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香 第二卷北面芰荷南面桂,水香吹亂月中香。 三十五 世佐
    灶頭上蒸汽四溢,阿香的臉被蒸得紅紅的,她吃力地拿著勺子,從鍋內舀起湯菜,把灶上擺好的碗盛滿。

    通

    湯水濺在了她手上,那滑嫩的手上頓時突起一個水泡。

    「香兒——」步騭大叫,想要上前去看看,世佐在他肩膀上輕輕一按,似乎有道深深的力道壓得他不得起身,只能望著阿香乾著急。

    「急什麼?這可是她自己說要做飯給我吃的,你上前湊什麼熱鬧」世佐得意地笑道。

    「你——她一個女孩子,又沒下過廚,我去幫下她不成嗎?」步騭咬牙切齒地說。

    「當然不成。人家有求於我,向我獻點孝心,你不要壞了香兒的好事。」世佐泠然一笑,端起桌上的酒輕輕喝著。

    阿香撫著發紅的水泡,委屈極了。方才為了討好世佐,讓他說出茶葉的一些秘密,不能不誇下海口,說要做飯給他吃。誰想做飯那麼難,還讓水給燙著了。

    她把紅唇咬得發紫,才做好飯菜,端上來時,裝出一副愉快的笑臉,說:「世佐師父,徒弟給您做好飯了,您嘗嘗。」

    世佐連連擺手:「我可沒收你做徒弟」

    她抿嘴一笑,把筷子分成三份放好,便坐下開始吃飯。

    「說吧,可是有求於我?」世佐吃了兩口,漫不經心地說道。

    她笑笑:「師父,您覺得香兒做的菜,好吃嗎?」

    世佐朝步騭努努嘴:「你還好意思問好吃不?」

    她朝步騭一看,只見他吃得眉毛直皺,嘴角還泛起了弧皺來,怕是真不怎麼好吃了,便自己夾了一口,又甜又鹹又辣,簡直不堪入口

    她尷尬地朝世佐一笑。

    「直說吧。」世佐卻吃得津津有味。

    「師父,您不覺得難吃——」她驚異地望著他。

    話未說完,他便粗粗打斷她的話:「不要叫我師父。」

    她撇了撇嘴。

    「一個堂堂的郡主,親自下廚為我做飯,想要我幫你什麼?」他竟把那盤難以下嚥的菜吃光了

    「我想,我想知道,茶葉——」她吞吞吐吐地說,在他咄咄逼人的主動面前,她竟如此被動

    「你想知道那個黃山毛峰是怎麼種在溪蠻的?」他代她回答。

    她點了點頭。

    「很簡單,從黃山上採下來,種在溪蠻的土地上,就成了。這你都不懂?」他眉毛一挑,淡淡說道。

    「可是這毛峰如若不種在黃山上,便失去了原有的茶性了。為何你卻仍能讓它保有茶性呢?」她問出了問題關鍵。

    他接下來又開始吃桌上的一盤野雞肉,直接伸手去抓,弄得滿嘴是油。

    「因為我給它灌溉的,不是一般的肥料。是我自製的天露。」他邊說邊把一根雞骨頭扔給桌下的麗麗。

    麗麗連忙叼了,露出尖厲的牙來吃著。

    見她疑惑不解地瞪著他,他抓起一個雞腿遞給她:「看什麼?想知道我這天露怎麼配製的?笑話我會告訴你嗎?吃吧把自己養得肥一點,你可比過去瘦多了」

    她更加不解:「你過去見過我?」

    他不語,見她不要,便把雞腿扔進步騭的碗裡,把手指上的油舔乾淨,便笑著走出去了,走時還不忘記扔下一句:「吃完了把碗給洗了」

    夜色如水,世佐靠在歪倒的樹幹上,雙腳翹在樹枝上,一抖一抖,嘴上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子。

    「世佐。」她輕輕走來,樹葉沙沙聲起,她站在他面前,月光照下來,她的臉青蒼色一片迷濛。

    「什麼事呀?」他不耐煩地朝她看了看,眼睛又瞇了起來。

    「請幫我準備貨源,我要開茶葉店。」她說。

    他睜開眼睛望了她一眼,笑道:「你想要貨源?你自己不懂茶?要我幫你找?」

    「你比我知道得多。你一定比我更加知道,什麼樣的茶產於哪裡,何況,你行走如風,所以,我想請你一定要幫我。」她誠懇地說。

    他「哼」了一聲:「我憑什麼要幫你」

    「紫陌要你來幫我」她正色道。

    「不要拿紫陌來壓我紫陌都怕我三分呢」他從樹上摘下一片葉子,用嘴巴咬著,看也不看她一眼。

    她頓了頓,低下了頭:「如果你幫我,我賺的錢,分你一半。」

    原以為說了這話,他會為了錢而答應她,沒想到,他那原先溫和淡然的臉,竟一下子扭曲著,臉上擠滿了盛怒的弧紋。冷冽的冰霜覆上了他的眼睛,他嘩然站起,臉上青冷漠然,目光裡還夾雜著恨,毫不客氣地指著她,用近乎罵人的語氣說道:「我生平最討厭別人用錢來壓我,你給我馬上滾」

