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日 第一卷 第三章
    方雲隨著鄧大軍的警衛員到了團部。團部建在一座廢棄的山神廟裡,四周有不少游動哨在警戒。帶路的警衛員前去通報,他就站在廟門外面等。

    方雲抬眼看看周圍,是一片肅穆的氣氛,不時看見一些參謀人員陰著臉在團部的院子裡走來走去。估計是這段時間戰事不利,被敵人追在後面打,確實是件不愉快的事情。

    這時候,團部院子裡一陣喧嘩,就聽見一個聲音喊到:「瘦子,你還活著!太好了!」方雲心頭一陣驚喜,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伍胖子來了。果然,廟門裡衝出一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身材修長。一臉別後重逢地樣子,抱住了方雲。哈哈地笑了起來。

    方雲也用力抱了他一下,說道:「胖子,你是不是很盼望我光榮啊?」

    抱住方雲的青年叫伍墨涵,他在蘇聯呆過,學習軍事和革命知識。李克來到蘇區後,就一直擔任李克的翻譯。後來李克知道方雲會德語後,就要求黨中央把方雲也調到他身邊當翻譯。

    當時是西元1923年1月初,李克到蘇區也不過兩個多月。於是伍墨涵教方雲俄語,方雲教他德語和英語。共同的愛好讓兩個年輕人就很快成了好朋友。伍墨涵的文學修養很高,比較喜歡烹調美食,經常抽空偷偷打打牙祭。他身上的衣服比較寬大,一但他的衣服開始鼓鼓的時候,準是他找到了打牙祭的材料,一眼看過去,就像一個「胖子」,因此方雲乾脆就叫他胖子,其實他是不胖的。伍墨涵當然不服,反譏之為瘦。

    「錯!看見你真的很開心,快進來。這次我是專門來接你的。」伍墨涵放開他,帶他進了山神廟。

    「給我一個理由。」方雲想起了連長林土根輕蔑的眼光,心裡一直憋著的那股邪火又冒了起來,目光看著伍墨涵有點惡狠狠地。

    「哈哈,我是怕你這位同志哥在前面光榮了,所以才把你拉出地獄嘛。走,你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伍墨涵沒有注意到方雲的眼光和語氣,還是沉浸和方雲見面的喜悅中,伸手去拉他,發現拉不動,回頭看見方雲一臉嚴肅地看著他,不由一愣:「你怎麼啦?」

    「我說了:給我一個理由。」

    伍墨涵也是個機智之人,馬上明白了方雲的意思。他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說:「來,我們先進屋,這裡不方便說話。我會給你一個理由的。」

    兩人進了屋,伍墨涵順手把門掩好,看著盯著他看的方雲,輕輕地歎了口氣,說:「找你來,不是我的意思。是周主席的意思。」說著,遞給他了一張調令。

    方雲知道他口中的周主席指的是革命軍中央軍委主席周衛國,心裡不由突兀了一下,他找自己這個小人物幹什麼?他接過調令看了一下,沒有錯,是把他從前線調下來的命令。但命令上面沒有寫為什麼要調他下來。他苦笑了一下,坐到了凳子上,說:「我一個小人物,找我幹什麼?你也知道的,我對政治上的事情是不感興趣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方雲心裡卻在暗想:不是不感興趣,而是目前還沒有感興趣的「資格」。

    方雲好歹在蘇區也呆了兩年了,對政治鬥爭殘酷性他是深有體會:一大批連大字都不認識幾個的革命軍戰士,就是因為看不清楚形勢,站錯邊,被當作A、B團清洗了,這其中有很多是戰功赫赫,有豐富軍事經驗的基層軍官。這也清楚地告訴了他一個簡單的道理:政治是殘酷的,敵對雙方都是拼了命要置對方於死地的,在沒有足夠的實力前,千萬不要站錯地方。所以,方雲小心翼翼地掩飾著自己,即使是自己的朋友,他都不透露一點自己內心的想法。

