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塵起時 第四卷京華倦客(TXT全文字手打) 第九章 武林大會
    第九章武林大會

    此次武林大會,蕭門既是東道主。又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世家,所以舉凡昭國有些名氣的門派赴會,若是有女眷同行,那是少不得要進南陵城裡拜會蕭門主母一番的。至於見不見,見多久,知曉其中關係的孟夫人握有全部決定權。

    在這一點上,蕭岳從不干涉。門中人也全然信任著他們這位來自相府的二夫人,來客該是什麼規格接待,如何應答,丫鬟們多年來早已訓熟了。

    今日來的便是貴客,孟夫人親自下帖請來的,不過輩分上屬於孟夫人的晚輩,是蕪州楚家的少夫人紅榴及兩位小姐。

    才剛剛二十歲的紅榴憑一手精湛醫藥之術已在江湖上立下赫赫聲名,與她的丈夫楚懷郁並享「妙手雙仙」的盛譽,楚家也因他們夫妻大破映水樓、義助臨海水師等大大小小的事跡,以及悉心栽培了一批家族中青年子弟而在江湖中開始重現往昔鼎盛。這次跟隨她夫婦二人同來參加武林大會的楚懷佩、楚懷瑾、楚懷瑆等人便是楚懷郁族中成長起來的弟妹。

    賓主四人客氣地寒暄後,話題因孟夫人而轉向紅榴夫妻在江湖上的事跡來。不知是否自身為京城官宦世家閨秀的緣故,孟夫人對紅榴頗感興趣。

    陪在一旁的楚懷瑾機靈,知道自家大嫂論才能相貌皆出眾,只可惜出身於西南邊疆的芫族,在這昭國武林裡多多少少有些不正。此番若能得蕭門孟夫人讚賞,當然是大大地有利,便極力吹捧紅榴在江湖上的事跡來。楚懷佩端莊地微笑著坐在一邊聽她們聊著,她不多插話,但句句絕妙,幾人說笑著竟忘了時間。

    原本以楚懷佩的身份來蕭門多少有些尷尬,但楚懷郁見妹妹這兩年除堅持不婚外,一應待人處事倒著實坦然無謂,又想刻意避開反而顯得有所謂,再者也是希望妹妹多跟外人接觸,總有覓得良緣的機會,便沒有給她特別暗示些什麼。且楚家跟蕭門的友好關係還是得維持的,否則孟夫人不至於下帖請紅榴時特意提到懷佩。

    昔年相府名媛,如今蕭門主母,孟夫人在江湖中的地位十分玄妙。若能得她歎賞,紅榴與懷佩的處境必然要順暢上許多。

    兄長的這番考量,楚懷佩當然能猜到。不過,她大概注定要讓這可親的大哥失望了!

    靜靜地喝著茶,這個時候,蕭澤自然不在內宅中,蠱這東西不是**,無法撒出去就能下的,尤其她跟著紅榴學的時間並不長,更不宜浪費。不過今日機會難得,既然來了這蕭門一趟,她很想再見見那個叫蘭塵的人。

    江湖上傳言太多,但無一例外的是這蘭塵的普通。這卻是楚懷佩最難以容忍的。自小被家人捧在手心裡呵護,對自身無比驕傲的她的一生盡數毀在了蕭澤逃婚這個污點上,這已經讓楚懷佩大受刺激,而最後與蕭澤聯繫在一起的卻是一個毫無出眾之處的女人,於她來說,這等同於侮辱。

    所以,她想確定一下蘭塵與蕭澤到底是什麼關係。所謂江湖上的傳言,楚懷佩從三年前起就完全不信了。

    門口有白影閃了一下,楚懷佩抬眼看去,一個帶笑的聲音同時傳過來。那種口吻,雖然此刻聽來鄭重了不少,但那深深植根於其中的冷冷的戲謔卻耳熟得讓她險些扔開手中的杯子。

    「哦,有客人在哪。抱歉啊,母親,是我擅闖了。」

    一把折扇在掌中瀟灑地轉過半圈,蕭漩拱手向三人施禮。紅榴忙回了禮,蕭漩她見過,弘光四年她與楚懷佩隨蕭門高手遠赴西南剿除殺手組織「暗」時,蕭漩也隨同前往了的。平日裡的溫文爾雅與出手時猶帶著笑意的狠絕凌厲,這樣強烈的對比給紅榴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動動手指,孟夫人先笑道。

