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阿香便起來,隨意吃了幾口飯,來到議事廳後面,聽孫權到底決意戰還是降。
掀起簾子,偷偷朝廳風張望。孫權正襟危坐於高位上,殿上一個大金鼎正在燒著什麼,團團熱氣升騰起來,兩個奴僕正搖著扇子,給它加火。
廳上以張昭為首的文臣多主張投降,孫權靜靜聽他們講完,把視線轉到了人群中的周瑜身上。
周瑜一身黑色深衣,一攬衣擺,從人群中走出,行禮畢,說:「諸位所言,瑜深感不然。操雖託名漢相,其實漢賊也。將軍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之烈,割據江東,地方數千里,兵精足用,英雄樂業,尚當橫行天下,為漢家除殘去穢。況操自送死,而可迎之邪?」
這行雲流水般的聲音緩緩流出,在座每個人如飲甘露,語氣中透著自信與堅定,尤其是那句「況操自送死,而可迎之邪」深深令眾人為之神武蓋世而折服。
周瑜見眾人紛紛動容,臉上掛著穩操勝券的笑,繼續說道:「請為主公籌之:今曹操北土既未平安,加馬超、韓遂尚在關西,為操後患。且捨鞍馬,仗舟楫,與吳越爭衡,本非中國所長。又今盛寒,馬無稿草,驅中國士眾遠涉江湖之間,不習水土,必生疾病。此數四者,用兵之患也,而操皆冒行之。主公禽操,宜在今日。瑜請得精兵三萬人,進住夏口,保為將軍破之。」
語氣淡然,卻是必勝之傲氣。孫權驚喜交集,嘩地站起,以手指周瑜說:「真乃天賜公瑾與孤也」
奮而拔劍,劍光閃爍,孫權以斬斷案幾一角,「轟」地那角木塊掉落,眾人心「砰」地一跳,孫權望定眾人,大聲說:「如若有人還提投降曹操的,必如此幾」
眾人紛紛跪下,大呼「不敢」。
孫權舉出事先準備好的旨令,宣讀:「令,周瑜為左都督,程普為右都督,率三萬精兵,進駐夏口,以拒曹操」
周瑜跪下接令,起身面向眾將,雄姿英發。
自此,孫吳抗曹之赤壁之戰拉開了帷幕。
既然已決意迎戰,阿香再說什麼也沒有用了,兩國政治上的事,本就不是一個女子可以左右的。
她邊歎氣邊放鬆著腳步,四下走著,忽然看見江岸邊上,諸葛亮正要上船離開。
不好如若讓諸葛亮走了,怕是赤壁之戰後又會有一強大的敵人。想到這裡,她忙快步趕回,正見周瑜從府上出來。
「周郎」她攔住車頭。
周瑜掀開車簾,見她面帶焦急,忙下車,問:「郡主,發生何事了?」
「快攔住諸葛亮他要走在河邊」因文才跑得過快,她上氣接不過下氣。
周瑜會意,急忙對身邊的甘寧說:「興霸,且去攔下諸葛亮,就說既然是孫劉聯軍,東吳之軍還需諸葛亮指點。不必與他多說什麼,只管攔下,帶他回來。」
甘寧聽令去行了。
阿香呼了口氣,說:「此人必要將他困在東吳,不能讓他放回劉備那裡。不然,劉備便如虎添翼了,我們東吳便會又有一強敵。」
周瑜笑笑:「阿香,你總不像一般的女子,見解頗具男子之風。」
他竟然仍然忘情地喚她「阿香」。
她低下了頭,望了望他,說:「你何時出發至夏口?」
「明日便整齊出發。」他說。
「我會與你一同去。」她說。
他聽了,面有喜色。
「還望你對我父親,手下留情。」她深深地說。
他神情複雜地望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諸葛亮被留在了吳軍之中,阿香執意要同去夏口拒曹操,周瑜便帶著她與諸葛亮,整頓兵馬,來到夏口駐營,以拒曹操。
銜遠山,吞長江,浩浩蕩蕩,一波萬里。這才是長江
前世尚未真正見過長江,而今讓她見了,真是大開眼界。
天水之間仿若一條白練,一塵不染,吞吐巨*。
阿香站在長江之邊,望著壯麗山河,心境頓時開闊。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她不禁念起了前世喜歡的唐代王勃的《滕王閣序》。
「好詩」身後,傳來熟悉到骨子裡的聲音。
她沒有轉身,周瑜卻已移到她身邊。
「聽此詩,便知阿香心境開闊,豁達大度,不同於一般女子。」周瑜讚歎不已。
她抿嘴一笑:「這詩是我偷來的。不是我創作的。」
「哦?」他並不關心這詩是誰寫的,「喜歡這詩的女子,也是很不一般了。」
是呀,古代女子無才便是德,誰會似她常滔滔不絕講起史學知識,拼拼詩句,看起來熟讀史書、精通詩律一般?
