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女帝,浮出水面
美麗的容貌,英武的氣質。傲視天下的魄力,能把這些綜合於一身的女人,世上只有一個沈盈川。
當年大軍凱旋入城的時候,沈盈川就把這一點展示給整個京城了的,不過是後來她轉身退入閨閣之中,讓民間崇拜變成了傳說。
但不管怎麼樣,即使眼前的情景已經昭然若揭,除少數幾名知情人外,誰也無法輕易讓自己去相信,慶王口中的新帝,莫非就是——沈盈川?
——女帝?女子主天下?
怎麼可能……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沈盈川,她是——前南安王遺孤,是江湖奇人的養女,是東靜王妃,甚至,是兩度的兵馬大元帥,她還握著東靜王爵印,可是,他們無法想到有一天,她還會成為這個國家的皇帝!
很明顯。慶王發動了政變。那麼,是慶王讓出了皇位?
……為什麼?
而且最重要的是,為什麼偏偏要讓給一個女人!
或者,這政變根本就是沈盈川自己策劃的?
但她一介女子,怎有如此力量?
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沈盈川身上,有尊敬的,有忠誠的,有讚賞的,還有狐疑的。
「女帝」這個名詞的出現太過駭人,把臣子們剛才事關天理倫常的什麼謀反篡位類的爭議都給甩到了一邊。
想要皇位的人多了去了,謀反一點都不稀奇;後宮女子權傾天下的古往今來也不少,但……再怎麼樣,也沒哪個女子會想要坐在那帝位上主政啊!
龍鳳龍鳳,既然龍有龍椅,鳳有鳳座,便該各安天常才是。你雌鳳哪能非去搶在龍椅上坐著,跟一大群男人周旋商討,確定國之要策呀!要這麼說的話,豈不是將來不止女帝,還有什麼女丞相女尚書女翰林啊什麼的都要站到這金鑾殿上來啦?那龍可要到哪兒去晃悠呢?
哦!這還了得!
恭恭敬敬地參見太后,參見皇后,參見貴妃呀什麼的,這還能讓人接受,可是每天三跪九叩的是一名女帝的話?
……真是,這都誰給出的主意呀!
幹什麼不好,怎地非要挑動東靜王妃做皇帝?以為皇帝是那麼好做的嘛!
容貌上傾國的美麗源自天生,這卻並不多麼稀奇。更不會成為讓人臣服的資本,皇家的女兒都有一個絕世美人的母親,所以多數也會成為絕世美人的。雖然,沈盈川的美,確實要超過別人一點。不過,絕不成理由。
氣質上的英武,是因為長於江湖的緣故吧。江湖人尚武尚俠義,英姿颯爽的女子負劍騎馬而過時,往往會讓見慣了閨閣文弱的男子稱賞。好吧,加上這一點,沈盈川已足夠獨特,所以吸引了東靜王沈燏?所以,她能夠號令三軍,取得男子所不敢想像的巨大功績?
但就憑這,實在還不夠。皇帝,是要駕馭江山,背負社稷的。
那麼傲視天下的魄力呢?
殿上這些臣子,都只耳聞過沈盈川凱旋過長街時的盛況,當她來到宮城裡時,她已經成為了忠誠的東靜王妃,那股懾服萬人的氣勢被她壓了下去。他們只是在回家後被親眷們的驚歎聲所包圍。現在,他們終於對家人那些眉飛色舞的描述有了些許真切的感受,沈盈川殿外掃視的那一眼,讓人不敢逼視,也不敢逃避。
而當沈盈川踱進殿來,微微仰首看向盡頭那高高的帝座的時候,一抹微笑在她唇邊浮現出來,只在唇邊,像茫茫大江上閃過一片耀眼的陽光。
這一刻,朝臣們才真正意識到,這是那個敢自請掛帥出征,平了西梁的女人!
她是見過戰爭之殘酷,是能頂著數十萬性命的壓力決定策略,是擒了西梁降帝回來的強者!所謂氣魄,所謂傲視天下,絕不會與生俱來,它們必須來自於己身的能力與經歷,來自於可以掌握江山的自信!