    「算了。先來見過客人吧。讓你們見笑了,犬子蕭漩,家中行三。漩兒,這位是楚家少夫人,你曾見過的,如今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神醫,這兩位是楚二小姐懷佩、楚六小姐懷瑾。」

    「紅榴夫人我認得,回來的路上還聽人說起夫人精妙的醫術呢,兩位小姐亦名聲在外,令我昭國江湖增色啊!今日得見,蕭漩幸甚!」

    俊美的容貌,彬彬有禮的舉止,又是蕭門三公子的身份,今年正當十六歲的楚懷瑾不禁暈紅了臉頰,自然也不能助紅榴得體應對了。不過畢竟跟隨楚懷郁行走江湖多時,平常在蕪州楚夫人的訓練也是從不鬆懈,這種場合下該如何應對,紅榴其實已瞭然,丟開方才匆匆一眼瞥見孟夫人的身體有瞬間僵硬的奇怪,紅榴見過禮,朗然笑道。

    「三公子過獎了,天下人誰不知公子志在遊遍四方。博聞強識,公子為世間第一人,傳聞蹤跡難尋的,倒是我們幸運了。」

    「不敢不敢,讓夫人見笑。」

    蕭漩緩步踱至旁邊椅子上坐下,隨意問道。

    「母親剛才聊些什麼那麼高興呢,我就是聽到笑聲才過來的,本來還以為是周姨跟湘兒過來了哩。」

    「是聽紅榴她們說了些江湖逸事。你今日怎麼有空過來,也不去幫幫你父親和哥哥們?」

    「去了,父親說今日沒那麼忙,准我休息半日,我便想來陪母親。」

    「……哦。」

    孟夫人慢慢地點頭,臉上依然掛著慈藹的笑。

    蕭漩健談,被中斷的話題迅速地被他串了起來,主賓相談更歡,只是楚懷佩幾乎沒再說過話。當然,那端莊的微笑是仍留在臉上的,她的沉默沒讓任何人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天色漸漸有些暗下來,孟夫人留了她們三人用晚膳後就先出去見管家好吩咐處理些宅內的事去了。坐了半個下午有些累,紅榴她們起身走出屋子在院子裡閒轉,楚懷佩也跟著,不過走得慢些,一會兒便拉開了距離。

    果然,蕭漩走近了來。銀骨折扇輕敲掌心,白衣勝雪,行止飄逸,看著倒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

    「這菊花名為霜醉,聽說映著霜花最是清冷艷麗,二小姐以為如何?」

    「霜期未至,但聽公子一言也無從感受起。便是樁遺憾了。」

    「無妨。二小姐若感興趣,在下自會叫人特地準備著以備霜降之日請二小姐前來賞玩。只要——二小姐願意將此行所圖告知在下,這再見可來得巧,不妨一同樂樂吧。」

    此話一出口,楚懷佩倏然抬頭,目光直直射入蕭漩眼底。蕭漩的表情未有絲毫變動,他仍是那樣略顯浮華地笑著,在這樣日光還明亮的庭院裡,他卻朦朧得有如還置身於蕪州的那個月夜裡,叫人看不透。

    「……你想怎樣?」

    楚懷佩不再虛應,蕭漩虛浮地笑著。

    「呵。不怎樣,只是想助二小姐一臂之力而已。」

    「……助我?哼,助我什麼?縱然蕭三公子名聲遠揚,總不至於醫術上也造詣匪淺吧?」

    「嘖嘖嘖,怎麼到了這個時候,二小姐還裝糊塗呀!我們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所謂助你,當然是讓你能虜獲我的——大哥啊!不然,如此美麗聰慧又出身高貴的二小姐為什麼到了這個年紀,還謝絕一應青年才俊求凰之意?又為什麼費盡心機地要跟楚少夫人學蠱術呢!那蘭塵是否真如別人所說的普通,我不敢妄斷,但我這大哥啊,楚小姐該是最清楚的吧,大哥身邊向來不留女人的!蘭塵,可是這麼多年來唯一的例外啊!哪,別人都說她不過是大哥用得順手的一個丫鬟,你信嗎?呵呵呵,反正,我不信!」

