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故事又要回到幾年前,重新來說說曹節的故事了。不要忘記了哦,曹節也是一個重要的配角。
許都。
曹操挾天子以令不丞,天子劉協名為大漢皇帝,實為曹操傀儡。一切事宜都是曹操說了算,劉協無半點權力。
甚至於,朝堂之上,曹操也會冒然頂撞劉協,劉協也不得不讓著曹操,心裡卻苦悶不已。
東御花園內,侍女扶侍著曹操新迎入的、失散多年的女兒曹節吃燕窩羹。
曹節穿上了米色的絲質襦裙,小小的身體端正地坐著。雖然她已漸漸有些忘記了曾經流離失所的日子,漸漸習慣丞相之女的身份,可是由於長期舞蹈養就的習慣,她逢坐逢站都保持著筆挺的姿勢。
「陛下!陛下!」一個奴僕緊緊追著一個急行的少年,喊著。
少年戴著皇帝的珠玉冠冕,一身龍袍,秀美的臉上氳著怒氣,急急地前行著。
來到曹節附近的一片假山處停了下來。
奴僕趕至,跪下說:「陛下,您息怒啊!小心氣壞了身體啊!」
少年的眼睛沉沉地暗了下去,說:「朕在曹操面前,還有生氣的權利嗎?」
說完,他哭了出來,瘦弱的身體在顫抖著,像秋風裡的落葉。
曹節起身,向他走去。
「小姐,您不要去,陛下一定是在生曹丞相的氣——」侍女連忙拉住曹節。
曹節一雙眼睛忽閃忽閃地望著侍女。少年的哭聲卻聲聲打動她的心。
曾幾何時,她也這樣哭過,全身顫抖。
她甩掉侍女的手,一步步走到少年的身邊,從懷中,拿出一方帕子,遞給他。
少年吃驚地望著她。
她的臉上沒有對皇權的畏懼,也沒有對他這個傀儡皇帝的蔑視,只是那麼一抹秋風裡的天真無邪的微笑。
從小就習慣了勾心鬥角,習慣了相互利用和欺騙,十五歲的東漢皇帝劉協,卻在這個小女孩眼睛裡,看到了信任、同情和善意。
邊上的奴僕喝道:「大膽!見了皇帝還不跪下!」
劉協忙對奴僕喝道:「朕允許她不用行禮。」
他接過她遞來的帕子,帕子上面繡著一朵紅色的梅花。他用這帕子把臉上的淚水擦乾,溫柔地對她說:「謝謝你。」
「不要哭,要堅強。」她說了句,也溫柔地注視著他。
「節兒,在做什麼?」忽然傳來曹操的聲音。
不遠處,曹操走在小石子路上,朝她走來。
劉協臉上露出恐懼的神色。
曹操來到他們面前,朝劉協行了個禮:「操拜見陛下。」
「丞相免禮。」劉協的聲音在發抖。
曹操的目光從劉協身上移到曹節身上,問匆匆趕來的侍女:「小姐在這裡做什麼?」
侍女慌亂回答:「回丞相,小姐思念丞相,見丞相早朝許久未歸,特意跑來迎接丞相。」
小姐?劉協的嘴唇動了幾下,目光呆呆地望著曹節,嘴角彎出了一絲冷笑,寒冷的目光頓時把剛才的溫柔和親切掃蕩無存。
「這御花園,豈是大臣的兒女,可以隨便進去的嗎?」劉協身邊的奴僕說道。
曹操注視著這個奴僕,目光森冷,奴僕不寒而慄,知道自己這回說錯了話,是犯了大錯了,連忙跪下,自己掌摑自己的臉,說:「丞相饒命!丞相饒命!」
曹操目光只眨了一下,身後的隨從會意,說:「此奴敢在陛下面前擾亂君心,挑撥君臣關係,罪當處死!」
曹操示意劉協,劉協求道:「丞相看在他多年侍奉朕,功勞巨大的份上,饒了他這次吧!」
曹操隨從說道:「陛下,自古論功則行賞,論罪則當罰,功與罪不可相抵也。」
劉協臉上落滿了淚,只好說:「此奴罪不可恕,請丞相把他抓入天牢吧。」
曹操冷笑道:「先抓入天牢,明日午時,斬。」
他這個「斬」字從他唇間森冷地吐出來,顯得格外可怕。
隨從抓走了奴僕,劉協臉上已是淚眼一片。
「陛下,我和曹節先走了,請陛下保重身體。」曹操拉曹節到身邊,轉身走去。
曹節回頭,見劉協正仇恨般地望著她,他手上的帕子——她送的帕子,已然落在地上,帕上的紅梅在地上洇出一片刺眼的紅暈。
