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承諾誓言,全都是騙人的,都是假的。
只一個月,晏逆昀就已經失去了信心。鏡水硯朝當初在惠靜的時候答應他會封他這個那個,答應會跟他一起去隱居,這些全都是隨口說的而已,根本都是空話。
毫無來由的就將他拒之千里不給任何解釋,難道真的是什麼莫強求嗎?
七月半是一年一度的祭奠死者超度亡魂的日子,大胤自開國以來就有在這個日子祭拜為大胤立下汗馬功勞的烈士們的規矩,皇孫貴族文武百官都要到忠烈陵燒香上貢,感謝前人開創了如今的大好江山。
「老臣給皇上請安。」
鏡水硯朝正站在一座石碑前,聞聲頭也不回地「嗯」了一聲。
「太師。」督察英玨跟在他身邊,向來人行禮。
「皇上大病初癒,還望多多休息。」晏太師又道。
「朕知道。」鏡水硯朝抬手拂去石碑上的枯草,還是那麼氣定神閒。
「呃……那,老臣先行告退。」搭訕失敗,晏太師灰溜溜地摸著鬍子走開了。可奇怪的是,督察英玨也左右瞄了瞄,抱拳對鏡水硯朝道:「皇上,卑職到那邊去。」
「嗯?」你走什麼?鏡水硯朝這麼奇怪著,轉過了身,繼而怔住。
晏逆昀抱著胳膊,神情蕭索地看著他。
「已經忘了要請安這回事了?」鏡水硯朝鎮定了一下,冷笑道。
「你瘦了好多。」晏逆昀答非所問。
「哼!」鏡水硯朝只得不悅地哼出一聲,氣氛有些冷。
周圍不少大臣路過,側目的側目,耳語的耳語,都對這邊佇立的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感到好奇。一向很要面子,受不了人圍觀的鏡水硯朝眉頭一皺,轉身就要走。
「已經一個月了。」晏逆昀在他背後揉了揉鼻子。
……要認錯?鏡水硯朝停下離開的腳步,等他的下文。
「孩子的名字,是什麼?」
「你也是孩子的父親,沒想過嗎?」
「我沒這個權利。」
我沒這個權利。六個字針一樣扎得人生疼,有一瞬間鏡水硯朝動搖了,自己是不是真的誤會他了,是不是該轉過身去對他笑一笑?
「那這段時間,你們怎麼叫他?就算不是大名,乳名總該有一個吧。」就算你沒有,太師和夫人也不會一點想法沒有。
晏逆昀又揉了一下鼻子,道:「娘管他叫小甜心。」
「……」這是什麼糟糕名字!鏡水硯朝想氣卻氣不起來。
「爹管他叫寶貝兒。」又補充了一個,也不過是所有人都會用的。
忍了半天,終於做出漫不經心的語氣:「你自己呢?」
「沒有。我只在他睡著的時候去看看他,所以從來沒跟他說過什麼。」
什麼!自己每晚都在想像孩子有什麼新的變化,笑起來什麼樣,哭起來什麼樣,一天吃多少東西,和誰比較親……而你,明明就在他身邊,卻不肯多看看他多陪陪他!「看樣子你對自己的親骨肉也不過如此,有時間,都去陪你的新歡了吧。」說出口的,卻是這樣的話。
「新歡?哦……」晏逆昀也是異乎尋常的平靜,「原來在你看來,不是你拋棄了我,是我拋棄了你啊。」
鏡水硯朝一愣,都沒發現自己竟然留了這麼個漏洞給他。
「我只是……不想他記得有我存在,他遲早要回到宮裡去的,可能……不知道有我存在會比較好,否則將來他如果問你,你恐怕會很難辦。」
「確實如此,你倒還有心。」想走得乾淨啊……
「娘已經把孩子交給蝶羽姐姐了,之後的,你做打算就好,讓不讓他知道還有我這麼個人,也隨便你。」最後的四個字已經輕到快聽不見了。
「朕自有打算,你可以放心。」
接著便是難捱的沉默,一種酸脹苦澀的情緒充斥在兩人周圍,誰也不肯先走,誰也不肯再說話。
英玨離開了好一會兒,這時正神情不安地走過來,發現晏逆昀還在原地才想到要後退。
「以後見面,都得是這種理由了。」晏逆昀苦笑著說了最後一句,轉身便走。
英玨看向主子,鏡水硯朝只是閉著眼睛深吸了一口氣,仰起頭不發一語。
是怎麼變成現在這樣的,要怎麼才能變回去。
第二天早朝的時候,鏡水硯朝宣佈孩子是他與一民間女子所生,因為娘親已去世,孩子現在被送回了皇宮,即日起便是儲君。
堂下三十餘位大臣均是大吃一驚,但神態卻各自不同。慶王得知皇長子竟不是自己外甥女所出,而且已經被立為太子,幾乎是毫不掩飾的暴怒,與他一黨的大臣們紛紛露出困惑的神情,看他的臉色;早就對慶王一干人不滿的布衣官員們則是長舒一口氣,只要太子沒有落入慶王一系的囊中,就有希望擊敗他們。大家左右和同僚交談著,只有晏太師一個人垂首,不與任何人言語。
