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真是在騙我。」在接受了現實之後,她嘴唇抽動,哀怨地瞪著阿香。
「香兒小姐走後,雲兒一直掛念著不行,我見了實在心疼,便帶她來了。」諸葛亮輕搖扇子,笑道,「我已同雲兒解釋了為何香兒小姐要女扮男裝,欺騙雲兒。雲兒是個善良的女孩,業已原諒了香兒。」
阿香抬眸見雲兒,她臉頰酡紅,似乎憋著氣,雙手不停絞著衣擺,眼睛卻瞪著阿香。
阿香把身體朝雲兒移近,伸手要抓雲兒的手,雲兒狠狠甩開她的手,阿香一陣腹痛,又靠了回去,痛得縮成一團。
「阿香」周瑜忙摟她於懷,緊緊用體溫暖著她。
「阿香,來,再喝點。」周瑜把益母草端來,餵著阿香。
阿香喝了下去,唇上是黑黑的湯汁,周瑜忙拿袖子替她擦了。
一邊的雲兒見了,冷冷地對諸葛亮說:「他們如此相愛,我倒顯得多餘了姨父,我們走」
說畢,轉身便走。
「雲兒——」阿香急忙喚了一聲,雲兒微側過身,露著一雙斜睨的眼睛。
「對不起,雲兒——」阿香的聲線漸漸低弱了下去,手在腹部按了一下,暈倒於周瑜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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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香醒來的時候,頭在軟軟的、帶著花香的枕頭上蹭了蹭,睫毛動了下,看見周瑜俊美的眸子,邊上,是雲兒瘦瘦蒼白的臉。
「雲兒,對不起」她一見到雲兒,便急急要起來,周瑜忙扶著她坐起來。
她抓了雲兒的手,說:「對不起,雲兒,我真不是有意要欺騙你的。原諒我,雲兒」
雲兒鐵青著臉,手卻沒有抽回去。
諸葛亮淡淡笑道:「你走了後,雲兒知道了真相,關在房內不吃也不喝。在得知蔡夫人在通緝你時,她卻為你求情,叫蔡夫人放你一條生路。足見雲兒是對你動了真情了。」
阿香低下了頭,說:「我知道,雲兒,是我不對。我不值得你原諒。」
雲兒嘴角抽動,冷冷地說:「我的命是你救的,我的病是你治好的。說不對的,應該是我,是我們劉家人。」
她嬌弱的聲音沙啞無力,透著涼意。
「姨父,周瑜,你們先出去一下。我有話,要單獨對阿香哥哥,不,阿香小姐說。」雲兒說道。
諸葛亮與周瑜只好退了出去。
雲兒凝視了阿香一眼,歎口氣,說:「你的身體,怎麼忽然變成這樣子了?」
見她依然還關心著她,她驚喜地說:「我這病,不礙事。調養一段日子便好。」
「自己是神醫,卻看不好自己的病。」雲兒嗔怪一句,撲哧笑了。
「雲兒,你不生我的氣了?」阿香見她笑了,高興極了。
「剛開始很生氣,現在不生氣了。因為我明白了,你對周瑜的感情,同我對你的感情,是一樣深的。是我不該拆散你們。」雲兒柔柔地說道。
「謝謝你,雲兒。」
燭光閃動,紗簾上映著西落的太陽。
「這個你拿去吧。有了它,你便可以與周瑜離開這裡了。」雲兒從懷中拿出她自己的令牌。
「雲兒——」阿香感動極了,眼角含了淚,「你這樣相信我們?」
「我不是相信你們,我是相信你。」雲兒那瘦削的臉輕輕一笑,如微開的花,「就算世界不存在阿香哥哥這個人,雲兒也不會忘記他與雲兒在一起的這些日子。雖然短暫,卻極其珍貴。雲兒永遠喜歡他。」
抬眸,她依然是笑著的。
「來,讓我也照顧一下你。」雲兒說著端起益母草,餵給阿香喝。
阿香聽話地喝著,淚光盈盈。
「你知道嗎?父親的病越來越重了,我的親哥哥不喜歡我的大哥,處處排斥他。母親與舅舅天天在父親面前說大哥的壞話。在家裡,沒有快樂。只有陰謀。」她目光淒涼,神色憂傷。
阿香明白。這時的劉表,年紀已比較大了,劉琦是他已過逝的老婆生的孩子,蔡氏家族為自己利益,必天天在劉表面前說劉琦壞話,想讓自己的兒子,就是雲兒的親哥哥作荊州的繼承人。
雲兒是個善良的女孩,她必是厭煩這種明爭暗鬥的關係,才說出這些話。
「雲兒——」阿香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明知不出幾年後,荊州不再會是劉表的天下,而那時,雲兒在那裡?被曹操納妾?還是流落他鄉?
