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房間的時候蝶羽正在用熱帕子焐晏逆昀冰冷的手,聽到他的聲音趕緊起身下跪。
「他怎樣?」鏡水硯朝輕聲問。
「回皇上,燒退了以後就一直一動不動,太醫說要是繼續這樣下去,別說他前面折騰了那麼多天,就是一個健全的人也要撐不住的。」蝶羽聲音帶著顫抖。
鏡水硯朝感到手腳冰涼,但並沒有露出太過明顯的感情,只是更輕的聲音說:「你出去吧。」蝶羽也想他不去早朝怕是來告別了,點點頭就出了房間。
鏡水硯朝站在床邊一遍一遍地巡視著床上那張才六天不到就迅速消瘦下來的臉。
閻王要人三更死,哪裡留人到五更。人間帝王也有無可奈何的事。
握起那只涼得像冰塊的手,鏡水硯朝坐在床邊。
「就算是挨罵,朕也認了。你要是真就打算這麼走,朕也留不住你,就像留不住朕的母妃和先帝那樣,要走的人,遲早是要走的。」
如果你還能醒過來,朕就給你一天的時間。
從早到晚,除了蝶羽進來送過兩次飯到過兩次茶,沒有一個人打擾過,就連太后也沒有派人過來,想必也是等他死心。
窗外天已經變成了橙色,鏡水硯朝這一天幾乎沒吃進任何東西,神經一直繃得很緊,就差沒有每隔一會兒探一次鼻息了。
最後的期限,很快就要被浪費光了。鏡水硯朝以為自己會非常難過,或者是像母妃去世時先帝那樣痛哭流涕,可是並沒有那樣。
他似乎已經麻木了,也許他握了一天的這隻手,早就不是活人的手了。
蝶羽餵他喝過茶後出去了,鏡水硯朝自己也再等不下去。
那隻手還是沒有溫度,被輕輕地放回了被窩裡。鏡水硯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咬著牙離開了床。
「來……」
正要叫人來把屍體抬走的時候,床方向傳來哼聲。
好不容易決定放棄,聽到這點動靜又立刻忘到了腦後,鏡水硯朝幾乎是飛過去把只剩一把骨頭的晏逆昀從床上拔起來:「小晏子!」
抓在手裡的人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好半天才看清楚他,舔了一下嘴唇,用不知道有多奇怪的嗓音:「硯朝?」
狂喜立刻湧上心頭,眼淚失去了控制,聲音都發不完整,鏡水硯朝一把將他抱在懷裡:「天吶,你知道朕都已經放棄你了啊!」
晏逆昀還稀里糊塗的,被這一抱抱得有點不知所云,想拍拍他的背卻發現手一點勁兒都沒有,只好用下巴蹭了蹭他的頸窩,邊說話邊清嗓子:「我、咳,我怎麼了、咳咳,出什麼事了?」
「你這該死的奴才!發瘋發得一點預兆都沒有,朕這六天過得比什麼都漫長,生怕一覺醒過來就聽到你,你……」鏡水硯朝才顧不得他一把病骨,手使勁抓著他的背。
「哈?」晏逆昀皺皺鼻子,覺得臉有點麻。
「先不說這些了,」鏡水硯朝擦掉眼淚,將他從懷裡放出來,「你現在覺得有哪裡不舒服嗎?」
「有啊!」晏逆昀睜著無辜的眼睛看他。
「哪裡?」
「我覺得好餓啊……」
鏡水硯朝先是一愣,然後很想笑,剛笑出來眼淚又忍不住,最後苦笑著:「你這六天什麼都沒吃進去,不餓才奇怪了。」
雖然還不清楚狀況,晏逆昀還是咧開嘴傻笑了一下:「你到底在哭在笑啊,我餓……」
「朕叫他們立刻送吃的過來。」
令所有太醫都瞠目結舌地,晏逆昀醒過來了,並且醒過來以後就什麼事兒都沒有了。除了身體虛耗過度,根本就看不出來他曾經就要跨進鬼門關。
心裡大石已落,鏡水硯朝也不再整天神情恍惚,眾大臣就是想勸也無從勸起,只好繼續對他們的皇帝跟一個小太監廝混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
「誒?你不是說我躺了很多天嗎?怎麼沒長出鬍子來?」晏逆昀大吃大喝三天之後已經基本恢復人形,臉頰還留著病態的瘦,不過消失也只是時間問題了。這時候正拿著鏡子前後左右地打量自己。
打水進門來讓他泡腳的蝶羽聞言失笑:「長不出鬍子?你真以為自己是個小太監嗎?」
坐在床邊的鏡水硯朝也笑道:「蝶羽為了照顧你可是一直沒睡過一個好覺,洗臉洗腳,兼帶剃鬍子。」
晏逆昀做出大吃一驚的樣子:「是嗎?原來蝶羽姐姐會剃鬍子啊?奇怪了皇宮裡不都是小太監嗎……哎呀!」表情立刻變成委屈,揉著自己隔著被窩被擰了一把的大腿。
蝶羽又想笑又不敢笑:「你也真是不要命,敢開皇上的玩笑。」又看了一眼旁邊沒有動怒的鏡水硯朝,才笑著把熱水盆放下。
「謝謝姐姐,我自己洗就好。」晏逆昀趕緊揉著被擰痛的大腿從被子裡出來,把腳丫子泡進熱水裡。
鏡水硯朝看他彎下去洗腳,便道:「好了,你好好休息,朕還有很多事要處理,晚上再來看你。」說著就要起身,卻不覺一陣天旋地轉,就要站立不穩。