所以那帝座會成為她的,所以她不急不徐,踩過金磚的腳步聲沉穩有力,彷彿正一步步踏過昭國奔騰的河流、廣闊的大地、蔥鬱的森林、百花盛放的田園,以及繁華城市、樸實鄉村。
沒人敢說話,也沒人能說得出話來。儘管他們固執地告訴自己,能打仗絕不代表能治國,可以得到江山也絕不意味著可以守住江山,但至少這一刻,面對沈盈川無可匹敵的強勢,面對禁軍按在腰間的大刀,他們完完全全被壓制住了。
見慣再多宦海風浪。又有幾人幾時真正見過趕皇帝下台的場景?
滿殿寂靜中,沈盈川穿過眾人,走上那道象徵君臣之別的御階,來到弘光帝寶座面前。
然後轉身,俯視階下眾生。
慶王趨步而來,振衣,跪行叩拜大禮。
「沈燁,參見殿下。」
沈盈川坦然接受慶王的跪拜,側首朗聲道。
「慶王請起。」
「謝殿下。」
慶王依言站起來,轉身從旁邊禁軍士兵捧著的玉匣裡取出弘光帝方才被迫親筆寫的退位詔書,對群臣宣道。
「眾人跪聽聖旨!」
階下還在沈盈川目光中不敢擅動的群臣忙跟著杜長義、嚴賡等人跪下,孟僖獨站在眾人之前,看著御台上坐立的三人,嘴唇動了動,想起遠在梁州的孫兒,終究,還是彎下膝蓋,跪聽旨意。
慶王這才打開詔書,大聲宣讀道。
「朕應天順命,主有四方,特昭曰:自朕登基以來,海內尚算太平,祖宗百年基業得全。幸不辱天命。然國之外患頻仍,朕內憂如焚,苦撐日久,已不支矣!今觀皇室諸子弟,或年少不知世間疾苦,或無力堪當此大任,苦思之下,乃定禪帝位於東靜王妃沈盈川。因本系故南安王郡主,又身負才具,外能拒強敵,內可安百姓。遍觀沈氏,無出其右者,四海服之。即日起,一應國策均同玉璽傳交王妃,不得延誤——欽此!令佈告天下,鹹使聞之。」
念完後,慶王隨即向沈盈川恭敬跪下,雙手奉上詔書。
底下群臣不敢起身,慶王率先轉向沈盈川行了君臣跪拜之禮,大聲道。
「叩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下一刻,殿內外禁軍跪著的禁軍也跟著杜長義跪拜道。
「叩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其聲之洪亮,幾乎要衝開金鑾殿厚重的屋頂,而這一聲呼喊才歇,殿外隨沈盈川而來的千餘名禁軍士兵更齊聲高呼。
「叩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這聲音,就如重雷一般滾進眾人耳中,沈氏皇朝立國近百年,大概也只有當年太祖皇帝立國時,才有如此震耳欲聾的吶喊之聲。
殿上還跪著的臣子們再不遲疑,他們趕緊如此叩見了沈盈川。雖然聲音有大有小,但至少,現在是臣服了。
整個金鑾殿上就只有三個人沒有跪下,一個是沈盈川,她傲然俯視著滿朝臣子。一個是弘光帝,他坐在那高高的帝座上,不能動不能說話,只能死死的盯著沈盈川,盯著一個奪走了他帝位的女人。真是諷刺,他早在九年前就想到過沈盈川為復仇而謀反的可能,卻沒想到,她竟是親手要來接收這昭國。
沈燏啊沈燏,你若在九泉之下看得到,就來看看,你給皇家引來了一個怎樣的女人哪!
怨毒的眼神落入了第三個未跪之人的眼底,沈十四蹲在金鑾殿的大樑上。謹慎地審視著整個大殿。弘光帝的憤恨理所當然,但這與沈十四早已無關,他毀了那張臉,戴上這層面具的意義,就是保護沈盈川,保護她一步一步踏到最輝煌的頂點,而不管最後的結局是不是地獄!
