,喜歡迎著水浪而來的方向逆流而行,那樣讓我很有一股征服大自然的成就感,人首蛇身的方式,讓我在水裡自在的不得了!然後我便看到了那塊圓滾滾的,黑的很奇特的石頭!」
說到這裡如墨突然間轉過了頭,對著還抱著雙腿的迪修斯輕問道,「迪修斯,在你的一生中,有沒有什麼畫面,是你看了一眼,就會永遠印刻在你腦子裡?或者即便你刻意的去淡忘,但是當你靜下心來的時候,那一幕就會不由自主的在你腦海中呈現?我想你不一定有,但是我有,那一幕就會不由自主的在你腦海中呈現?我想不一定有,但是我有,那一幕便是我看著那塊巨大的石頭,在我的手的觸摸下,在我面前打開的那一幕,我一直以為我忘了,但是實際我卻記得比什麼都清楚!」
這一次,迪修斯終於把頭從膝蓋中抬了起來,如墨看著他的臉,紅腫如核桃般的雙眼,那被淚水和絕望佈滿了的臉,以及那緊抿著的,彷彿天地都欠了他的唇角!
此刻的迪修斯正一動不動的看著如墨,分明是等著他繼續講下去,任何一點點有關雪嬌的事情他都想要知道,哪怕聽得越多,想哭的慾望越強烈,思念的絕望也越慘烈,他還是忍不住想知道,過去對她的瞭解太少,關心太少,現在雖然一切都太遲了,他還是想知道全部都知道!
「雪嬌捲曲著的身子如同一個嬰兒般,從那石頭的中心印入我的眼簾,血紅色的尾巴,還顯得稚嫩的紅色尖鱗,柔軟的呈一個方向的排列在她的身上,恬淡精緻如娃娃般的面容上,眼睛緊緊的閉著,就如同一個睡著了的孩子,她首尾相連的睡其中,洶湧的水流到她的附近時,立即化成一道一道溫柔的暖流一般,輕輕的搖晃著它的身軀,黑髮也從她身後飄揚在水中,如一團墨藻,迪修斯,你沒看到那樣的場面吧,真該讓你見見,就那一眼,我明明看清了這是一條人魚,我卻沒有嚇得立即逃走,還好整以暇的半靠在石頭上,等待她的醒來!我從早上等到晚上,又從晚上等到早上,我自己也不記得等了幾天,終於等到我睡著了,這是我除了修仙之外,第一次對以外的事情表現出了濃厚的決心和堅持,我後來想,這便是冥冥中我們必然要認識的緣分吧!否則又如何解釋,為什麼天地裡,就只有我在那一年的那一天,在水底打開了那個石頭呢?」
「後來呢?」迪修斯似乎也被如墨的描述吸引進了其中,呆呆的忍不住接口問道,那沙啞的喉嚨,許久不曾開口說話,幾乎忘記如何發出聲音的本能,都讓迪修斯的聲音顯得很是粗嘎難聽,但是如墨卻綻放了笑容,「迪修斯,你果然能說話了,恭喜你!」
而迪修斯卻在聽到這句話後,又黯然的垂下頭顱,「如果這樣的代價是要雪嬌的命換來,我情願我永遠都開不了口!」
如墨沉默了半響,「迪修斯,我不問你發生了什麼事,也不問雪嬌去了哪裡,但是我只是想告訴你,所有的事情都不要抱著絕望的態度去看,如果你真的確定了,一點點希望都不會有的話,你也該要堅強的活著,做完你剩餘人生該做的事,每個人來世間一遭,不管他是人也好,妖也好,都有他自己存在的意義,也許會有什麼事情令你悲哀,令你痛恨,也令你傷心難過,但是這都是你必須經歷過來的,更重要的是爭取,無論何時何地都要爭取!」
「如墨,如果有一天,北瑤離你而去,你會如何?」
「我不知道,我拒絕去假設這樣的問題,也許我會跟著她一起去,因為我是如此的愛她,但是我更想做的事,等待她的重生,他是人類,有著不滅的靈魂,若是自然死亡,固然會讓我少痛一些年,可以不能守著我們已經創造的幸福等她回來,我想她一定會不高興的!」
「不滅的靈魂?要是每個人都有不滅的靈魂該有多好?」
