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日夜都在堂上批閱方案、奏折,晚上也不回去睡,柔荑在邊上扶侍著孫權。到了晚上,親自在四角的燭台上點起了燈,堂上燈火輝煌,孫權看奏折也清晰。柔荑親自泡了杯茶,置於孫權案頭,輕輕下去。
吳夫人急急地走入大堂,孫權連忙起身迎接。
「拜見母親。」
吳夫人坐在高堂上,孫權在右側置席,跪坐了下來。柔荑則站在吳夫人身後服侍。
「仲謀,聽說你這幾日,未曾回房休息過,可有此事?」吳夫人正色看著孫權,問。
「這幾日公務繁忙,孩兒就不回房歇息了。」孫權答道,心裡略有不安。
「公務繁忙?這大堂離你房間只有幾步之遙,何來公務繁忙之辯?」吳夫人面帶慍色。
孫權默然無語。柔荑焦急地望著他。
「叫蘭兒過來見我!」吳夫人令道。
柔荑下去。
不一會兒,謝蘭輕步移來,目光冷淡,只微微一欠身:「拜見母親、夫君。」
吳夫人盯著謝蘭的眼睛,在她那明淨冷冷的眼眸中,找不到吳夫人想要看到的的急切和痛苦。
「你身為人妻,自己的夫君不回房,卻不急不痛,置若惘聞。你,你以為你是誰?」吳夫人怒不可遏,「成天在園子裡繡花,平日裡見了兄弟姐妹,也不招呼,也不交談。這下,你還把你夫君趕出房子了!你好大的膽!」
謝蘭冷冷地望了孫權一眼,說:「妾自知有罪,請母親怪罪。」
她清麗的臉微微抬起,凝視著吳夫人,泛著冷若冰霜的光,似乎這一切都是別人所害,她只是一個受害者,可是卻願意勇敢地承擔一切一般。
孫權說道:「母親息怒。孩兒今日搬回就是。」
「仲謀!你是寵壞了你媳婦!入門兩年,未得一子,你還知道什麼叫三從四德嗎?」吳夫人氣極,把桌上一個茶杯狠狠摔在謝蘭腳前,茶水濺濕了謝蘭的裙擺。
柔荑連忙拉住吳夫人,勸道:「夫人萬不可動怒啊!夫人身體方才有些痊癒,不可因此事氣壞了身體啊!夫人您可是萬金之軀啊!」
一席話說得吳夫人怒意消散,她撫了撫柔荑的散落下來的發,望著她烏黑的眼珠,說:「柔荑,還是你善解人意,溫柔寬厚。只是我這身子是越來越不行了,卻不知何時得以抱抱你二公子的兒子啊!」
柔荑說:「夫人仁慈長壽,二公子還年輕,夫人必可兒孫滿堂,福壽安康。」
孫權也說:「母親保重身體要緊。」
吳夫人本就不是個斤斤計較的人,見大家都這樣說了,當下就說:「謝蘭,希望你記得,你現在的身份,是很多女子作夢都想要的,不要這樣不知好歹。」拂袖而去。
謝蘭緩緩起身,目光還如先前一樣冷淡,轉身離去,與聞聲趕到的阿香擦肩而過。
柔荑叫人把地上的碎杯子收拾好,就下去了。孫權見阿香來了,轉身背對著他。
「哥哥,你近日可怎麼了?香兒得罪你了嗎?」阿香走到孫權面前,拿一雙大眼睛望著他。
他坐在案上,拿起竹簡,說:「你還知道關心哥哥嗎?你怎麼不去周瑜那裡?」
阿香一聽就笑了:「哥哥,你不會吃周瑜的醋吧?不是你把我許給周瑜的嗎?」
「過去是這樣的,可是現在不會了。」孫權放下竹簡,深深地望著她說,「再也不會那樣傻了,拿你做工具,來籠絡周瑜。」
「哥哥,你不必介意。妹妹盡早也要嫁人的。」阿香坐在孫權身邊,靠著他,甜甜地說。
孫權黯然,從竹簡之下,拿出一筒帛巾,緩緩打開。
一個美人墨跡未乾,在帛巾上對著孫權輕輕的笑。
「這是誰?怎麼眼睛和我長得那樣像?」阿香問。
孫權輕輕研起了墨,筆頭一點,在帛巾上渲染出一片梅林來。
阿香托著臉龐,細細看著。孫權畫得如此專注,他長長的睫毛微微凝著水珠,很是含情。
頃刻一幅美人梅花圖就已完成,孫權凝視畫中美人,問阿香:「香兒,你說這畫中人,美麗嗎?」
「當然了,美若天仙。」阿香讚道。
孫權捲起畫軸,把帛巾放回竹簡之下。
「哥哥,她是誰啊?」阿香問。
「她是你親生母親。」孫權說。
「哦。」
對於這個從未見過的母親,阿香向來隔閡得很。因為阿香的靈魂是有一個親生父親和親生母親的,只是他們遠在二十一世紀。
只是為何,孫權會這樣專注地畫著她的生母呢?