滿殿肅穆中,沈盈川向階前走了一步,揮袖道。
「眾卿——平身!」
「謝聖上!」
「今日暫且退朝,諸卿各回衙署,一應事務可由六部直接上呈。國政要交接,北燕又才退兵而去,朕當先行理政,擇日再行登基大典!」
又是一個爆炸性的消息,才剛剛惶恐於皇帝換了這一現實,新帝便說北燕兵也退了。這……這,莫不是做了個怪夢還沒醒?
多數臣子渾渾噩噩地跟著杜長義等人叩首恭送禁軍護衛業已成為太上皇的弘光帝退出朝堂,然後,又恭送新帝沈盈川離開。
禁軍們隨之也退了,他們代替御林軍接掌了宮中重要宮院的護衛工作。新帝的登基方式當然不是詔書上說的那般平和,沈盈川的政權,到底還是要靠軍隊來穩固,而後,才是政績。
步出金鑾殿後,沈盈川直接前往御書房。
這裡伺候的宮人們已經一一核對過名冊,現下全部跪在殿內,御書房中一應文書等物,都要由他們來落實移交。
不過除了這些事務外,還有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哦?玉璽被密衛帶走了?」
「是的,陛下。」
「確定已經出宮了嗎?」
「確定,那幾名密衛在禁軍圍攻下已經受傷,無法靠近太上皇寢宮,便折向西北闖出了宮。」
在腦中回憶了下皇宮地圖,沈盈川又問道。
「蕭澤是隔了多久去追的?」
「當時禁軍就追擊而去,等蕭少主得知此事趕來後,已經過了小半個時辰,他趕緊帶人跟著禁軍去的。當時,那密衛才闖出宮。」
沈盈川點點頭,安撫眾人道。
「那便無妨,蕭澤會追回玉璽的。此事你們不必再管,全心交接好御書房所有奏折文書,登基大典之前,我會先在兩儀殿處理政事,你們要把一切資料準備齊全,以隨時調用。」
「是,陛下。」
吩咐完這些,沈盈川先回到兩儀殿,嚴陌瑛已經等在這裡了。
「陛下,往各州的文誥已經制好,沒有玉璽的話,便按照我們的預備方案,蓋上東靜王印與東北道兵馬大元帥印吧。」
「嗯,就這麼辦。此事要快,京城目前雖戒嚴了,但消息總是飛得快,不趕緊傳出明確的官方公告的話,恐怕會引起國中震盪!」
「是,陛下。」
「北燕還有消息傳來嗎?」
「目前尚無特別的消息,但以燕南的能力,麾下又是北燕精銳的鷹衛、虎衛、狼衛三軍,那兩人,不是他的對手,請陛下放心。」
沈盈川點點頭,她的這場政變給朝臣不小的衝擊,但因為慶王與寧王早就在朝中籠絡,眼下又見慶王親自迎奉於她,所以,陸陸續續的,便有折子按常規送來了。
最先到的是戶部的一大摞,六部之中,以戶部事務最為繁瑣,又因關係國計民生而要求細緻,眼下這一堆就都是弘光帝給駁回去了的,既然換了皇帝,實際掌理著戶部要務的和王自然選取重點給呈遞上來了。
大略翻了一翻,沈盈川沒有急著批閱,明日早朝上,和王的折子正好可以拿來說事。新帝上任,她要從戶部起,先抓民心。
拜弘光帝的多疑所賜,十餘年來,民間沉重的賦稅、多位臣子的抄家滅族已變成了國庫裡充盈的財富,她盡可以放心地減輕民賦、大興商業,而不必擔心有些什麼事兒出來時會捉襟見肘。
新帝接掌政權第一天,看似平靜的皇宮之外,繁華的京城一早睡起來,頓時冷清了不少。
沒辦法,任誰呼呼一覺好夢睡到大天亮,睡眼惺忪地打開門準備做生意的做生意,幹活兒的幹活兒來著——好傢伙!滿街都是黑甲禁軍拿著長槍轉悠,還以為是不是要抓什麼朝廷欽犯,結果大著膽子一問,啊,皇帝換了!