迪修斯看著天邊那火紅的晚霞,就彷彿看到那灼熱的火焰中,雪嬌最後與他告別的笑容,淚水怎麼也忍不住的往下落,「雪嬌,她死了!」
終於見他把話說出來了,如墨的心裡驀然的沉了下去,轉身用力的抱住迪修斯的肩,「迪修斯,不會的,你不要這麼絕望,你忘記了雪嬌是人魚,天地裡最強悍無敵的存在,她怎麼會輕易的死去呢?不會的!」
「如墨,你不用安慰我了,我親眼看著她在我的面前成為了灰燼,我的心都像同時被挖走了,如墨,一個從靈魂到肉體,她還有可能會重生嗎?她還有可能在天地的某一處嗎?如墨,你知道嗎?我要想殺人啊!我真想把天地裡所有的存在都殺掉,若不是他們,人魚一族,雪嬌她們又如何會落到那般慘烈的結局,隔了億萬年的光景,後人卻還有不斷的醜化她們的形象,而我的雪嬌,即便在所有的人都對不起她的時候,還是因為友情和愛情放棄了報仇,那般壯烈的犧牲了她自己!我不怨她做了這樣的選擇,我只怨,不能有她生相守,為什麼不讓我與她一起死相聚呢?如今隔了億萬年的時空,我連憑弔她,都沒有地方,如墨,我真的好痛!好痛!我也知道我自己很沒用,可是,你告訴我該怎麼辦啊!該怎麼辦?」
聽著他一聲又一聲宛如摧心肝的話語,如墨的眼也是紅的,吸了吸氣,拍著他的肩,「我剛剛說到哪裡了?奧,我說到我睡著了,你知道嗎?當我醒來的時候,我感覺到有人正用手指調皮的戳著我的臉頰,我幾乎立即睜開了眼,迎上的便是兩團漆黑的彷彿無底深淵般美麗眼睛,正一動不動的盯著我,一見我看她,她彷彿被我嚇了一大跳,小小的臉上差點要哭出來的樣子,可愛的不得了,那就是我與雪嬌見面的第一眼,我問她是誰,她傻傻的看了我很久,也是搖頭,我不知道她是聽不懂我的話還是不會說話,從那一天起,她就像我的小尾巴般,我到那她就跟到哪,不說話,不發出聲音,無論我游的多快,她都能在不費力的出現在我的身邊,乖巧、安靜,從不搗亂,我閉目打坐的時候,她就抱著她的尾巴在我的石頭旁邊看著我,雪嬌的名字還是我在那石頭裡側看到僅有的兩個字,所以我便用了這兩個字做了她的名字!」
迪修斯靜靜的聽著,彷彿看到了當年那個可愛無比的雪嬌,好奇又惴惴不安的跟在如墨身後的樣子,讓他本就紅了眼,更紅了幾分,真希望當年第一眼看到她的人是他,若是那樣,他會讓他的雪嬌永遠不會有機會想起那些傷心的記憶的一天,他要她永遠活在快樂之中,可是現在,他只能坐在這裡,獨自聽著如墨訴說曾經的屬於雪嬌的可愛記憶!
「後來,不知道隔了多少年,有一天早上她突然間就學會了說話,然後,她的問題就開始多了起來,完全和一個好奇的孩子沒什麼兩樣,她問我的名字,問我是什麼人,『哥哥』兩字是當時迫不得已說出口的話,因為她說她要加我娘,沒有人教過她,那裡除了我之外,幾乎少有活著的靈竅的生物,但是語言的本能卻像是天生的,我現在都記得當年她說她以後她要叫我『娘』時的表情,我惡聲惡氣的讓她叫我『哥哥』之後,她便成了我的妹妹!就這樣,我有了一個妹妹,時至今日,我依然只有她一個妹妹,在你痛苦的尋找雪嬌的這兩年裡,我也不斷的回想起過去,覺得自己從前待她太不溫柔和和藹,她真心的叫著我哥哥,我卻對她總是懷著幾分恐懼的,我在意她人魚的本身,卻忽略了她真正的內心,所以若說有罪,我是最對不起她的一個人,是我把她從那安靜與世無爭的石頭裡給弄了出來,卻又是我利用謊言把她留在了那孤獨的天地間,讓她經歷了漫長的等待,當年她掃雪鷹的那一尾巴,根本就該掃在我身上才是!迪修斯,你說,我有沒有機會重新彌補她呢?