    楚懷佩的臉色立時鐵青,她瞪著掛了滿臉得體笑容的蕭漩,目光有如毒刺。蕭澤一事至今已三年,除了那個被她冷冷一耳光打過去,臉上被戒指劃出長長兩道傷痕的表妹,楚家再沒人敢當面多說她一個字,更何況是如此張狂的態度!寬大的繡了暗花雲紋的袖子下,右手手指輕動,楚懷佩幾乎已能想見蕭漩那張臉扭曲的樣子了。

    「手可別妄動啊,楚二小姐。在下雖不及兄長武功高強,但這把折扇在江湖上還是能靠前面排個名號的,更別說二小姐的藥固然厲害——呵,能厲害過那位毒閻王嗎?」

    陰風般吹入耳中的一句話頓住了楚懷佩的動作,她死死咬住下唇。醫藥世家自然對江湖上擅藥與毒的人特別關注,這毒閻王之名,是遙遠南疆的一個傳說,江湖上名聲顯赫,但見過他的人幾乎沒有。

    蕭漩,到底是什麼人?

    而蕭澤。蕭澤,他真的就選擇了那個女人麼?那個怎麼看都毫無出色之處的出身卑微的女人?

    三大世家六大門派,這是昭國江湖中通稱的白道名門,至於黑道的那批,大家在一個大框架內因相互制衡而遵守著相應的遊戲規則,所以至少在這十年內,昭國江湖還是較為風平浪靜的。鉤心鬥角總是免不了,但終歸是沒有什麼魔教作祟、仇家滅門的慘禍發生,最多也就是你家的徒弟打了我家的小子,東家的不肖子招惹了西家的乖乖女,南山耍劍老頭損了北河玩刀匹夫的面子,綠林搶了莊園的生意……如此這般打打鬧鬧,江湖說來說去也就這麼多事兒。

    不過,一旦武林盟主坐實到某一家頭上,在朝廷局勢模糊的情況下,卻是誰也說不准未來會發生什麼。

    蕭澤以蕭門少主身份主持召開的武林大會,就這樣拉開了幃幕。

    映水樓的罪惡再次被拿到太陽底下剖析,大家分析的結果自然順著蕭澤布下的線走——江湖需要一定約束。為免池魚之殃,江湖需要一個人來威懾、調解、發佈命令。

    蕭岳毫無異議地成為了武林盟主,他所提出的選出兩名副盟主、兩名監察的意見也得到了贊同。半是通過決議,半是通過必不可少的比武,這四個名額將依次選定。

    「有沒有興趣出去逛逛?來南陵也有好幾個月了,你連清園都沒出過幾次,照你說的嘍,趁著年輕還有勁兒,趕早好好動動筋骨。」

    這天中午,蕭澤難得回清園吃了頓午膳,同時這麼建議蘭塵。

    歪歪頭,蘭塵認真考慮著,武林大會畢竟還是有誘惑力的。不過以往武俠小說看太多了,總覺著事兒都是在這種招搖的武林大會上出的,誰知道她會不會變成傷亡統計數據中的一員?

    就那麼含恨而死的話,還是挺不值的!

    就算沒這麼衰,誰又知道有沒有那種愛擺譜的傢伙想現輕功,把她這種平民百姓的頭當作柱子來踩著出場?

    「哈哈哈,你放心,跟著我就好,不會讓你倒霉的。」

    蕭澤幾乎為蘭塵認真的苦惱而噴飯,這人的憂患意識不是一般地強,可是又隨意得緊,種種矛盾的特質融匯在一個人身上,平淡之中卻也有趣。

    第三天一大早,跟兒子咿咿呀呀地打過招呼,蘭塵跟著蕭澤出了清園。

    依舊一身素淨的淡色衣裙,就是腰上多了塊碧綠絲絛繫著的鏤空白玉鳳凰佩,手腕上多了串細細的珍珠鏈。

    玉珮是染兒翻出來給掛上的,說丫鬟太寒磣會折了主人家的面子……

    罷了,反正不很名貴,又還算雅致,蘭塵也挺喜歡。至於珍珠鏈則是蘭塵自己帶上的,裡邊有麟趾神醫韋月城特製的**,那效果麼?好到韋月城自己都感歎過頭了。

    「這玉珮掛著挺好,你以後就不要取了吧。」

    蕭澤側頭笑著,蘭塵走路背挺得直,步子也穩,神情沖淡,那玉珮隨裙裾而動,倒頗有幾分靈氣。

    「這是賞我的意思嗎,公子?」

    蘭塵開著玩笑,拜蕭澤所賜,她完全省了衣食住行的一切費用,雖說在這時代主人家包辦也是正常,但貴重物品就另當別論了。這個問題她早跟蕭澤有過探討,雙方很好地達成共識了。