「硯朝!」晏逆昀幾乎是飛出去抱住他。
「啊!」蝶羽嚇得差點摀住眼睛。
「我…的…腰…啊……」
腳盆被踢出好遠,水也幾乎都撒在地上了。晏逆昀本來就沒有落腳點,結果就抱著鏡水硯朝直愣愣地摔倒在地上,做了人肉墊。
蝶羽慌忙過去:「皇上!皇上您沒事吧!」要扶起鏡水硯朝。
摔倒的時候還沒什麼感覺,鏡水硯朝聽著晏逆昀故作可憐的慘叫也好笑地要起來,稍一用力卻感到小腹中暴起一陣尖銳的疼痛,一時間差點叫出來。
「你怎麼了?摔到哪裡了嗎?」和他面對面的晏逆昀敏銳地捕捉到他的表情變化,趕緊停止耍寶關切地問。
「沒事……」疼痛不長,鏡水硯朝也沒有在意,在蝶羽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晏逆昀光著腳站在地板上,雙手手心貼著他的臉:「我生病這段時間你肯定也沒好好休息,漂亮的臉都憔悴成這樣,還站都站不穩了。我是個小人物,你可是皇帝啊,不好好保重自己要天下人都擔心的。」
略顯笨拙的措辭讓鏡水硯朝心裡一暖,摸了摸他的頭:「朕知道,朕自己心裡有數,你趕緊把身體養好了回來伺候朕,不要躺在這裡讓朕擔心就夠了。」
「請皇上放心,奴才一定大吃人參燕窩熊掌雪蓮,三天之內變回原來的樣子,然後好好伺候皇上!」晏逆昀昂首挺胸,指天指地地發誓完,還不忘腆著臉湊近了嘿嘿笑。
鏡水硯朝本來看他的樣子想笑,又被他最後一句意有所指的話鬧得紅臉,結果在他湊過來笑的時候聞到那一股子病久了的口臭,嘔吐感洶湧地撲上來,忍不住轉頭乾嘔。
這才剛放下心來的兩個人又著慌了,逮著他拚命問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傳太醫,搞得他才是病人一樣。「行了行了,沒事的,你的嘴太臭了,給朕好好漱漱!」鏡水硯朝瞪他一眼。
晏逆昀可憐巴巴地閉上了嘴,咿咿嗚嗚不知道又在發誓什麼,樣子傻的可愛。
「皇上不用擔心這邊,奴婢會打點好的。」蝶羽生怕他在這邊再出點什麼事,趕緊勸鏡水硯朝離開。
心上人前腳剛走,晏逆昀後腳就萎靡在床上哼著無聊。
蝶羽把腳盆撿回來準備重新打水來,聽他一哼就想擰他的嘴:「還不老實,這次鬧得太后都找皇上談過了,你啊,皇宮裡危機四伏,也不小心點。」
「我很老實很本分啊,我真的什麼都沒做,為什麼會瘋了我也不知道嘛。」晏逆昀苦著一張臉。
「你要真的什麼都沒做怎麼會莫名其妙瘋了?」蝶羽幫他蓋好被子。
「姐姐你要相信我啊,我沒吃別人給的東西,也沒喝過不乾淨的水,我真的,真的什麼都沒吃下去過,也沒有碰破哪裡也沒有中刀中箭,我真的真的真的……」
「好了好了好了,」蝶羽受不了地打斷他,「你再『真的』也改變不了事實。」
晏逆昀撇著嘴發愁:「到底是怎麼回事嘛,我也想知道誰那麼厲害能夠不傷小爺一根汗毛就下毒還不連累他人。」
「別研究了,你以後安分一點,少惹禍就可以了。我重新給你打一盆水來,你自己好好休息,我也要回房間去睡一覺了。」蝶羽打了個哈欠。
「哎姐姐!盆給我~」
「做什麼?」
「你照顧我那麼多天我還沒報答你呢,我去打水來給你洗腳吧!」
「啊……?喂!不用了,小晏子……」
追出門去的時候那個只穿了單衫的傢伙已經沒了蹤影。蝶羽哭笑不得地拍拍額頭。
「蝶羽姑娘。」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突然靠近。
蝶羽吃一驚,看著那個不知打哪裡冒出來的太監。「公公有什麼事嗎?」
「主子叫你過去一轉,嗯?」
「……是。」
晏逆昀端著一盆熱水沖回來的時候房間裡一個人都沒有。「哈?逃了啊?」
水打來總不能浪費了吧?晏逆昀到床邊坐下,給自己泡腳。
「辛辛苦苦地照顧我,連幫她洗個腳的回報都不要,這麼好的姑娘……簡直跟我娘有得一拼!」(作者:……-_,-||你那個娘還是不要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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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有個伏筆,大家千萬不要以為他物種獨特死不了--b
接下來有專業課考試……於是下一次更新應該是17號及以後了
進度緩慢,我猜已經有人不耐煩了吧,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