「如墨——,你不要說了,你沒有錯,我真感激你陪了她那麼長時間,每當她提起哥哥的時候,如墨,你知我有多嫉妒你嗎?你做的很好,若是換了任何一個人都不能像你做的那般好的,我感激你把她從石頭中喚醒,若非這一切,我又如何有機會認識我的雪嬌,我只恨自己為什麼沒有早一點發現她的好,以至於如今失去了才在這裡痛悔,如墨,最混蛋的人是我!感謝你告訴了我這麼多有關雪嬌的事,我心滿意足了!」
迪修斯認真的看向如墨,彼此的眼裡都有眼淚的痕跡,卻一個已經落在,一個隱忍不發。
「迪修斯,告訴你這些,是想要你知道,為雪嬌痛的人不止你一個,你是最痛苦的人,我們也不好過,我們不想事情雪嬌這個好妹妹之後,還要再失去一位最好的朋友,你明白嗎?我更不相信你們的緣分,會這麼的短暫的就結束了,我總有一種感覺,雪嬌會在某個地方重新等著你我,等著我們再一次去發現她的存在,去喚醒她的醒來,所以迪修斯,你不要做傻事!」
「如墨,你放心吧!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我不會的,不能與雪嬌死在同一個時空,就算是死了,也觸摸不到她的靈魂,感染不到她的氣息,死了又有什麼用呢?還不如伴著她曾經留給我的回憶活下去呢!」
「迪修斯——」
「如墨,我要和你告別了,明天的婚禮,我做不成新郎官了,替我跟青蓮和雲舒他們說聲再見吧,也許等到有一天,我的創傷好了,想起雪嬌只會笑不會痛的時候,我會回來的,現在請給我點時間吧!」
「迪修斯,你至少要告訴我一下,你準備去哪裡吧!」
如墨看著他緩緩的從地上站了起來,有些擔憂的拉住他的衣袖,求一個答案。
「我去雪嬌最初誕生的地方!」迪修斯留下了一個充滿感傷意味的笑容後,衣袂便從如墨的手中滑了出去,天藍色的身影,化作了一隻不再發出炫目光芒的蝴蝶,朝天際飛了去!
雲舒和青蓮只來得及看到那抹翩然遠去的孤獨身影,再也來不及挽留住他,不由默默的走到了如墨的身邊,與他一起共同抬頭看天。
「如墨,我們都幸福了,就留迪修斯一個人如此痛苦嗎?」雲舒歎息著看著已經漸漸暗沉下來的天際,悠悠的問道。
「雪嬌她真的,再也回不來了嗎?」青蓮呢喃了一聲,雪鷹更是一聲不吭的看著天,鐵青著臉。
每個人的心裡都沒有確定!
「不,我相信雪嬌姐姐一定會回來的,迪修斯也一定會幸福的!」唯一清脆而肯定的聲音,是冥兒。
眾人看向他,他卻摸了摸心口,「這裡還有著一絲餘溫,若是屬於人魚族的最後的一絲血脈,也真正消失在天地間的話,我的心會這最後的暖意都感覺不到的!」
眾人的眼睛一亮,「真的嗎?」
北瑤光宛如抓牢救命稻草一般,抓緊冥兒的小手問。
「我從和雪嬌姐姐來蛇族的那一天開始,我就不再騙人了!」
每個人都動容的閉上眼睛,祈禱一切都將如願!祈願所有人共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