    「不,是送給你的,因為很適合,接受一件禮物也不可以嗎?」

    考慮了一下,蘭塵搖搖頭,笑道。

    「多謝公子了,不過我平常要做事,既是麻煩,也是糟蹋這玉珮了。」

    「……好吧,那就先放著吧。」

    的確是一個理由,不過另一個理由,蘭塵不說,蕭澤也能猜到。她還是有意無意地跟人保持著距離,這幾乎已成為一種本能。

    還很早,街上的人卻已不少了,多是江湖客,三五成群地往城外去,或步行或騎馬或驅車,甚是熱鬧。為免打擾,蕭澤便命人準備了一輛普通的馬車,兩人坐在車上出了城,往莊園趕去。

    今明兩日的比武是為了選出剩下的一名副盟主及一名監察,這代表的不僅僅是武林上振臂一呼的權力與隨之而來的利益,更代表著自家門派的聲望及實力,是老一輩與年輕一輩在三個層次上的較量。

    蕭岳與蕭澤均不會參加比武,蕭門只需蕭澈出場掙足面子就夠了,但難保不會有人來找蕭澤挑戰。當然,多種應對措施是早就考慮好了的,蘭塵自不必擔心自己跟在蕭澤身邊端茶倒水會被無妄之災波及到,只是「牽連」畢竟是武林中再經常不過的事,她跟蕭澤的這距離,好難把握!

    看到蘭塵出現,上官鳳儀倒沒吃驚,只是跟蕭澈走開了之後,她笑道。

    「呵呵,澈,看來我們今兒可要小心千萬別讓蘭塵落單了,外邊兒那些女孩們會不好惹呢!」

    「既非江湖人,誰會動她?」

    蕭澈依舊一張冷冰冰的俊臉,口氣聽來還是那種會讓人覺得十分不是滋味的淡漠,即使他本人也許並無貶低之意。上官鳳儀重重地歎息一聲,對蕭澈,就許多方面而言,她果然還是任重而道遠哩。

    「算了,反正得多注意一下就是了,幸好蘭塵也不是那種好奇心氾濫的人。」

    真實的場景永遠與銀幕上呈現的世界有著差距,武林大會的情節蘭塵不知在多少電視裡看過,豪氣的荒誕的可笑的好玩的悲壯的,意想不到的事情永遠會出現。不過這次的武林大會,蕭門必然不會允許過分的意外出現。

    主場地設在蕭門莊園側邊依南陵最大的湖泊雨湖圈出來的一片開闊地上,禮賓台位於東面,較高,除蕭氏父子外,飛雲山莊、龍火堡及六大門派的首腦都在這上有座位,兩側矮了一級下去是上述各家的得意弟子與較小門派,中間平整的空地過去便是擂台。真正會上這座擂台來比武的人不會多,除去遊俠散客,他們都代表著各自的門派,倘若贏了自是光彩,但輸了的話,可就不止是丟臉而已,何況今年爭的還有個位子。

    規規矩矩地端著盤子,蘭塵站在禮賓台側方旁觀這武林大會。台上太顯眼,不好;再往後呢,不僅太遠看不清,也容易被人差遣到別處去,所以還是這兒合適,離蕭澤的座席也不遠,偶爾斟幾杯茶上去正能顯示她沒怠工。

    已榮膺副盟主之位的路莊主仍是那副沉穩過度的神色,路夫人帶著風帽坐在他身邊,舉止端莊秀雅。龍火堡堡主是個目光炯炯的中年男子,看他言行頗是豪爽,卻又不會因此顯得粗俗,他自薦為監察,前日已通過了眾人的決議。再過去便是流雲谷谷主父子了,他們謝絕了爭奪副盟主或監察的提議,微笑著以不可否認的實力保有自己在江湖中的一方勢力……