想著雲兒如此瘦弱,今後於亂世中,又命運飄渺,而自己卻一點也幫不了她,阿香心裡一陣淒涼。
「劉備想殺周瑜,一直都想殺。我姨父暗中放周瑜走,劉備極為不滿。所以,我這次來,是送令牌給你,如遇緊急事,也好順利離開。」雲兒忽然低聲說道。
「劉備真是陰險小人」阿香的背後,如冷水潑過,一陣冷瑟。
「只是我姨父雖不希望周瑜被殺,但也不想讓周瑜離開荊州。他想關住周瑜。所以,這裡四處都有我姨父的人。如若周瑜要離開此地,須與趙雲一同離開。因為,諸葛亮必不會殺趙雲。」雲兒細細說明其中玄機。
阿香聽明白了,深深點點頭,說:「多謝你,雲兒。只是,我不想讓周郎離開這裡。」
「為何?」
阿香歎了口氣,說:「周郎如若離開此地,必會去征戰,戰場危險,還比不上這裡安逸。諸葛亮只是不想讓周郎奪了西蜀,如若我與周郎過安靜的生活,荊州,倒是最好的地方。」
說著,想起史上所記載的周瑜的宿命,抬眸望著蒼遠的天際,說:「至少,在這裡過日子,周郎會長命百歲。」
雲兒聽懂了大概意思,說:「只怕周瑜不會願意一直過這樣的生活。他是個要做大事的男人。」
阿香眼神暗淡下來,於心裡苦楚地說:周郎,你知道我一直在處心積慮要救你嗎?
雲兒歎了口氣,說:「我要走了。再晚些,我母親若是發現了,派人來尋,更不好了。」
阿香不捨地握著雲兒的手,雲兒默默凝視著她,忽然緊緊抱住了她。
「我終於抱了阿香哥哥一次了」她笑靨如花,鬆開阿香,一雙沒有血色的唇靠近阿香,想貼上去,忽然若有所思地抿嘴一笑,轉過了頭。
「我這都是在做什麼呀」她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轉身便跑了下樓。
「雲兒,日後若是有困難,隨時可來找我」阿香喊叫道,可是雲兒早已不見了蹤影,沒聽到這句話。
樓下,雲兒一襲粉裙,上了馬車。馬車踩著落日的餘暉,款款離開。
雲兒就這樣走了。這個瘦弱、單純的女孩,在亂世中,究竟會有怎麼樣一個結局呢?
可是,誰又能知道誰,誰又能掌控誰呢?
阿香想著,不禁埋頭哭泣。
十月的風,帶著江南特有的香甜迎面撲來,誰的衣裳觸動了空氣,響起了一陣窸窣。
「阿香。」他的聲音如花瓣般輕撫著她的肌膚。
她微微轉頭,他那玉一般的唇滑過她臉頰,雙手給她圍成一個溫暖的海洋,她就在海洋正中。
「有我在,不許你哭。」他的語氣略帶霸道,又帶著寵溺,如蠶絲蜿蜒而來,在空氣中織出溫暖的經緯線。
她慌忙把手往身後一放,手上的令牌擲在了地上。落地無聲。
不能讓他看到
如若讓他看到,他必會離開荊州,繼續戎馬生涯,可是這樣,便會與那個結局,格外近。
她要帶著他離開那個結局,一起經商過一生,只要不再幫助孫吳,不再接近戰場,他就不會中那支史書上所述的那枚毒箭。他就不會去在渡巴丘的路上,讓生命停在了那裡。
他真的沒有發覺那塊落地的令牌,只是緊緊摟著她,鮮美的笑容綻放開來。
「窗邊有風,你怕冷。」他邊說邊抱著她上了榻,微掩上了窗。
他輕輕撫琴,眼瞳中是一襲夜色。
「阿香,來,我教你彈琴,你可有興趣?」他忽然笑問。
她如春草般的細指夾在他細白的指縫裡,輕輕撫過生澀的琴弦,蹦出幾個音來。
被他這樣手把手地教著撫琴,窗外是冷冷的、香甜的風,一時,她竟恍如隔世。
前世,她做夢也想著被書裡那個周瑜手把手教著撫琴,沒想到,今生不但與君共撫琴,還成了他的妻。
他的眼中,是遠離塵囂的一縷墨色。
只是,他到底更愛這平靜的生活,還是更愛這烽煙的戰場?他更愛與阿香執子之手,還是更愛孫氏家族的江東基業?
