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香 第二卷北面芰荷南面桂,水香吹亂月中香。 三十六 販賣私鹽
    「阿香」

    通向門外的花徑上,阿香徐徐走著。身後,傳來步騭的喊聲。

    「你去哪?」他攔在她面前,擔憂地問。

    「我想出去散散心。」她低著頭,一頭微綰的青絲遮住了黑亮的瞳子。

    他俯下身,看著她眼睛:「叔父叔母叫你去吃上好的燕窩,你怎麼不去?」

    她的眼睛越發幽暗了:「我叫步家的恩惠實在是太多,太多。而今店都被官府收了回去,我連欠步老爺的債都還不起,如何還能再受恩惠呢?」

    「叔父叔母從未介意過,香兒何必自尋煩惱呢?」

    「可是我有自尊的。」

    說畢,她歎了口氣,再不敢看他,便走了出去。

    步騭立於花徑,呆呆地望著,手狠狠地攀了一枝花,把花撕碎,片片落於塵土中。

    她走到曾經的推拿店,這家她只開了幾個月便被權力活活扼殺的店,而今店門的封條越發醒目,觸目刺心。

    而店對面那家蔡氏的醫館,客人卻越來越多,忙上忙下。

    在這個亂世之中,在這個官僚封建社會,沒有權力,想白手起家去經商,簡直比登月還難。

    可是當初借了步老爺這麼多錢,說好了要還給他的,難道真的要食言嗎?

    一邊想著,腳步不覺走到了城門口。

    幾輛貨車停在了城門口,車上布幃嚴密,城管吆喝著要檢查。

    車上一個人跳下車來,臉上堆起了笑:「兄弟,是我啊不認識我了嗎?」

    城管見了,臉上也堆滿了笑,「又有貨要進城了吧?」

    二人緊緊握著手。

    城門的人來來往往,這二人卻像久別的戀人一般,格外激動。

    阿香抿嘴一笑,想起前世老爸去稅務局交稅時,也是這般與辦稅人員熟絡,與這情景倒極為相似。

    難道這車上的人,車上有什麼私運的貨,要向城管行賄?不然為何是這般前世見慣了的情景?

    果然,那人偷偷從懷中掏出一包東西,迅速塞給城管。城管不動聲色地接了,下令不必檢查,直接放行。

    車開動了。

    阿香很好奇這車上裝的是什麼,便偷偷跟了過去。

    行不到幾里路,車顛簸著,把車上的東西搖晃了出來,她急忙上前一看,地上是細細白白的東西。

    她蘸了一點,放在嘴上一嘗,好鹹這分明是鹽

    原來他們運的是私鹽

    雖然此時荊州,是允許官鹽與私鹽並存的,但私鹽也是規定的幾家大戶才能有權力運,並且要交稅。看他們偷偷摸摸的樣子,這鹽是必沒有交稅的了。

    但是,私鹽卻是極為賺錢的走私哪能不賺錢呢?

    而她現在正好缺錢——

    為了賺錢,她不知哪裡來的膽量,決定豁出去了

    她奔上前,叫住了他們。

    「你什麼事呀」車上一個人粗魯地說道

    她邪邪一笑,把鹽拿給他看:「方纔你們在城門口的事,我全看見了。你說這是什麼?」

    那人見她手上正是鹽,心慌了慌,但一看她只是個不到十五歲的小女孩子,便自覺佔了上風,晃著手上的馬鞭,惡狠狠地說:「識相的給我快走我還要趕貨呢」

    她面不改色地笑笑:「怎麼,在這大街上,你們希望我大聲嚷出來讓滿街的人都聽到呢?還是想私了?」

    「你——」那人滿頭油汗的臉怔了一怔,說,「你想怎麼樣?」

    她淡然說道:「如若我去報了官,你運送私鹽,怕是會罰不少錢。如若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不去報官。」

    「什麼事?」那人搔了搔頭,頭皮屑便飛揚下墜,她遮著鼻子,往後退了退。

    「很容易的一件事,帶我去你們貨源地,分我一個月的鹽。一個月後,我自會離開,不與你搶生意。」

    那人沉吟了一會,絡腮鬍子掛著譏笑:「我帶你去可以,經我介紹,想必他們也會賣給你。只是,你如何負責這批鹽的押運?若是有點閃失,被抓去坐了牢,我可不管。」

    她陰陰一笑:「你只要把我帶到客源地,向他們介紹我,這城管的事,你也給疏通一下,至於其它的事,我自已會負責。」

    他不相信地望著她,不置可否。

    「你放心,今後我們便是同一張船上的人了,生死一體,應該互相幫助、互相信任才對。是嗎?」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說。