    方雲也不加入社會黨,不亂站邊,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看著這場國內本土勢力和國外外來勢力的鬥爭,在雙方的較量中吸取他認為有用的經驗和教訓。當然,對於工農無產階級的光明前程他從來沒有懷疑過,工農無產階級是革命運動大廈的基礎,在這一點上,方雲是看得很清楚的。

    伍墨涵也有點搞不懂自己的這位好友,有時候他認為自己很瞭解方雲,但心裡有種感覺告訴他,這個青年人是團迷霧。在他看來,方雲對自己要求很高,無論是在工作中還是生活中,都是嚴謹,一絲不苟。對待工作熱情,待人和氣,熱愛自己的祖國。唯一的缺點就是不喜歡政治,一聽到和政治沾邊的事情,就找理由躲得遠遠的。久而久之,在黨內鬥爭的兩派人士都對方雲有好感,都把他當成了一個比較可靠的同志,一個可以比較放心說話的同志。

    伍墨涵說道:「瘦子,這次事情比較複雜,需要你的幫忙。」

    方雲思索起來,最後,他還是決定拒絕伍墨涵的要求,因為目前情況下,他可不想不明不白地站到一邊,與其莫名其妙地被陰謀害死,不如轟轟烈烈的光榮死在戰場上。而這時候的他,還沒有成為「那個人」的真正覺悟,只是想著如何完成任務和好好地活下去。

    「胖子,你如果還當我是朋友的話,就不要再讓我為難。我只想好好報效我的祖國,不想捲入你們雙方的鬥爭。」方雲斷然拒絕。

    「可是,瘦子,這次我們取勝的機會很大的。軍事三人小組的絕對指揮權已經慢慢被架空了。我們只需要你回到李克身邊,把李克的日常情況報告一份給我們就可以了。」伍墨涵說完,自己都有點臉紅。

    「這不是要我去做間諜嗎?」方雲生氣了,目光有點心痛和冷淡地看著眼前這個人。政治鬥爭就是這樣,用盡一切手段打擊對手,置之於死地而後快,毫無一絲感情可言。他明白,只要他答應了,以後各種各樣的要求就會接踵而來,這也就是俗話說的得寸進尺。

    伍墨涵也沒有想到方雲會這麼直接,一時半刻也接不上話來,氣氛尷尬起來。伍墨涵摸出一包香煙,遞給方雲一支。方雲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伍墨涵眼裡浮起一絲笑意,說:「瘦子,你坦白的告訴我,我們是不是同志加兄弟?」

    「是。」方雲在心裡開始歎氣了。說他對伍墨涵沒有朋友情誼,那是廢話。

    「那好,你對李克他們的最高軍事三人小組有什麼看法?」

    一句話,讓方雲心裡激起了滔天巨浪。是啊,對最高三人小組誰沒有看法呢?問題是敢出頭髮表看法的人都被清除掉了。方雲比伍墨涵來蘇區來得要早,他是西元1922年8月到的蘇區,他雖然沒有加入社會黨,但他也算是個「老蘇區」了。華澤民當權時候的蘇區是偏向廣大勞苦無產階級貧民群眾的,對地主土豪、資本家的打擊是不留餘力的、徹底的。而方雲剛好是小資本家的兒子,對當時蘇區政府的這些做法是有所不滿的。他對這種徹底的階級鬥爭是有看法的,在內心中是比較牴觸的。在他看來,這種鬥爭人為地把勞動無產階級和工商資本階級對立起來。

    西元1922年11月初,李克和王明山到了蘇區,讓他有所期盼。但後來的爭權鬥爭,又讓他感到恐懼和刺激。好在他是個無黨人士,又巧妙精心地掩飾著自己,倒給他避開了清洗。

    三人小組裡面只有李克懂軍事。對李克的軍事思想,方雲是可以理解和接受的。但李克太教條,只會照搬,不會靈活運用,不會根據實際情況應變!也可以說一句話:中央革命軍今天的慘敗,李克是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想起了那些高喊著革命口號,英勇犧牲的士兵們,方雲就不由哼了一聲。