    她被他的氣勢嚇住了,後退幾步,咬著唇,被他這樣冷漠地罵了,心裡也有氣,便跑入房內,叫來步騭一同回去了。

    「再也不想見到這個人了」她委屈極了。

    回到房內,她泡了杯茶,對著月色歎氣道:「步騭,怎麼辦呢?我就這樣被打倒了嗎?」

    步騭端起茶吹吹涼,輕輕喝下去:「香兒,如若你一定還要開店,我們可以開其它的店啊,不一定是茶葉店啊。」

    「可是,我什麼也不懂。我現在對自己,都沒有信心了。」

    窗簾已被換上溫暖明色的了,在風中撲撲掀動著。她仰頭望月,窗邊一棵玉蘭於她臉邊綻放,真是人似花兒花似人。

    「香兒,你要有信心。其實,你泡的茶就是極好喝的,為何一定要求那個世佐幫你呢?」步騭癡癡地望著她。

    她低下了頭,輕撫著玉蘭花枝,苦笑一聲:「過去曾經試過推銷過我的茶葉的,可是大家多是習慣了現有的茶味,接愛不了我的茶。」

    「所以,你就要世佐幫你忙?」步騭極為不解,「像他這樣奇怪的山野村夫,怎麼可能會幫你?」說著,眼角帶著幾絲不屑與鄙夷。

    她歎了口氣,風有些微冷了,她合上了窗。

    「我想休息了。」她說。

    步騭走了後,她呆呆地坐在榻上,想起白天看世佐晾茶與炒茶,姿勢是如此優美,動作是如此熟練,他到底是誰呢?為何一提起錢,就神態大變,似乎與世人有仇一般?

    既然他不願意教,她可以自己去偷窺學去。

    下了這個決心之後,她緊鎖的眉頭才微微舒展開來。

    次日天未亮,她便起身縱馬奔入林中,遠遠看到世佐的小木屋掩映於晨霧之中,便下了馬,輕步靠近木屋。

    霧濃得化不開,軟香清涼,在她臉上浮起了一層水汽。她躺在草叢中,見世佐穿著鬆垮的衣裳,正對著一個鍋擺弄著什麼。

    鍋是黑底大鍋,白煙從鍋內騰起,他抬起一隻腳,輕搖手掌當扇子,給爐內的火加熱。

    他是在煮茶嗎?她探著腦袋望著。

    鍋內的東西似乎已經煮好,他輕輕蓋上,拿帕子在頭上擦拭了一下,隨便一扔,便走了。

    正他走了,她輕輕來到鍋邊,揭開鍋蓋一看,裡面正是茶湯,清綠泛黃,濃香撲鼻,她連忙舀了一碗品嚐。

    這味道她從未喝到過茶湯入舌,軟糯地貼在舌苔之下,又如一道清亮的電子水,流入腹中,硬脆無比。

    這真是太好喝了

    她望著鍋內的茶葉,竟也只是尋常的茶而已,為何味道卻不一樣呢?

    想著,她望著他的背影,悄悄跟了上去。

    她跟著他走了一段路,只見他懶懶地朝後轉了下頭,她急忙蹲下藏了起來。

    待她再次朝前看時,他人已經消失不見。

    她急忙跑上前。四面一個人也沒有,空寂無聲。

    「世佐,你去哪了?」她忍不住叫道,往前走了幾步,忽然腳下的泥地一軟,她整個人陷了下去

    原來這是一個暗沼

    她用力掙扎,可是越掙扎越往下沉。她的身體慢慢往下陷去,世佐那俊朗的臉卻出現在她面前。

    「救我」她朝他伸手,目光裡是渴求。

    「誰叫你跟蹤我?自討苦吃了吧?」他嘴角一抿,得意一笑,「我為何要救你?」

    「世佐——」她的身體越來越下沉,絕望地喚了一聲。

    他卻只是幸災樂禍地望著她,蹲了下來,捏捏她的臉,狂傲、輕蔑同時於他眼睛中閃現。

    一隻手,輕輕抓住了她亂揮的手,只一下,她身體就開始上升,被舉到了草地上。

    她擦拭著身上的泥污,很是委屈。

    「怎麼,救了你,還一臉委屈的樣子做甚麼?」他冷冷說道,轉身就走。

    「世佐——」她衝上去抓著他的手,「你那個茶葉,為何會這樣好喝?」

    他嫌棄般甩開她的手,拿帕子在自己的手上擦了擦:「你那麼髒,不要佔我便宜啊我不會告訴你的」

    說完,仰頭大搖大擺地走了。

    她垂頭喪氣地回到府上,給自己的好好沖了個澡,換上那件許久未穿的雲裳,呆呆坐在花下。

    步騭送來一碗桂圓糯棗湯,說:「香兒,來,補補身體吧。」

    她舀著湯水,眉間微鎖。

    「香兒,凡事想開些,一個女孩子家,不必太累。開店的事,往後我幫你開一家吧。」他溫和地說,「不若我們開酒樓好了,管它什麼茶葉呢?」

    桂圓咬在口中,香甜軟嫩,他的聲音關切溫暖,她不禁心頭一動。

    「謝謝你,步騭,一直在我身邊。」

    說出這話後,他只淡淡一笑:「只若你願意,我可以永遠在你身邊。」

    她低下了頭,把湯水放在桌上,放了起來,望著滿枝的花,說:「何必這樣傻呢?你知道,我心裡是只有周郎一個人的。」

    「如若我爭取你呢?如若我與周瑜爭呢?」他上前一步,忘情地抓住了她的手。

    她輕輕甩開他的手,凝視他的眼睛:「沒有用的。步騭。對不起。」

    說畢,轉身進了屋,把門關得緊緊的。

    步騭,不要怪我無情,如不絕情,怕你深陷。

    我只是為你好。

    只是,周瑜,他現在好嗎?

    想著,她來到鏡子旁,陰晴不明的銅鏡照出了她濃密發上的那支鳳尾玉釵。

    她輕輕撫摸著這枚玉釵,神情卻是淒涼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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