    想不到她這樣小的女孩,會說出這生意人、老江湖的話。那人略略有些吃驚,暗以為她來頭必不小,當下也不敢得罪,便答應了。

    那人下了車,另雇了輛馬車,與她一同上去,也算說話算話,帶她來到城外海邊,同做鹽的老闆介紹完畢,當下便許給她一車的鹽。並帶她安全進了城。

    她把鹽賣了,得了很多錢,便與城管打好關係,送了些回扣給他,如此,運送私鹽便更加方便。

    她的生活又開始忙碌起來。步騭感覺有些不對勁,便暗中跟蹤她,發現她在押運私鹽。

    泥地上,她吃力地與工人把鹽搬上車,付了錢,便把車上的布幔蓋好。

    「香兒,你怎麼可以冒這麼大的險?」步騭忍不住從陰處走出來,質問道。

    「我只做一個月,便不再做了。」她避開他灼灼的目光,說。

    「如若缺錢,你可以同我講,為何要冒險做這種事?」

    面對他的逼視,她只淡淡一笑:「我不再是過去那個養尊處優的孫尚香郡主了。我要活命,我不能永遠依靠步家人。」

    說畢,她跳上了馬車,令車伕駕車而去。

    不必交稅,她一個月能把欠的錢全還上,如此,她便不欠任何人了。

    荊州已讓她失望,她的商業大國於這個亂世中,要實現是如此艱難。她還留下來做什麼?

    只是,步家人對她這樣好,她是個有骨氣的人,不能一走了之。

    為了還債,她只好鋌而走險。

    車駛到城門口,今日,竟換了一個城管。城管把她的車攔下,喝令道:「車上裝的是什麼?」

    「回大人,只是一些布帛乾糧。」她連忙下車,笑臉迎上去,從懷中偷偷摸出一包銀子,塞至城管袖中。

    今日這個城管竟怪異地望了望他,把銀子遞還給她,笑笑:「小姐,你過去一向是這樣通過城門的嗎?」

    一陣冷汗從背頂涼透週身,她裝作鎮定一笑:「大人休得拿奴家開玩笑了,奴家只是想著,官人們天天巡查,必是極為辛苦,故特盡點心意,沒別的意思。」

    一席軟綿綿的話說得城管喜笑顏開,他說:「那多謝你了。這也是我等應該的。」

    說畢,下令檢查車上的東西。

    「等一下」她攔住前來檢查的兵士國,尷尬一笑,「大人莫非不相信奴家?非要來檢查奴家不可?」

    「非也,倒行公事而已。而今上頭查得嚴,我等也無辦法。」說著,再一次下令。

    這回全完了

    兵士們拉起一塊帳布,她連忙遮住了眼睛。大事敗露大事敗露啊

    只聽兵士們大叫一聲,連連說道:「大人這車裡有個人」

    這一叫也著實嚇了阿香一跳,她放下手,看到自己車內被掀開那一角處,果然躺著個人,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臉上還是毒性痘痘,一看便知,這人必是得了當時的天花一類的傳染病

    兵士們連連後退,城管捏著鼻子,連忙下令:「已查好了快走快走」

    阿香只好馬上開著馬車向前走了。

    行至無人處,她停下了馬車,來到那個得天花的人面前。

    「你為何會在我車上?」她問。

    只見那人竟笑得把臉上的痘痘也擠爆了,他手一伸,一張臉皮被剝了下來,露出一張完好肌膚的臉。

    他正是世佐

    她當下呆在了那裡

    「看什麼看?還不是為了救你,臨時想出來的方法。」他從車上跳下,用中指點了下她的額頭,「你啊,真麻煩,無故去運什麼私鹽,我這一路保護你,容易嗎?」

    原來他一直在保護著她。

    「謝謝你及時趕來。」她感激一笑。

    「你得意什麼?我又不是為了你」他似乎被她的笑給激怒了,生氣地說,「我只是閒著無聊,才來救你的我才不管你是死是活呢」罵罵咧咧地走了。

    「世佐——」她喚了一聲,他也不回頭,只管自己走了。

    她抿嘴一笑,感覺世佐表面上奇奇怪怪的,其實內心卻極為簡單。

    可惜他不願意幫她開茶葉店,不然,她也不用走私了。

    想到這裡,她又極為生氣。

    就這樣一個月過去,她的錢包又鼓了起來。

    河岸的金柳,垂下碧綠的絲絛,她坐在柳下的草叢中,陽光照得她的臉,如緞子一般明滑。

    「步騭,我要走了。」她對著身後呆站著的步騭說道。

    「我知道,一定會有那樣的一天。」步騭撫弄著柳條,神情凝重。

    「這錢,幫我還給步老爺。代我謝謝他們。」她起身,把一包錢遞給了他。

    他黯然接過,手在顫抖:「其實,我也要走了。」

    「你去哪?」

    「吳侯要我回去。我也是時候,回東吳了。」

    她欣慰一笑:「你滿腹才華,會有用得上的一天的。」

    「只是,我想帶上你一起回去。」他咬了咬唇,回眸凝視著她的眼。

    「我不會回去。我要去周郎那裡。」她堅定地說。

    「我知道,結局一定還是這樣。」他苦笑道。

    那雙浸透著苦澀的眼睛深深望定了她,她避開了他的目光,往前走了幾步,望著東邊的太陽,說:「我走了,保重。」

    她縱馬而去,衣裙飛揚,馬蹄聲是如此輕鬆,好像這幾個月來,她背負的包袱終於卸下一般。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