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明白得很,孫權不是不知道這蘭花香,是周瑜喜歡,所以阿香愛屋及屋喜歡的。孫權為了她開心,寧願送周瑜的東西給她,這說明,孫權已愛她愛到,願意為她做自己不開心的事了。
想到這裡,她有些傷感,說:「哥,你不必對我這麼好,香兒現在,只想靜靜地生活,哥——」
「孤明白。孤不會打擾你的,香兒。孤只是希望你更加開心。」他說,「過去的一切,都是孤害了你,就讓孤為你做點事來彌補一下吧。」
她歎了口氣,說:「哥哥,謝謝你。香兒現在只希望哥哥能好好管理好東吳。周郎有一天一定會回來的。」
他有些發傻地望著她,心疼地說:「香兒,你真的——發傻了麼?周公瑾他——已經——」
「不周郎他沒有死,他只是暫時離開我們。」她目光放著執著的光,堅定地說,「周郎一定還會回來的。」
他歎了口氣,不再打擾她的美夢,便走了。
來到內室,說:「來人,給孤送兩罐酒來」
大口大口地飲酒,眼前卻是阿香平靜而淡然的臉。
月如緩緩走進。
「孤沒叫你來,為何你總是要過來?你給我走」他將手上的酒罐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月如嚇了一跳,腳被碎片刺出了血,她撫摸著血,神情恍惚:「夫君,於你心裡,月如真的一點地位都沒有麼?」
他目光低了下去,忽然一陣狂笑,說:「孤娶你進門,不是因為愛你,而是因為,你與孤,是一樣的人。」
冷風吹得珠簾翻動,珠子掉下來,在地上滾著。
如她碎掉的心。
「孤明白,只有你,才能為孤分擔這一切家內的事。因為,你與孤一樣,夠陰險,夠有心計,夠狠。孤娶你,是為了想用你。」他繼續說道。
一切全明白了。
怪不得,他明知她的心計,明知她的陰毒,仍然幫她除掉了謝蘭,扶她為正,一方面她們步家在江東算不上大族,根本對孫氏造成不了威脅,又可以好好利用。而謝蘭的謝氏家族,為何最後遭遇滿門抄斬,就是因為謝家是江東大族。
所以,他只是在利用她。
一直她以為是自己在利用他,沒想到原來是被他所用。可是,她卻是那樣癡傻,心甘情願為他利用。
想到這裡,她也發出一陣輕笑。
「你笑什麼?」他冷冷地說。
她上前走了幾步,任憑地上的碎片割入她的雙腳,嘴角浮上一絲自嘲地笑,說:「不管夫君如何看待月如,月如這一生,對夫君永遠不悔。」
說完,她走了,血滲了出來,沿著她走過的地面留下一道長長的血印。
他看著她的背影,又拿起酒喝下,來麻醉自己。
月如走到阿香房門前,阿香正靜靜地燃著孫權送來的蘭花香料,聽到靜靜的夜裡,響起了敲門聲。
這麼晚了,還有誰?
「妹妹,是我。」
清冷的風中,這聲音好像還夾雜著哽咽。
是月如
她打開了門。月如陰著臉,注視著她,好像一個白骨精。
「嫂嫂。」阿香喚了一聲,有些不安地朝後退了退。
月如走進了門,看見那堆香料,冷笑道:「香兒,夫君對你可真的好。為了你開心,他寧願自己一個人喝酒,喝得爛醉。」
阿香低下了頭,說:「嫂嫂,你要好好照顧哥哥。」
月如冷笑道:「我好好照顧你哥哥?他會願意讓我照顧麼?除了你,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是他利用的工具」
阿香扭開了頭,看著窗外蒼涼的夜色,說:「其實,香兒也曾經是哥哥的工具。」
「可是至少,他愛著你」月如激動極了,聲音也響了三分。
「嫂嫂過來,就是來向香兒講這些的麼?」阿香冷冷地說,「想當初,這一切,嫂嫂都是知道的。嫂嫂為何不問問自己,曾經做過什麼?曾經用多麼骯髒的方法取得了今日的地位,就不要再去怪別人對你骯髒了吧。」
一席話說得她拚命搖頭,指著阿香恨恨地說:「我鬥得過天下所有的人,為何獨獨鬥不過你為何天下所有對夫君癡戀的女人,夫君不愛,偏偏愛著一個從未愛過夫君的你」
阿香沒有回答,背轉過身說:「嫂嫂,天色已晚,香兒想休息了。」
月如哼了一聲,狠狠甩門而去。
阿香神情未變,將門關好,坐在香爐邊上。
依舊唱著那歌:
寒夜淒惻,月如鉤,花如月。
君已遠去,獨留下一紙悲傷。
當年你彈琴來我燃香,
當年一切都依稀,
可是而今,
只有一鉤新月,
還唱舊時歌。
這些日子,有時,她也會出來走走。總是悶在屋內,她也不自在。
現在該忙的也大體都忙過了,阿香回一回頭,秋天卻過盡了。
伸出手指,冷風如刀一般割著她的手指,她手指發紅髮痛,這些日子浸泡於藥水之中,肉皮都綻了開來。
一陣濃濃的花香隨風襲入鼻翼。清清的,好像清潤的山泉一般。
「這是哪裡的花香?」阿香不禁問道。
婢女伸著鼻子嗅了嗅,指了指不遠處一片梅林,說:「小姐,可是那邊的梅花香?」
阿香望去,遠處紅紅白白一片幽靜的梅林。她不禁踩著落葉輕輕走去。
好大的梅林
而且,梅的品種也極多,有綠萼梅,宮粉梅,水邊梅,婀娜綻放,亭亭玉立。除了那飄然的美麗,獨立於水邊的傲氣之外,這縷縷清香,也似幽幽的山林之風一般,令人心曠神怡。
「哥哥也喜歡種花?」阿香有些詫異,孫權並不懂花經,如何他的院子裡,會有那麼多的梅花?