而且,新皇帝是個女的!
老百姓尊奉的東靜王妃現在變成萬萬歲的聖上啦!
……
於是,家家門口豎起帶同一個表情的石像目送禁軍「踏踏踏」地繼續巡邏,有那趕早一點兒回過神來趕緊跑回去報告這天大消息的,當然只得到大家異口同聲一句「你還沒睡醒吧」。
這話兒,連當事人自己都有點相信。
不過,沒一會兒,就聽見外邊有人大聲念著什麼了。
「朕應天順命,主有四方,特昭曰:自朕登基以來,海內尚算太平,祖宗百年基業得全,幸不辱天命。然國之外患頻仍,朕內憂如焚,苦撐日久,已不支矣!今觀皇室諸子弟,或年少不知世間疾苦,或無力堪當此大任,苦思之下,乃定禪帝位於東靜王妃沈盈川。因本系故南安王郡主,又身負才具,外能拒強敵,內可安百姓,遍觀沈氏,無出其右者,四海服之。即日起,一應國策均同玉璽傳交王妃,不得延誤——欽此!令佈告天下,鹹使聞之。」
這是弘光帝的退位詔書,嚴陌瑛早叫人準備好了,趕著早上人起來了,就命在京城裡分區維護安定的禁軍一遍遍大聲宣讀。
這個決定帶來了滿京城的大眼瞪小眼,不過,很有用。
平常想八卦一下皇家秘史都得把那兩個字小小聲地隱晦地說出來,結果今天官兵大著嗓門兒滿京城地叫喚——換皇帝了啊!換皇帝了啊!
不多大點兒功夫,連宗祠裡躺著打牌的老祖宗、寺廟裡枕著胳膊聽唸經的菩薩們也都知道了。
當然,這肯定也就假不了啦!
百姓們這會兒自然不敢說換了皇帝好不好,但原先的皇帝如何,人心裡都有個譜兒的。
原先的皇帝陛下,如今的太上皇,他太嗜殺了,這個大人,那個王公,十五年下來,京城不知展覽過多少腦袋,也不知有多少人被剝下錦衣華服套上枷鎖跌跌撞撞地被趕往苦寒或是潮瘴之地。該不該殺,老百姓自然是不知情的,但殺得太多了,也就心寒了,人有同悲。
扣除這一點的話,再就是逐年提高的賦稅。
據說弘光帝倡行節儉,也身體力行,不過既然這樣的話,幹什麼還征那麼高的賦稅呀。雖說還不至於讓人活不下去,可是有個天災人禍啊啥的,手上要籌點應急的都難。明明戲文上老說皇帝體恤民情要減個田租輕個賦稅的,怎地太上皇都不用上一回呢!
再來說東靜王妃嘛……
這兩年來,早已經成為百姓心目中「王妃娘娘」的沈盈川,要真是振臂一呼,那四方響應的效果沒準會很驚人!
好名聲帶來的好處就是,沈盈川很快被人們接受了。畢竟黎民百姓要求的其實並不高,這一年、下一年、下下一年,在能想到的日子裡面,能安安穩穩享受一下那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充裕,也就很好了!
東靜王妃既英勇善戰,又仁慈愛民,有她在,想必不差。正說著呢,你看,那北燕可不就慌慌張張地退兵了嘛!
所以,女帝就女帝吧,那太上皇都沒啥意見,我們又管什麼呢!頂多,就是以後再來個男皇后,再來個皇太女唄!
這一天,儘管京城戒嚴,卻並沒有阻止商店開舖經營。除皇城不能自由出入外,京城的大門依舊是對這世界敞開著的。
在最初的驚詫過後,人們還是慢慢走出家門,操持起養家餬口的營生。而有關東靜王妃的一切新聞軼事,也就隨著城門外揚起的馬蹄、扯起的風帆,過遍這片東方大地。
不過,有這麼大事件發生,不咬一下耳朵怎麼行?