阿香生母死時,孫權才七歲。孫權屬於年少老成的那種孩子,也許是因為生母過於美麗,孫權從小就對她有著隱隱的喜歡吧。
又或許孫權有戀母情節呢!
「二哥,你為何要畫我生母?」阿香問道。
孫權淡淡一笑,說:「你生母這樣美麗的女子,難道不值得我畫嗎?」
這個理由很牽強。既然孫權不願意說,阿香也就不問了。
孫權凝視阿香,目光深沉,抓住阿香的手,說:「香兒,我不會再讓你嫁人,我想讓你永遠留在我身邊。」
這一句話驚得阿香愣愣在望著他。孫權自覺唐突,臉色轉為一笑:「哥哥和你開玩笑呢!哥哥就怕周瑜欺負你啊!」
阿香靈魂年齡比孫權還要大,當然看得出他絕對不是在開玩笑。只是阿香是二十一世紀的人,她深知古代是不興兄妹戀的,史書上也從未言及孫權與孫尚香有什麼亂倫行為,就沒想到孫權是愛上她這一層上,只當是孫權最近煩憂過重,喜怒無常的表現罷了。
阿香走出來時,路過孫權的房間,看見謝蘭孤身一人,站在園子裡,對著月亮歎氣。
她總是那樣孤單,總是拒絕著一切,為了心中的愛情。
阿香於是走去,叫了聲:「二嫂。」
「唔?」謝蘭微微側過頭,睨了她一眼,「你不會又來提醒我不要佔了你哥哥的床吧。」
阿香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只是靜靜地看著天上的月。
一輪月孤單地扣在天空,觀月的人成千上萬。阿香覺得謝蘭就是這孤單的月,兀自孤單,兀自芳華,是那樣不食人間煙火的美麗,吸引著人們的視線。
「二嫂,保重。」阿香不知說什麼好,只說了這一句,就要走。
這樣清高的人,不適合同情,不適合打擾,只適合遠遠地欣賞。
「謝謝你,香兒。」謝蘭對阿香溫柔地說了一句。阿香轉身對她一笑,她也輕輕一笑。
香兒朝她揮揮手,轉身走了。謝蘭望著阿香的背影,想起了小時候的自己,也是這樣快樂,也是這樣活潑可愛。她曾有一個芳華無限的童年,吸引了無數異性追求的目光,陸遜也是其中只一。
而今,她為了守住心中最純淨的那一方土地,與孫權近乎決裂,前景茫然。想著想著,她緩緩挪動步子,不知不覺來到了院子裡的古井邊。
她撫著古井殘破的邊緣,望著井中盈盈的水,水裡映著她美麗卻孤獨的臉。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她的腦中一閃而過,她連連後退,轉身不再看向這口井,急急跑回了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