    擂台是所有人關注的焦點,開場儀式過後,一上場的就是各門各派的高手,掌風腿風刀風劍風,絕妙得讓人忘了時間,而台下吶喊聲叫好聲相互言語攻擊聲也熱鬧得緊。至於禮賓台這邊,那弧形的座席上以各種坐姿傲視群雄的大人物們當然不能激動得跟毛頭小子似的,但好勝之心誰沒有?只不過是在不動聲色間扇起風雲流變這點區別罷了。這武林大會,說精彩也精彩,說無聊也無聊,眼看著下午的比試又熱烈開場,蘭塵卻已覺著沒趣了。

    唉,再怎麼俗,還是美人英雄的童話好看些,這兒雖說俠士美女都有,卻只是小兒女秋波暗送罷了,沒啥故事。她有點想走了,礙於蕭門的規矩可在這兒高高掛著呢,擺到這外邊兒來了的就是門面,哪由得她一小丫鬟嚷嚷戲不好看了我要退票?

    得,腳走不遠了就讓思想跑唄。

    蘭塵想著前幾日收到的綠岫的來信,平平常常的問候下是想念,是一日一日間將不可避免的無形的疏離。這來自朝夕以對方可習慣他人存在的蘭塵,亦會來自正踩著荊棘走向權力巔峰的綠岫。

    已經無法放棄了,走到如今這地步,早已不只是綠岫一人的復仇,她們身後牽扯著無數人的命運。所以也就不再去想後悔了會怎樣這些無法預料的事,兼著蕭澤在女帝事務上的機要秘書一職,蘭塵盡心地做著她能做到的事,給予她能給予的建議。

    而且其實,綠岫君臨天下的樣子,她也挺想看的。

    說起來要是綠岫不去爭取皇位,那這武林大會上她一露面,肯定可以引起轟動的吧。還有嚴陌瑛和顧顯,要是能插一腳進來,憑那頭腦、那身手、那相貌,也是能引起江湖風雨的絕佳禍水誒。嗯,薛羽聲跟煦兒這對主僕也是不按常理出牌的類型。哦,還有蕭寂筠,來個王爺追著來助興也不錯啊!若是沈燏不死,他加上他手下的沈珈啊、沈玨啊,嘿嘿,又一個不良團伙——這江湖可有得鬧騰了,想想就可笑哩!

    當領導的壞處就是處於眾目睽睽之下的時候你沒法隨意,縱使蕭澤生性不羈,但今日不同於往常,再者他也不想別人注意到蘭塵,所以即便他早已看到蘭塵一臉索然地站在禮賓台邊,自己也只能穩穩地坐在台上撐足蕭門少主的氣勢。而沒一會兒,蕭澤就發現蘭塵找到解悶的法子了——又是在幻想什麼情景了吧,目光明明對著空地,臉上卻是看戲般好笑的表情。雖然會讓別人覺著她真是莫名其妙,但也算自得其樂了!

    唇角不禁勾起,蕭澤轉回視線。擂台上,蕭澈正一腳把江湖上久負盛名的獨行客陳臨踢了下去,那利落與冷冽生生驚倒一批人。所以,也無人注意到楚家二小姐的視線在看到蕭澤那個微笑的瞬間陰戾如羅剎。

    注意蕭澤的人很多,但沒有人是像楚懷佩這麼用心地看著,用心地勾畫出他每一個表情的,自然也就沒有人能像她一樣看出蕭澤的視線曾極其短暫地停留在那個叫蘭塵的普通丫鬟身上,並因為她而微笑。

    將這三人的情狀看在眼裡,蕭漩低下頭,下巴抵著合攏的銀骨扇子輕輕地笑。就在這瞬間,擂台那邊突然起了不負眾望的混亂——先甭管是誰妄圖從中作梗,對老前輩、中年俠客及年輕氣盛的少俠們來說,好不容易一場武林大會,他們到底是期待能大展身手的!

    擂台比武雖好看,究竟少了些刺激啊!

