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顧眾人的勸阻,鏡水硯朝堅持當晚就回皇宮,因為晏太師轉達給太后的是皇上偶染風寒不宜吹風,那麼繼續留下去就顯得奇怪了。
把孩子生下來以後,整個人就如同脫胎換骨一樣,少了那麼多斤的份量,人都有點不踏實了。馬車在石板路上輕微地顛簸,鏡水硯朝躺在厚厚的褥子上,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過被蝶羽抱在懷裡哄的孩子。
來的過分突然,以至於打亂了自己的計劃。原本還一直奇怪為何兩個人離開京城就兩個月不見蹤影,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後來無意間聽劉太醫漏嘴道出晏太師在打聽他的情況,這才猜到晏逆昀早就回到了京城,但是並沒有回到皇宮覆命。幾乎第一時間就肯定原因一定在那個叫袁司晨的人身上,鏡水硯朝掙扎了很久,終於按捺不住,親自上門看個究竟,而結果……
「皇上,累不累?」蝶羽沒有做過母親,但是哄孩子卻像是蠻在行的。感覺到視線一直朝這邊來,便問道。
「還好。」孩子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真想抱抱他,那是自己身上活生生扯下來的一部分,比手腳不差分毫。
蝶羽輕輕地拍著襁褓,含笑逗著孩子:「小殿下真可愛,眼睛也睜開了,又黑又亮的。」耐不住鏡水硯朝堅持要走,晏娘子只好叮囑蝶羽孩子滿月之前都不能吹風,也只有在馬車裡,才能讓他露出臉來逗一逗。
看著孩子,自然會想到孩子的另一位爹爹。就算捉姦變成出醜,就算興師問罪被打斷,還是不可能就這樣原諒他,要不是自己親自上門,他是不是就不會再出現了?儘管一早就說過要走,可是最後的一點期望被擊破,還是讓人打心底裡憤怒。
「你留在家裡,不用跟朕回宮。」
看到晏逆昀收拾好東西興沖沖地準備陪他回宮時,鏡水硯朝只是冷淡地拋下這麼一句話,就上了馬車。身後那人什麼表情呢,那或許不重要。
既然要走,就走得遠遠的吧,孩子是朕一個人的。
一回到龍棲宮就被抬到床上躺下,大家都當鏡水硯朝真是大病一場,不過他的體態似乎真是有不小的變化呢……還是不關心為好,保住腦袋才是上策。宮女太監們全都當作什麼也沒發現,跪安之後下去忙活。
「蝶羽。」
正在試菜的蝶羽回過頭來:「皇上有何吩咐?」
因為孩子的身份還不便公佈,現在龍棲宮裡也沒有搖籃,孩子就放在龍床上,鏡水硯朝半臥在床上,手指在孩子臉上輕輕劃過。「這個孩子,你覺得像誰?」
「當然是像皇上啊,奴婢不是說了嗎,孩子的眼睛又黑又亮,晏少爺的眼睛不是棕色的嗎?」蝶羽倒覺得有點奇怪。
還是像自己啊。孩子已經睡著了,鏡水硯朝看不見他的眼睛。「像朕嗎……」
「男孩兒嘛,當然是像娘親會多一點……啊!皇上饒命!」蝶羽脫口而出才知道說了大不敬的話,趕忙跪下去連連磕頭。
鏡水硯朝卻似是並不介意稱謂:「朕都沒說什麼,你幹嘛那麼害怕,起來吧。」
蝶羽磨磨蹭蹭爬起來,筷子被她剛才的大意碰落在地上,也不敢彎腰去撿。
「要說朕是這個孩子的娘,倒也沒錯,可是朕在想,誰應該做他真正的娘親呢?」鏡水硯朝凝視著孩子,「蝶羽你說說看。」
「奴婢說嗎……」蝶羽犯難了。鏡水硯朝言下之意是要把孩子交給後宮的一位嬪妃撫養,以他的身份斷不可能承認孩子是自己生下的,有這個想法也是合情合理,只不過……這樣一來,晏逆昀豈不是太可憐了?
「你說,不管說錯了什麼,朕都不治你的罪。」
蝶羽垂下眼瞼。容妃勢力最大,孩子跟著她必定不會被其他女人欺負,但是容妃能容忍養一個不是自己骨肉的孩子嗎?她入宮那麼多年,卻要替一個野女人養孩子,這恐怕……清妃為人和善,也定能待小殿下好,可是她畢竟是晏太師送給皇上的,孩子交給她,秘密遲早要揭穿;姝緹更是不可能,自己宮裡的人尚且要欺負她,再給她一個孩子撫養,搞個不好就是兩個都活不下來。如此一來,其他的地位更低的人,簡直是不在話下。
「依奴婢之見……孩子還是應該留在……親生父母身邊……為好。」
鏡水硯朝肯定地點了頭,卻笑得別有深意:「朕當然知道,可是朕沒那麼多時間照顧他,朕何嘗不想孩子留在自己身邊。」
蝶羽一噎,知道鏡水硯朝分明就是故意的,她想違心說一個人,可又覺得愧對良心,最後只得咬咬牙不要命:「奴婢想知道,為什麼不能把孩子……」放到晏逆昀身邊給他來照顧呢?那才是孩子應該待的地方。
「蝶羽,你跟了朕這麼多年,朕待你如何?」不知怎的突然就插了一句。
「皇上待奴婢極好,奴婢來世也報答不完。」
「那好,朕如果要立你為後,將孩子交給你,你看怎樣?」
鏡水硯朝語出驚人,蝶羽愣在原地半天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朕還記得十五歲那年與你的第一次嘗試,朕若是這麼做,也算不是個始亂終棄的人吧?」
「皇上!」蝶羽總算是反應過來了,軟倒在地,「皇上請千萬別這麼做!奴婢不過是個丫鬟,伺候好皇上就是奴婢最大的福分,從來不奢望別的,皇上要是給奴婢這麼大的榮耀,一定會折殺奴婢的!奴婢懇請皇上千萬別這麼做,算是對奴婢最大的恩惠,求求您了皇上!」
要是被她做了皇后,不止後宮,全朝廷全天下都會不饒她的,這樣把自己送上死路的死,再傻的人也不會做的啊!