「可是那又如何,女孩子的命運並不是由才華決定的。」她忽然傷感,目光淒然。
「阿香。」他心疼地抓著她的肩,溫和地說,「要怎麼樣,你才會幸福?告訴我。」
她淡淡一笑,有些自嘲地說:「如果周郎沒有小喬,多好。」
「可是我的心裡沒有她。」他爭道。
「可是她終歸是你的女人。不論是妻,還是妾,你終歸要對她負責。」她說。
他愣住了,也許那個時代的他,並不瞭解多一個妾,為何她會如此介意,他愣愣地站在那裡,神情痛苦。
「這是你的借口吧。」他苦笑道,「過去你並不介意的。你變了。」
她不再解釋什麼,這世上很多事,發生的當時並不知道,只有在時間滑出一個長長的軌跡之後,才會明白當時有多傻。
愛他,不一定要在一起吧何況,這樣與他在一起,她並不幸福。她不幸福,他也不會幸福。
想著,她的臉竟然捍衛自己一般冰冷如霜,轉身便走了。
留下痛苦的他,凝視著滔滔的長江水。
兩軍對峙,瞭望台上,阿香與周瑜迎風而立。
迷茫的天際,團團大霧籠罩江面,不遠的對岸,隱隱可見曹操的軍營。
秋風吹在身上頗有些冷,阿香瑟縮著脖子,周瑜便令人拿了件披風,給她披上。
曹操的戰船已衝開迷霧,於號角聲中,急急駛來。
周瑜鋼鞭一指,發令道:「應戰」
浩浩蕩蕩的吳軍駛著輕便的江東戰船,衝向曹軍。
兩軍對戰,曹軍不習水戰,竟然不敵,吳軍趁勝追擊,打得曹軍落荒而逃。
首戰告捷,周瑜名聲大振,人們也丟下了吳軍必敗的陰影,開始相信周瑜,能把江東挽救過來。
江面上飄來一白帆,來人來主將帳內報:「稟都督,來人蔣干,自稱為都督舊友,來拜訪都督。」
周瑜看了看阿香一眼,阿香笑道:「此人必是來作說客。」
周瑜卻淡淡一笑:「怕是此人要為我除去曹操的那兩員水軍都督了。」
他說的正是曹操新近接收的兩員荊州舊將,蔡瑁、張和。這二人之前是劉表部下水軍總管,現在隨劉崇一起投降曹操,被曹操重用為水軍都督,意在令他們將曹操的中原大軍訓練成合格的水軍。
周瑜正愁無計可除這二人呢,沒想到曹操竟然派了蔣干來作說客,周瑜必然會好好利用這個說客了。
「阿香,等下,還要你的幫忙呢。」周瑜附耳對阿香說了幾句。阿香不住點頭。
周瑜親自迎接蔣干的來訪,把蔣干迎入軍中。
「子翼今日來訪,可是要為曹操作說客麼?」周瑜笑裡藏刀,一語道破蔣干的用意。
蔣干一驚,佯裝生氣地說:「在下特意來拜訪老友,公瑾不記昔日之情,誤會在下意思。看來在下這回來錯了」
周瑜發出爽朗的笑聲:「子翼切勿相怪。今日我們不談國事,只敘舊情」並抽出自憶的劍給甘寧:「如若今日有人擅提國事,可即斬」
一句話嚇得蔣干冷汗直流,讓他再也不敢提降曹之事。
絲竹聲起,周瑜大宴蔣干,將他灌得伶仃大醉,爾後與之共枕一榻,呼呼大睡。
蔣干稍稍有些清醒過來,見周瑜已睡,帳內又空無一人,便下榻,四下翻看周瑜的文書。但見一竹簡攤開一半在案上,上面隱隱字跡可現,便拿著這竹簡,到月光處看著。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這竟然是蔡瑁、張和寫給周瑜的投降信說是現在給曹操訓練水軍,只是為了給周瑜做內應,一個月風必與周瑜裡應外合,獻上曹操人頭給周瑜
蔣干急忙把這竹簡藏在懷中,見周瑜還在沉睡之中,急急穿上衣服,連夜離開了。
見他坐上小船,消失在夜色中,阿香站在周瑜帳外,嘴角勾起得意的笑。
「他走了吧?」周瑜披衣,從帳內出來。
「嗯。」阿香說,「他帶了那卦信,走了。」
「多虧你了,阿香。」夜色覆蓋在他的臉上,他那好看的睫毛在臉上留下絲絲陰影,使他俊美得近乎詭異。
她低下頭,歎氣道:「也不知道這樣對不對。只是,希望周郎放過我父親。」
他攬住她的肩,說:「為了你,我周瑜,必不殺曹操。不管何時,何地。」
「多謝。」她後退一步,掙開他的手,轉身走了。
第二日,探子便來報,曹操誤信了蔣干的話,將蔡瑁、張和斬首了。從此,曹操無一得力的人來訓練水戰,只好暫時按兵不動。兩軍陷入對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