    「怎麼?不說話?」

    「你也知道,我對政治是不瞭解的。但說實話:革命軍今天這個樣,李克他們是要負責任的。」

    「是啊,瘦子,你看看,黨中央和軍委離開蘇區時,有將近十萬多部隊,昨天中央縱隊強渡湘江後,部隊傷亡慘重啊,只剩下了三萬多人了,而且大部分還是帶傷的。」

    「啊!?」方雲嚇了一跳,他只知道部隊損失慘重,但也沒有想到會那麼慘。伍墨涵眼裡浮起了淚花,扭過頭去。

    「不要忘記了,我是李克的翻譯,所有的作戰指令都是我翻譯的。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就是殺死自己同志的兇手。」

    「情況確實嗎?」

    「嗯,根據游擊隊的同志帶回的消息講,因為這次轉移走得急,很多傷員來不及帶走,全部被還鄉團給殺害了,挖心破肚、剝皮點天燈等等無所不用。女同志更慘,基本上都是先姦後殺。他們簡直不是人!是一群禽獸!畜生!」

    方雲黯然不語,他想起了月丫兒,一個讓他回國後第一個感到心動的女孩。當時在保衛蘇區瑞金的門戶興國之戰中,月丫兒參加了擔架隊,在搶救傷員時被敵人的炮彈炸死了。

    「目前,革命軍的損失只有政治局和軍委幾個首長知道,還沒有公開。最高三人團現在已經在找替罪羊,準備推卸責任。這次,他們準備把黑手伸向周衛國同志和劉柏同志。在離開蘇區的時候,他們已經把劉柏同志的總參謀長給免了。」

    「無恥之極!」

    「革命軍和我們的黨要再經不起折騰了。而且,最高三人小組這一年多來的軍事政策,已經讓廣大指戰員同志寒了心,現在呼籲華澤民同志出來重掌軍權的呼聲很高。這也是李克最嫉恨的。」伍墨涵說完,用熱切的眼光看著他,眼光中飽含著濃濃的期盼。

    「胖子,你說吧,中央這次有什麼任務給我?」方雲歎了一口氣。

    伍墨涵感到一陣輕鬆,原本他換準備了一大堆用來說服自己好友的說辭,現在全部用不上了。他欣然地看著方雲,語氣嚴肅地開口了:「周主席有個計劃。」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看著方雲。從伍墨涵的語氣中,方雲還是聽出了周主席這三個字和中央兩個字的區別。他也望著伍墨涵不做聲,目光坦然。

    「瘦子,你可以拒絕的。」面對好友坦然的目光,伍墨涵忽然有點慚愧起來,擺在自己好友面前的將是一條充滿荊棘的道路,隨時都有粉身碎骨的危險。因此,他有點不敢面對方雲坦然的目光,低下頭來,目光看著地面。

    「胖子,如果你能找到合適的人手,我想也不會把我這個黨外人士直接從火線上調下來吧?我盡力吧。」方雲理解地說道。對自己說出的決定後心情一鬆的感覺,他非常吃驚。

    方雲繼續說:「我雖然不是黨員,但對國家民族的前途我還是關心的。為什麼我能在蘇區呆那麼久?因為在這裡我看到我們民族的希望!為大漢民族之崛起而奮鬥,是每一個真正大漢兒女的職責!」

    方雲說完這話時,想起了這些年來的種種經歷和感受,一種明悟在他腦海裡閃現,歷史給每個人的機會是一樣的,與其坐著看一個個機會從眼前流逝,不如投身到滾滾的歷史洪流中,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他心中湧起無比的豪情壯志,佈滿血絲的雙眼也逐漸狂熱起來。伍墨涵被他的豪言感染,伸出雙手緊緊握住了方雲的雙手,動情的道:「好!讓我們一道!此生不負此言!」