鏡水硯朝嗤笑,不答話。
「皇上若想天下人認為皇上是個有始有終的人,就將晏少爺接回來吧!」
「你還敢提他!」
前一秒還和顏悅色的鏡水硯朝此刻已是滿臉陰霾:「他做出那樣的事難道還要朕去請他回來不成?你說這話的時候將朕的顏面置於何處!朕在這裡日夜擔心,他呢!在家裡佳人相伴悠哉游哉,假如朕不是找上門去,這頂綠帽子還要戴多久!」
「皇上息怒!您現在需要靜養,千萬不要發那麼大的脾氣啊!」蝶羽被他嚇得話都要說不清楚了。
鏡水硯朝罵完心裡還是不痛快,真想揍誰一頓。
「皇上,奴婢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在奴婢看來,晏少爺是個極其本分的老實人,應該不會給皇上戴綠帽子,會不會其中有什麼誤會?」
「還誤會什麼……姦夫都親口承認了!」一想起袁司晨毫不畏懼地反駁自己「只有用情深淺沒有身份高低」的樣子,一口惡氣就怎麼也消不下去。
蝶羽默然。孩子在這時候醒過來,嗚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乖,不哭不哭。」鏡水硯朝俯身過去抱起他,在懷裡輕輕地拍著。那樣子看得蝶羽一陣心酸,左思右想,又道:「那或者,暫時交給晏夫人照顧?她是孩子的奶奶,一定不會讓小殿下吃苦的,而且宮外也較宮內安全得許多。」
鏡水硯朝意外地看著她,忽而一笑:「朕還以為你會提議交給太后照顧。」
蝶羽低下頭:「皇上,恕奴婢多嘴,無論交給誰,都請不要交給……」
「為什麼?」這令鏡水硯朝大感意外,按理蝶羽是太后的人,應該會為太后爭取才是。
「奴婢日後自然會向皇上說明,只是現在皇上還需調養身體,不應太操勞,」蝶羽取來了尿布,到床邊,「請皇上相信奴婢,奴婢既然來到龍棲宮伺候皇上,就是皇上的人,對皇上不利的事,就算是她的命令,奴婢也不會做的。」
鏡水硯朝看著她接過孩子,稍微不那麼熟練地替孩子換了尿布,忽然想起下午還在太師府的時候,孩子那一泡極其解恨的尿,晏逆昀那時的樣子,真是讓人恨不起來。
可他偏偏是那麼多人裡面,唯一敢背叛自己的人。
反覆考慮之後,終於還是採納了蝶羽的意見,把孩子送回太師府。一來宮裡確實沒有能夠擔任照顧孩子一任的人,二來鏡水硯朝自己也還需要修養,要是還成天擔心恐怕會恢復得不好。
儘管會覺得不捨,但為了孩子好,似乎只有這一個方法。
晏娘子自然是把全部的時間都用來帶孫子了,反正她閒在家裡也沒什麼大事,就坐在搖籃邊哼哼歌,做做女紅——在過去,晏逆昀這個做兒子的都沒享受過娘沒完沒了給自己做的衣服鞋子。
「乖孫兒~奶奶給你挑了大紅色,做一個肚兜兒,等你週歲了正好是夏天,就可以穿了……」晏娘子抱著一塊紅綢子一路自言自語地回到「育兒房」,發現自己兒子正坐在搖籃邊的地板上,失神地望著孩子。
搖籃正當窗,午後的陽光暖暖地照進來,孩子睡的很香。坐在地板上的爹爹卻跑了魂兒一樣一動不動,擋住陽光的地方,陰影淹沒了表情。
「……娘?」一雙手放到肩上,晏逆昀回過身來。
晏娘子搖了搖籐搖籃,將兒子的頭攬到自己肩頭:「命中有時終需有,命中無時莫強求。娘不讓你回宮裡去,硯朝大概是非常的生氣。娘只是為了你好,只為了你,為人父母在事情發生的時候只能想到自己的孩子,娘不想你因為娘的過錯而喪命,可是……」聲音突然一抖,「娘也不想看你難過……」
「娘,你別說這些了,你看你又哭了,」晏逆昀還勉強撐起一點笑,握了握晏娘子的手,「最近你怎麼老在說自己錯了連累誰什麼的話,我們誰都沒怪你啊。」
「那是因為你們都還不知道……知道的人,恨我恨進了骨髓裡。」晏娘子拚命忍著眼淚。
「……娘說的,是那個不敢見人的男人?」
——————————
越寫越低沉,力挽狂瀾真不是件容易的事TT
我討厭山雨欲來的前夜>_<
趕緊把真相揭開吧!!!!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