民間最大的智慧莫過於此,後世傳奇的起點,多半在此時你我他之間口耳相傳的幾句話,比如:
「啊?為什麼皇帝會變成女的呢?」
「……不是,是皇帝換了,換成了女皇帝。」
「為什麼要換成女皇帝呢?」
「我哪兒知道啊!」
「女皇帝和男皇帝有區別嗎?」
「這個……應該沒區別。」
「女皇帝每天要幹些什麼呀?需不需要繡花?悄悄問一下哦,有沒有人像月姐姐那樣凶,逼著女皇帝學琴的?」
「……應該是沒有的。」
「啊?真的嗎?真好哦,我也好想做女皇帝!」
「……丫頭,這話別對除我之外的第二人說,明白嗎?不然,你就永遠都吃不上八珍坊的點心了!」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哦,好吧,不過女皇帝穿什麼衣服?龍袍嗎?那不是男人的衣服嘛!」
「呃……或許有特別給女皇帝做的衣服吧。」
「哦∼這樣啊!那,後宮呢?」
「——啊?」
「男皇帝要娶一大堆女人回家給他生兒子,那女皇帝呢?娶一堆男人回家嗎?他們要穿男裝還是女裝?皇帝生小寶寶的時候,誰來做事呢?」
……狂汗!
然後,一聲咆哮打破了京城不知所措的冷清。
「蘇寄丞!你給我死哪兒去了!」
「你要找寄丞嗎?他一早就走了,還跟我說有事都可以問你呀。」
「——那個沒義氣的傢伙!」
城外,被好友咬牙切齒念著的蘇寄丞正躲在一棵大梧桐樹上,看著旁邊一場即將開始的廝殺。
對峙雙方中都有他認得的人。
這邊是領頭的蕭澤,寶劍出鞘,渾身鬥氣激盪,他身後三名蕭門中高手呈扇形站定,只要蕭澤一個暗號,手中武器便會取人性命。
另一邊明顯跟蕭澤敵對之人的首領,他只見過一面,正是前年飛雲山莊中出語驚人的囂閣閣主蕭漩。他身後的自然是囂閣下屬,但脖子被利刃抵著的那對母子模樣的人中,卻為何有蘭塵?
從倒在腳邊已經斃命的密衛身上摸出那枚玉璽,蕭漩不在意地往上拋了拋,笑著對蕭澤道。
「你在追的就是這個東西嗎,大哥?」
「——對。」
蕭澤簡短地吐出一個字,在最初一瞥蘭塵母子後,他便不再看向她們,只是原先的平靜全部收起,此時的蕭澤,凌厲有如手中那柄沾染了血腥的黑曜。
「可是,憑你們四個人,現在恐怕搶不走它呀!」
「不見得。」
蕭漩呵呵地笑了出來。
「不,不,不,這是一定的,大哥。」
手中黑曜突地挽了個劍花,蕭澤左腳向前輕移一步,冷冷道。
「今日正好,我也早想會會你閣中真正的高手。」
「他們還不是,打不過你的,而我,今天也不想跟大哥過招。再說了,蘭塵應該是厭惡血腥和屍體的吧,大哥你豈會不知?」
蕭漩輕描淡寫,他看一眼手中玉璽。
「這個東西和蘭塵,大哥,你且選一樣帶回去?」
蕭澤心中一震,臉上卻沒什麼表情。
他不知道蕭漩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綁架蘭塵母子,這麼久以來,為免不測,他一直都沒去找過蘭塵,可是,蕭漩還是察覺到什麼了嗎?