    「一定!」方雲豪情滿胸。

    激動過後,伍墨涵說:「走吧,我們一起回去,很快就可以追上中央縱隊了。」

    「不,我要回到前線去,他們還在戰鬥。」方雲搖搖頭,「你先回去吧,等戰鬥結束後,我回去找你。」

    伍墨涵眼裡閃過一絲尊敬的色彩,不再言語,把自己的配槍拿出來,塞進方雲的手中,說:「活著回來,我請你吃飯。」

    ※

    東南方向傳來悶雷般的爆炸聲。一切準備就緒的敵人開始發起了今天規模最大的一次進攻,成百成千的炮彈呼嘯著落到了革命軍的防禦陣地上。

    林傑也聽到了悶雷般的爆炸聲,他拿起望遠鏡,又走到了望口觀察257高地的戰局。只見黑紅的硝煙夾雜著悶雷般的爆炸聲,肆意摧殘著小山包上的一切。他再往渡口場方向看去,一隊黃色的長龍迅速通過浮橋,通過橋頭堡陣地,蜂擁往257高地前沿衝去。

    「我現在更加肯定薛毅的騎兵旅到了,肯定就在全州一帶。」林傑低低地說道,「去請陳團長過來。」林傑對傳令兵下了命令。

    「團長,鄧大軍他們那裡很吃力啊。」付明倒是很擔心257高地的形勢,他們三個現在都看出了劉峰的決心,就是在薛毅騎兵旅出擊之前,發動強攻,以疲勞和消耗革命軍的士兵和彈藥,但是拿他又沒有辦法。

    「狗日的,烏鴉又來了。」周大成看看天空,看到了帝國空軍的飛機在革命軍的防禦陣地上來回穿梭掃射、轟炸,嘴裡低低的罵了一句。

    「給我接鄧大軍。」林傑回到地圖面前。

    「對了,伍翻譯見到他要的人了嗎?」林傑看看地圖,問了他身邊的周大成一句。對於李克的紅人,他可不想在這小事情上得罪他。那個方雲,他也是知道的,一個留洋歸來的學子。不是黨員,但因為會幾門外語,也成了李克的翻譯。

    前段時間李克他們爭權,搞了A、B團,把華澤民和他的幾個親密戰友搞得失勢,基本上是架空了他們。林傑也不失時機的發表了一點言論,結果被華澤民知道後,說了句:「林傑還是個娃娃,他懂什麼?」一句話就把他心底的一點幻想打回了原形,也徹底讓他明白了華在廣大蘇區群眾中的人望和影響。

    「李克、王明山、博波,怎麼鬥得過華澤民,哼。」林傑在心裡給這場政治鬥爭下了結論。

    「大家好!」指揮部門口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教導團團長陳洪到了。

    「好啊,歡迎,歡迎。」林傑笑了起來,伸手歡迎。

    陳洪伸出手和林傑握了一下,然後是付明,周大成。

    「總指揮,是不是有任務派給我?」雖然兩人的軍銜是一樣的,但對於這次殿後狙擊戰的總指揮,陳洪對林傑還是尊重的。

    「陳團長,你等一下。」林傑接過周大成遞過的電話。「鄧營長嗎?我是林傑。」

    「團長,你好。」鄧大軍幾乎是對著電話喊的。爆炸聲震耳欲聾。

    「你那裡現在情況怎麼樣啊?」

    「敵人炮擊比任何一次都猛烈,觀察哨說桂軍又投入了一個正規團,加上原來的一個團,共有兩個團向我營257高地發起輪番進攻。上面的部隊打得很辛苦啊。」

    「257高地現在怎麼樣了?」

    「剛才趁著那一小時的間隙,已經把部隊和補給送上去了。」

    「要做好戰鬥動員,你們營的任務很艱巨。」

    「是!團長。」

    聽完鄧大軍聲嘶力竭的聲音,林傑把電話放好後。對陳洪說:「陳團長,你來看看。」就在剛才趁著林傑和鄧大軍通電話的時候,政委付明簡單的把情況給陳洪說明了一下。

    「現在可以說,湘江東岸一帶全是敵人,但真正有戰鬥力的是劉峰的獨立旅。薛毅和周渾源兩縱隊的主力,估計要兩天才到。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薛毅的先頭部隊騎兵旅應該到了全州這一帶。所以,要完成掩護中央縱隊安全撤退,必須把浮橋和架橋物資全部燒掉。」林傑簡單分析了一下敵情。