他似乎兩個都想要,可是,他必須只能得一個。
他會選擇什麼?
想著,她的指下,竟也在他的幫助下,彈出一支曲子。
「周郎,你愛這樣的日子嗎?可以為了我,一直留在這裡嗎?」曲聲幽幽,她聲線如絲,微語道。
時光在那一剎那顫動了一下。
他沉默了,笑容僵在了臉上。
冷風吹得燭光急急晃動,他抽動著僵化的笑容,輕輕問道:「不管在哪裡,只要我們是在一起的,不都是一樣嗎?」
「不一樣。如果你去了戰場,我會沒有安全感。我會害怕。」她一雙剪水眼瞳映著燭火閃動的光。
「哦?怕什麼?」
「怕你出事。怕我會失去你。」她咬唇,終於說了出來。
「我不會有事的。」他安慰道。
「你一定要離開這裡嗎?」她問。
「我要給你幸福,而不是天天坐等著你去賺錢我周瑜斷不是靠女人養活的男人」他神色激昂。
她閉上了眼,不讓他看到她眼中的失望與痛苦。
為何你一直沒發現,我一直在努力改變歷史,我一直在處心積慮,想要你離開你的宿命呢?
冷風吹熄了燭火,他摟著她,溫熱的唇吻熱她的耳,軟語道:「阿香,就算是在戰場,周瑜也不會離開阿香。」
她相信這話是真的,她相信他深愛著她,只是歷史,卻是那樣犀利地朝他與她亮著刀刃,他卻沒看見。
她背過臉去,看到了天空一輪滿月,昏黃的光暈,似看透人世般,淡漠而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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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雲帶著沉沉的錢袋回來了。他成功完成了業務量,城內醫館裡的大夫爭相訂貨。
經此事後,趙雲與阿香他們便越發融洽起來,成為一個生意團隊,彼此不再陌生。
時常有空沒空,他們便一起做飯,一起圍著篝火、跳舞,一起聊天,日子過得很慢,也很快樂。
秋天的末梢於時光推移中顯露出來,益母草已過了採摘期,不能再摘了。這個貨源怕是要先斷了。
阿香掂著滿滿的錢幣,思索著什麼東西一年四季都能賺錢。
「對了,子龍,那個黃山毛峰為何會移植在溪蠻之地?」一日,趙雲在院子裡舞槍,阿香問道。
「這茶樹不是我移植的。我只是按命令去照養。」他答。
「那是誰移植過去的?」
「是一個叫士佐的溪蠻人。」
士佐?這名字好像在哪聽過。想起來了,剛進溪蠻大寨時,紫陌曾對她說,溪蠻人只會說徽語,聽不懂漢話,只有紫陌自己與一個叫士佐的人,能聽懂。
「這個士佐是什麼人?」她不禁問道。
「我也不知道。他武藝極高,平日很少露面。是個世外高人。」趙雲淡淡說著。
阿香登上樓台遠眺,見不遠處有一山峰,蒼翠高聳,眉尖微蹙,心想,一般好茶都會生長於高山之上,不如攀登上去看看。
她把這想法同周瑜與趙雲說了,趙雲說:「只怕那山崖極為難爬,你是個作慣大小姐的,柔柔弱弱的,怎麼攀得上去?」
周瑜輕輕一撥琴弦,淡淡地說:「這個無妨,我可以保護阿香,一同攀登上去。」
趙雲冷冷一笑:「公瑾休怪趙雲直言,此事須一精通茶葉的人一同去,方能幫得上她。公瑾並不識茶葉。」
她輕輕旋著碗蓋,把熱水吹涼,小抿了一口,說:「周郎可以保護我,我可以教周郎識別茶葉。」
見阿香指名要周瑜去,趙雲不好再說什麼,只是冷冷一笑:「話說,就算是叫我去,也不見得我會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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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預告:他們能找到穩定的貨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