她撫摸著瓣瓣梅花,心頭有些悵惘。梅林浮起水汽如煙,她的臉龐如玉般閃耀在梅林中,更加添了幾分美。
小時候的每年冬天,也是有梅花的吧?
似乎那些日子都是與孫權有關的日子。
本是與他,兄妹情深的吧。可是為什麼會變成如今這般疏離?
天墜著雪,如絲,如玉。
正站著,一片雪花墜落下來,落在她的手上,化成了水,順著她的掌紋流下來。
又是一片。
「小姐,要下雪了,還是回去吧。」婢女說。
阿香仰頭望著灰濛濛的天空,長長吸了口冷氣,說:「我們回去吧。」
暈暈沌沌過了一夜,阿香反而犯了病,像惠妃請了個假。她今天頗為心緒不寧,天氣又冷,她只穿了件明紅色對襟裌襖,襖上有一朵水紅色的梅花。
她開著窗戶,冷風吹動窗板發出「卡卡」響,窗裡是一片雪霧。
她的臉對著窗口,蝴蝶般的睫毛一眨一眨地,婢女輕輕走進,將一碗紅棗薏米湯擱在案上,過去要關了窗。
「不必關了。我想看看這雪。」阿香叫住了婢女,婢女的手還沒有縮回去,說:「小姐,天氣冷,你會著涼的。」
「我說了不要關就不要關。」阿香聲音硬了一硬。
婢女便將手伸了回去,走到榻邊,將床單理了理。
「婢女,給我拿件披風來。我想去看看那梅園。」阿香說,她想起了上次無意中看到的梅樹園。
婢女想制止,但見她態度堅決,便低了頭說:「是,小姐,奴婢這就去給您拿來。只是這湯,小姐還是趁熱喝了吧。」
阿香端起來喝完,暖暖的甜在心頭,可是她心頭卻只有苦。
「怎麼不多放些糖?下次要多放些糖,我怕苦。」她說。
其實婢女知道阿香喜歡吃甜的,早就在湯裡放了很多糖了。她知道阿香是心裡苦,所以嘴上也苦得發乾,吃什麼都是苦的,便也不說什麼,兀自走去拿來一件米白色狐皮披風,幫阿香披上。
阿香拿了把水紅色的雨傘,便出門了,婢女跟在她身後。
「你不必跟了,我想一個人。」阿香現在看到婢女特別煩。
雪停了,地面負著一層白,像粉一般。她收了傘。
很快便到了那梅園,梅花負雪,點點珠花,萬里一片素雅的紅。阿香步入梅園中,深深呼了一口氣,這口氣馬上化為一口白煙,升騰起來。
「誰在那裡?」
傳來一聲溫和的聲音,在冷滯的空氣中顯得出奇地清亮。
阿香不禁回頭,一個英俊瀟灑、衣如清風的男子正立在她面前。
正是孫權
他卻先笑了,輕輕走來,在她面前立定。
他向她輕輕走來,而她面前,浮現出的竟是周瑜微笑著向她走來,笑容如一捧明玉,燦爛在雪天。
「香兒,這麼冷的天,怎麼會在這裡賞花?」孫權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
原來不是周瑜,而是孫權。
她一臉失望。
「你也喜歡梅花?」孫權溫和地打斷了她的話。
「有點。」她說。
「梅花比之蘭花如何?」他問。
這話讓她聽來,好像在問:「周瑜比之孤如何?」
因為梅花是孫權一直很喜歡的,而蘭花則是周瑜所愛。
她笑笑:「梅花與蘭花各有各的美。」
這時,陰沉的天空飄起了雪,落在她的臉上,冰冰的。她仰起臉,不自覺地伸手接了朵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