    「這是紹水。三軍團在那裡過江時,留有一定的物資來不及燒掉。我的計劃是教導團趁夜過江。現在敵人的主力基本撲到了我們前沿,對岸橋頭空虛。夜襲,發揮我軍的長處,趕在敵騎兵旅到達之前,摧毀浮橋,我看把握還是大的。」林傑把話說完,然後看著陳洪。他沒有把話說死,只要不是笨蛋,誰都知道一支孤軍潛入對岸的危險性。

    低頭仔細看了一會兒地圖,陳洪才緩緩地說:「我基本贊成總指揮的計劃,但我有一個建議:夜襲貴精不貴多,我打算只帶一個加強營過去,配備好火力,我有決心完成任務。」他也是一個出色的革命軍將領,他明白敵情嚴峻,也明白此次出擊的後果。但是如果不這樣行險一博,根本不可能堅持到明天天黑。

    此時在湘江西岸最靠近257高地的革命軍作戰部隊,只有也是剛從陣地上撤下來不到一天的教導團了。因此他決定帶領一個加強營過去,留下部分隊伍,以保持教導團的元氣。陳洪在心中已經是做好了犧牲自己的準備。

    「我看是不是把機槍連的一部分武器支援給教導團?」付明看了林傑一眼,提出了自己的建議。林陳兩人都望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擔心教導團出問題了不好向黨中央交代,畢竟他們都是革命軍未來的指揮員啊。

    「好吧。要注意摸清敵情。」林傑握了一下陳洪的手,心裡閃過一絲愧疚,畢竟這計劃是他設計出來的,危險性如何他相當清楚。「要保護好自己。」

    「好!」陳洪心裡有點感動,「我一定保證完成任務。」

    「多多保重。」付明和他握手告別的時候說道。

    陳洪走後,林傑三人又回到了地圖邊。

    ※

    林土根吐出嘴裡的泥土,耳裡嗡嗡作響。他努力搖搖頭讓自己清醒。從泥土堆裡爬出來,他看不見一個自己的部下。叫了一下,卻發現自己都聽不到聲音。他又動了一下,沿著殘缺的壕溝正要向前爬去的時候,左腳傳來錐心的劇痛。他扭過頭,看見自己左邊膝蓋下空空的……

    「娘的咧……」他罵了一句,摸摸手裡的槍,還沒有被炸壞。探起頭來,透過黑紅的火焰,一片黃色的東西在緩緩向上移動……他把槍架好,仔細清理了所有的彈藥,然後靜靜的爬在那裡。

    「呯」他手裡的槍響了,射擊的震動讓他感到痛苦。可是看到準星裡的人體倒下又讓他有種莫名的快意,他緩慢的拉了一下槍栓。

    牛娃帶著五個人從小山包後面的隱蔽點貓出來的時候,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戰壕幾乎全被削平了,焦臭的味道令人作嘔。他的第一反映就是去找連長。

    方雲不在了,牛娃就成了頭。炮擊一開始,他就按方雲教他的辦法,把班裡的幾個新兵帶進了隱蔽點。他牢牢的記住了方雲的話:「先要活著。只有活了才能殺敵。」

    找了大半條戰壕,牛娃在一個彈坑裡找到了昏迷的連長。當他把連長背到傷員隱蔽點的時候,從連長口鼻裡咯出的血把他肩頭的軍服染濕了。隨後,牛娃彎著腰回到了陣地上,心裡想的卻是堅決不能讓敵人衝上來。爬在戰壕上打了幾槍後,牛娃發現敵人是越來越多,自己這邊的槍聲是漸漸稀少。這時候,他看見了趴在戰壕上向敵人射擊的方雲,不由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原來,方雲離開團部後,立即趕回前線,在敵人的炮擊停止沒有多久,他就回到了前線陣地上。