「這件事跟蘭塵沒什麼關係,我要的是玉璽。」
「哦?大哥的意思,是選擇玉璽了?」
「——對,我要的是玉璽。」
蕭漩低聲笑了出來,他玩味地看著蕭澤。
「我倒還第一次知道,大哥會是個這麼忠君的人!」
諷刺的話沒有在這片空地上激起任何一點風浪,只有蕭漩兀自笑著,末了,他突然把玉璽丟過去,蕭澤一揚手接了。
「大哥,你不知道我有多瞭解你嗎?你說要玉璽,是想讓我覺得抓著蘭塵也無所謂,放了她們母子,而留下玉璽等你放手來搶嗎?呵呵呵,大哥,蘭塵我帶走了,放心,我絕不會傷她,你若是想要回,十日後來赴約便是。別小瞧了我這弟弟呀,杞州的囂閣是被你滅了,但我手上的人,還足夠讓大哥見識見識的。」
指尖使勁磨著玉璽上圓潤的文飾,蕭澤緩緩道。
「飛雲山莊,是你接手了嗎?」
「不,沒有,我不是忠臣,所以懶得管。哦,有個消息可以告訴你,飛雲山莊已經由密衛率領了,本是打算跟我合作毀了蕭門的,誰知你們倒弄了個措手不及,他們現在可能正謀劃著怎麼救出皇帝吧。大哥,提醒你的同伴,暗殺向來是他們的拿手好戲。以前你們藏在暗處,密衛無從下手,如今反過來,密衛在暗處,你們都走到了明處,他們自然不會放過這機會。」
「——多謝,十日後我要到哪裡赴約?」
「到那一天大哥再來這裡,我會派人來接。」
「可以。」
蕭澤立即應允,目光移到他身後的蘭塵身上。
「記住你的話——不傷她!」
「當然,我也捨不得啊。要是大哥不願來,讓蘭塵在我這兒住著也不錯!她很善於佈置居所,我喜歡,而且,聽她們母子說話很有意思!」
蕭澤不再理會,他向後退了一步,正要揮手命人離開。一直很平靜地站在刀口下的蘭塵忽叫道。
「請等一下,三公子。」
「怎麼了,蘭塵?」
蕭漩的聲音聽著很寧靜,他甚至是笑著問蘭塵的。
「我兒子,能不能讓他跟公子回去?我們家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是精挑細選的,雖說不名貴,但我就喜歡那樣的家居佈置,今早走得匆忙,門也沒鎖,既然三公子也沒什麼特別交代,那就讓我兒子回去把家看好,可以嗎?」
「抱歉,這恐怕不行,單你一個,就不會跟我說話了,還是你們母子兩人都去的好。」
蘭塵輕輕點了點頭,看了蕭澤一眼。
「哦,好吧,那就打擾了。」
蕭澤帶人走了,蕭漩命人牽過馬來。
「你會騎嗎?」
「不會。」
蘭塵搖頭,下一刻,她就被蕭漩抱到馬上。
「那就忍耐一下吧。」
見蘭蕭被蕭漩另一名屬下也抱上了馬,蘭塵想了想,問道。
「三公子是不是誤會我跟公子的關係了?」
「怎麼個誤會法?」
蕭漩反問,蘭塵歪著頭,乾脆直接道。
「就是外人以前猜測的那樣啊,以為我跟公子是情人關係。」
「那到底是不是呢?」
蕭漩很認真地追問,給人十足八卦感覺。蘭塵抖了抖嘴角,也反問道。
「三公子知道我如今高齡幾何嗎?」
「你?」
蕭漩低頭看著蘭塵,然後搖搖頭。
「說實話,看不大出來,不過推算起來,你應該差不多三十了。」
「正確來說,三十九。」
「……哦……」
「我說,我已經三十九歲高齡,在尋常人家,簡直都可以做奶奶了,這就是我的真實年齡。而公子,如今是三十四歲,男子在這個歲數上不還正當壯年嘛!所以,明白了沒?老牛吃嫩草,這是我最討厭的說法。」
注視蘭塵好一會兒,蕭漩忽地放聲大笑,以那種笑法,還笑了那麼久,沒弄到缺氧還真實個奇跡,而蘭塵則莫名其妙。
「那麼,大哥知道嗎?」
「知道啊。」
「呵呵,難怪了,一點都不急。」
蘭塵皺了皺眉,蕭漩明顯話裡有話。
「什麼不急?」
「哦,沒什麼。很好,這樣很好,你們那樣的日子,真的很好。」
蘭塵的視線顯得更為狐疑了,不過她不再問什麼,蕭漩擺明不想多說,她也就不想多追問。雖然他似乎不會傷害她們母子,但是,這傢伙到底是在她們脖子上架出了刀的綁匪呀,還是要防撕票的!