要不要回去把這番話告訴兒子呢?這麼殘忍地斷了後路,他聽到的話該有多難過。
「皇上,此事怕是不妥。」慶王眼珠一轉,站了出來。
「有何不妥?」鏡水硯朝早料得到他會有異議,到想聽聽他說得出什麼。
慶王出列:「皇上,大皇子雖是皇上的長子,皇上疼愛有加是人之常情,但皇上正值風華年少,將來還會有很多皇子公主,現在立太子未免過早,更何況一位皇子的成長還有數不清的變數,也許未來還會有更優秀的皇子誕生,請皇上三思。」
鏡水硯朝心下冷笑,反道:「慶王如何知道將來會有更優秀的皇子降生?」
「皇上英明神武,必將子孫滿堂,每一個都是出類拔萃。老臣的意思是,皇上暫時還不需要著急立太子,一旦身份確定下來,極容易滋長怠惰心理,皇上既然愛這個孩子,就該讓他經歷磨練,日後再以此作為嘉獎。」慶王把話說得滴水不漏,既不說這個孩子不好,也不說不許立他為太子,讓人無把柄可抓。
「可是朕以為,要培養一個有擔待的明君,必須從小就將責任清楚地告訴給他,是他的每一步路都走得有目的,若是漫無目標,恐怕更難抉擇出優秀的人才。」鏡水硯朝面帶微笑地反駁。
「皇上此言差矣,只有給與壓力才能激勵一個人奮發圖強,若是得來全不費工夫,老臣惶恐,怕皇上的過分寵愛會毀掉這個孩子。」慶王依然擺出為皇上著想為孩子考慮的態度,卻是一步也不肯退。
鏡水硯朝皺起了眉:「慶王的意思莫不是朕沒有明辨是非的能力,連怎樣是對孩子好都不知道嗎?」
「老臣不敢!」一計不成,慶王便只得退一步,「不知皇上欲將太子交與哪一位娘娘撫養?」
這麼問也在鏡水硯朝的意料之內,他從容地回答:「朕要將他留在身邊,親自看著他長大,免得後宮裡的爭寵奪榮玷污了他的心,也防止別有用心之人對他有所圖謀。」
一句話就把慶王想要說的話全部封了回去,其他的大臣也不再敢多說什麼,因為一旦開口就都成了「別有用心之人」,只得齊聲高呼:「皇上聖明,臣等恭喜皇上迎回太子!」
晏太師在下面擦了一把冷汗,慶王一再反駁的時候,他差點就忍不住出來反對了,不過這下看來,一切都是鏡水硯朝有預謀的進行著,孩子的身份是不容置喙的。
「慶王剛才的一番話,令朕倍感心安,朝中要多幾個像慶王這樣一心為江山社稷著想的人,大胤必將更加繁盛。」突然地,鏡水硯朝又拋出一句。
慶王不知他在盤算什麼,只得道:「老臣慚愧。」
鏡水硯朝擺擺手:「朕有一件難辦的事,不知慶王可否為朕分憂解難?」
「能為皇上效力是老臣的榮幸。」
「好,你這麼說朕就放心了,朕當年去過惠靜,連累那裡的百姓無辜死傷,前段時間御史回來報告,說惠靜疫情一事乃是虛張聲勢,事實上卻有大征的殘餘勢力在操縱叛變。」
話語一出朝堂上立時又炸開了鍋,諸大臣有愁眉不展的,也有慷慨激昂的,更有不屑一顧的。鏡水硯朝一覽眾大臣的反應後,繼續道:「朕一直想調查大征的殘餘勢力究竟隱藏在何處,朝中是否也有他們的黨羽隱藏著。」這一下,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皇上明鑒,微臣絕不敢做出這等事!」
鏡水硯朝滿意地一笑,說出了最後要說的話:「所以朕想拜託慶王替朕查訪,朕相信沒有比慶王更加忠於大胤的人了,這件事也唯有交給你朕才能放心。」
慶王跪在地上不抬頭:「老臣必將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好,不枉費朕對你的信任,」鏡水硯朝終於收網,「退朝!」
一片萬歲聲中,晏太師和眾大臣一起目送意氣風發的鏡水硯朝離開了朝堂。
這樣的一個皇帝,自己的兒子跟著他也是受罪,還不如在家吃吃睡睡。晏太師對失而復得的兒子非常寵愛,即使他坐吃山空也不介意。只不過這時的晏太師不知道,他這個看似沒出息的兒子,其實比他更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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