曹節從此再不敢一個人去御花園,午夜夢迴,常能看到,因著她的接近,而讓曹操有機會拉去斬頭的奴僕和仇恨的劉協的眼睛。醒來冷汗直出,執針再也不敢繡紅梅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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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園風起,劉協於園中賞魚。
風吹得池水起了皺,幾尾紅色鰱魚甩著扇子一樣的尾巴,爭相競食。
劉協正看得出神,奴僕來報:「陛下,丞相求見。」
「哦?快宣他進來。」劉協臉上的快樂一掃而光。
曹操帶著三個女孩,步入東園。他身體高壯,氣勢磅礡,穿著黑色官袍,來到劉協面前,作了一揖:「操叩見陛下。」
劉協被曹操的氣勢給震攝住,連忙彎腰帶笑說:「丞相免禮,丞相免禮。」
曹操臉上未笑:「陛下,臣的身後,是臣的三個女兒,陛下覺得如何?」
劉協探出身子,望見曹操身後的三個年紀各異的女孩,其中一個穿著米白荷花襦裙的,正是曹節。
曹節那雙深深的眸子正望著他。
劉協的眼睛瞬間閃過一絲不容察覺的仇恨。
「個個都如花似玉,正當妙齡。」劉協答道。
「好,既然陛下喜歡,操獻三女於陛下為貴人,如何?」
曹節的眼睛閃過一絲欣喜。
「當然是好。當然是好。」劉協忙允諾。
曹操的建議,就等於曹操的命令。
冬梅怒放,雪花飛舞,劉協以束帛五萬匹,聘曹操三女於許都宮中。
成婚當日,新郎揭開曹節的紅頭罩,目光冷冷地掠過肌膚勝雪、美麗如花的曹節身上,轉眸把手上的紅頭罩擲在床上,轉身向桌上走去,把桌上的酒一飲而盡,惘然離去。
寒鴉在勾起的簷角處停駐,又乍然飛起,於陰沉沉的空中,灑下幾聲淒厲的鳴聲。漫天的雪花墜落無聲。
曹節獨飲新婚酒,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月華清冷,曹節獨守宮內,劉協一次也未曾過來看她。
曹節不甘心被如此冷落,駕車來到皇宮,迎上了駕車要去董貴妃宮內的劉協。
兩車相遇,曹節款款下車,劉協掀起車簾,面色冷如月光。
「陛下為何從不見臣妾?」曹節跪於劉協車前,聲音淒婉。
「你膽敢攔住朕的聖駕!」劉協一貫慈弱的臉此時竟大發龍威。
「臣妾不敢。臣妾只求陛下今夜能來曹節宮內,只今夜一次。日後如若陛下再不願來,臣妾也死而無憾。」
聲音低弱卻正義凜然。劉協懾於曹操權勢,只好拋下車簾,從緊閉的車簾內發出怒慍的命令:「去月華宮。」
珠簾墜下,發出沉重的撞擊聲。
兩車駛入曹節的月華宮。
劉協坐在桌前,背對著床上的曹節。
「陛下,臣妾願為陛下一舞。」
曹節說完,甩開衣袂,傾情一舞。
窗外的月華落在曹節的眉梢上,曹節步步生輝。白色的衣裙下擺疊搖出水波紋路,飛若蝴蝶,墜若雪花,輕若蟬翼。
如嫦娥在月宮獨舞,寂寥而深情,衣袂翩飛間,所有的怒氣都被驅散,所有的仇恨都被擯棄。
曹節舞畢,低頭柔順地跪在劉協面前,臉上,掛著淚珠。
劉協扶起曹節,從懷中取出一方帛帕,上面有一朵紅梅。
這不是那日她送給他的帕子嗎?
原來他未曾扔棄,原來他一直帶在身邊。
「朕初見你時,就喜歡你。可惜你是曹操的女兒。」劉協深情動眸,聲音微掩歎息。
「既為君妻,就生為君之人,死為君之鬼。父親不忠,女兒必會飛蛾撲火,阻止父親,報答君恩。」
說罷抬頭凝眸,劉協擁她入懷,不願再放開。只是兩行熱淚,如注地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