方纔還劍拔弩張的兩方人馬,不一會兒功夫,就各自走得乾乾淨淨了。蘇寄丞在樹上換了個姿勢舒服地靠著枝椏沉思,早上他是跟蹤蕭澤追來的,那什麼玉璽之類的,不關他的事,不過飛雲山莊要暗殺的話……蘇寄丞深深皺起了眉頭,這兩年為了救出父母,他除了拚死在江湖上闖蕩之外,就是調查蘇家的一切,沒有多少收穫,但蘇家跟蕭門走得非常近卻勿庸置疑,從前,不至於此。如果說蕭門在幕後是協助新帝的話,那富可敵國的蘇家必定也是新帝的幕後助力,飛雲山莊若真要暗殺新帝的得力部屬,會不會也……
肚子「咕咕」地叫起來,蘇寄丞這才想起他一大早什麼都沒吃就跟著蕭澤追出來,現在已經是中午了,難怪這麼餓!
等回城估計也錯過午膳時間,蘇寄丞不想麻煩別人,乾脆打了兩隻鳥兒下來,就在樹底下烤著吃了。平日裡他這麼做沒覺得有什麼,闖蕩江湖的人少不得要風餐露宿的,與蘇家決裂後,他一年中倒有半年會這麼過日子,也習慣了,說來從前年少無知的時候,還很是嚮往過這種露天席地的生活的。但,今日的心情,卻怎麼也平復不了。
是因為聽見那蕭漩一聲聲地叫——大哥——嗎?
味同嚼蠟地啃完一隻半的烤肉,蘇寄丞沒了胃口,他準備撲滅火堆,起身回城裡去了。對於身後傳來的聲音,他的耳朵敏感地聽到了,卻沒做理會。聽那雜亂的動靜,不過是個進京的商隊吧。
馬蹄聲一直到離他很近的地方才停下來,蘇寄丞拿起放在身邊的寶劍,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對方如此接近,自然不是路人,他轉過身去。
後面來的是騎在馬背上的蘇寄寧,依然一襲柔軟錦袍,玉冠束著黑髮,儘管面帶風塵僕僕之色,卻仍是溫雅的、貴氣的。
微微一笑,蘇寄寧彷彿沒看到蘇寄丞眼中滾動的複雜神色,他還像以前一樣溫和地笑著,輕聲道。
「果然是你呀,五弟!」
蘇寄丞的手抖了抖,他看著馬上為歲月粹煉得更為成熟更為儒雅的蘇寄寧,過往的那些他強迫自己不再去回想的片斷剎那間又湧了出來,許多許多的影像在眼前晃動,讓他做不出任何反應。
而這樣的蘇寄丞看在蘇寄寧眼裡,就是一幅複雜地盯著他沉默的模樣,不為人察覺地苦笑一下,蘇寄寧又道。
「五弟這是要去京城麼?……最近,時局不太穩,你還是……避開一點,會比較好。」
聽著這本該讓他嘲諷地笑出來的話,蘇寄丞心中卻只覺得苦澀,他曾最信任這位大哥,怎麼如今,會到如此境地!去年年底在江南聽到的一句戲文忽然又遠遠地飄進了他的耳朵。
「……你怎知那桃李春風一杯酒,便隔了江湖夜雨十年燈……」
收回視線,蘇寄丞轉身,大步離去。
悠長的笛聲從記憶深處飄來,何人在敲著欄杆輕唱。
「……誰還記窗前竹枝折作馬,再不管青梅細雨閒烹茶,不過是光陰幾載催人老,卻為何,昔日情分,全做了過眼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