    「班長,連長身負重傷,腳被炸斷了。」牛娃趴到方雲旁邊,一邊開槍射擊一邊喊道。

    「知道了,牛娃,要小心點。瞄準了就打。」方雲冷靜地說道。

    聽到方雲冷靜的話語,牛娃有點煩躁的心情也慢慢平復了下來。戰鬥依然在慘烈的繼續著。

    「機槍!有機槍就好了。」方雲心裡開始有點急了。他的槍法很準,基本上都是槍響人倒,可是敵人太多了,猶如一股股的黃色濁浪不停地衝擊著脆弱的岸堤。方雲這邊的火力已經開始壓制不住敵人的衝鋒火力了,敵人離小山包頂的257核心陣地越來越近了。

    方雲迅速的來回拉著槍栓,以最快的速度裝填彈藥,然後射擊,腦袋裡思索著解決當前危局的辦法。

    這時候聽到一陣炮彈的尖嘯,敵群中騰起十幾團黑煙,肢體橫飛,敵人有點慌亂起來。這是團部的炮兵支援火力打了過來。火力急速而密集,一下就把敵人的陣腳打亂了。

    「打得好!」方雲心裡暗叫痛快。很快,敵人的炮火也上來了,爆炸騰起的團團黑煙把太陽都遮擋了。衝鋒的敵人在督戰隊槍口的威逼下開始瘋狂起來,拚命地往山頂衝擊。

    「火力點,沒有火力點。」方雲眼睛往原來的火力點掃去,那裡只有殘肢斷臂,破碎的槍支零件和未熄滅的火焰。突然,他像是想起什麼,馬上貓著身子,跑到原來和牛娃一起防守的那段戰壕。很快他就發現了被爆炸氣浪掀翻在戰壕裡的重機槍!方雲歡呼了一聲,想去扶起它。誰知道有半截埋在土裡,根本紋絲不動。

    「卡住了!這裡有重機槍,過來幫忙把它架起來!」方雲叫了起來,發現根本沒有人理他。原來雙方炮擊太猛了,根本沒有人聽見他的聲音。

    沒有辦法,方雲只好去親自去找了兩個戰士過來,七手八腳的把重機槍架好,裝上彈鏈,然後對著正向山包頂衝鋒的敵人瘋狂射擊。

    雙方的大炮呼嘯著往對手的陣地怒號著,肆意撕裂著對方士兵的肢體;天空中,趕來了幾架敵軍的飛機,不停地在煙火瀰漫的小山包上空盤旋、掃射,並沒有因為下面有己方的士兵而猶豫……

    「我就不信這個邪!」在東岸觀戰的劉峰惡狠狠地放下望遠鏡,下了簡短的命令:「把所有的大炮對準正面的山包轟擊!」說完這個命令的時候,劉峰的面目有點扭曲起來。

    聽到這個命令,他的副官明顯呆了一下,說:「旅座,一團和二團的弟兄們還在上面!」

    劉峰一腳踹在他身上,咬牙切齒地吼道:「執行!」

    於是,獨立旅所有的榴彈炮、山炮、野戰炮和迫擊炮都集中起來使用,炮彈排山倒海般地向正面山包上的革命軍陣地傾瀉,地動山搖,密集的爆炸升起的硝煙再次把天空給遮住了,長長的火舌席捲了一切範圍內可以燃燒的東西。在密密麻麻的彈坑四周散佈著雙方士兵的屍體,有些沒有頭,有些沒有四肢,有些已經被燒焦,場面異常慘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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