    「是哪個傢伙這麼大膽?擂台比武還敢放暗器,想贏也不是這麼耍陰招的!」

    擁上擂台護著自家大師兄的一眾弟子們瞪著對手的大本營大喊,就差沒指著對方的鼻子罵娘了。而這邊原本還想呼喊勝利的人們哪裡受得了這般侮辱,自家招牌也不是這麼給人詆毀的,早有人不甘示弱地叫陣。

    「不要血口噴人了,我們要贏還需要玩這種下三濫手段嗎?你們輸不起就別上這擂台!」

    這還得了,武林同道全擱這兒看著呢,什麼都能丟,面子不能丟!

    如逞勇的蝦子般,雙方的鉗子立馬掐上了,雖好歹還記著這是在蕭門地盤上,手腳兵刃沒動起來,不過放任下去的話估計是遲早的事兒。旁的門派則一邊觀戰,一邊回憶著剛才的細節,一邊考慮或立刻選定自己要站的山頭。

    與父親對視一眼,蕭澤站起來。

    注意到他的人目光中帶上了審視,蕭門少主縱然闖蕩江湖多年,也是名聲在外了,卻總免不了有人要懷疑是靠著父親蔭庇的,這件事正好是個考察他能力的機會。

    兩派已經臉紅脖子粗,距離近得可以沾到對方的口水,至於那手,是早都按到兵刃上了的,也就根本沒人注意到蕭澤緩緩走近。

    冷眼瞧著,蕭澤也不打算多費口舌壓過他們的聲音,他側頭看看侍立兩側的蕭門下屬,恰好瞧見有幾個人手邊正放著裝滿了茶水的半身高大陶壺,便有了主意。朝他們點點頭,蕭澤輕笑一聲,道。

    「茶,丟過來。」

    不明所以的人們愣愣地看著那幾人高高拋起大陶壺,當陶壺飛至最高點時,蕭澤手中的黑曜閃電般出鞘,他的身影亦在這瞬間騰空而起。

    黑曜映著初秋的陽光在空中劃過一道極為優美的銀色弧線,那一串陶壺無聲地破開成四半,茶水傾灑出來,卻又被劍刃揮過,蕭澤以渾厚的內力將之震開,那些茶水便如雨般均勻落下,只將擂台上已火氣騰騰的兩幫人馬澆個正著。與此同時,破開的陶壺砸到擂台前的青磚地上,「彭——嘩啦啦!」一陣刺耳的聲音震天響過,擂台上終於安靜了。所有人的視線全部集中到了挑著眉梢微笑地收了劍,閒閒地站在一地碎陶片中間,而身上無半點水漬的蕭澤身上。

    「秋天乾燥易冒火,這是南陵人常喝的沁雨茶,正好降降諸位的火氣,但不知味道可還讓人滿意?」

    看來是很滿意,距離已近到可直接揮拳的兩派人掛著水珠頓了頓,雖然怨氣未解,但最終仍在蕭澤那最為人所知的桀驁笑容下自覺分開到擂台兩側。

    收劍入鞘,蕭澤掃視擂台上下一眼,依然笑著。

    「到底是有人不守江湖規則才暗箭傷人,還是蓄意作亂力圖挑起江湖紛爭?家父身為武林盟主,必會與諸位全力調查,還此事一個公平。擂台比武是江湖規矩,絕不會容人肆意破壞。而在那之前,諸位可否保持冷靜?還望萬勿因一時輕舉妄動,而毀了整個武林的信用。」

    既然蕭門少主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就是單純賣個面子,人們也不得不點頭。得了兩派的保證,早已候著的蕭門下屬立刻上來一左一右地帶兩派人馬離開擂台,自去查暗器、療傷、問話等不提。

    「差點打起來的兩派就這麼化解了,少主果然厲害!」

    「呵呵,那是,看看少主那身手,既文雅又有威勢,不服不行啊!」

    「還用說嘛,咱們少主可是江湖上最有貴公子氣質的少俠,哪會跟莽漢一樣直接衝進去跟他們打?」

    「可是我覺著要是少主一劍劈開擂台會更帥吶!」

    「呃,你這麼說也不錯啦。」

    「……那你們說少主劈得開嗎?」

    「這是什麼話啊,那種事對少主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幾個丫鬟湊在一起小聲地議論著蕭澤方纔的舉動,蘭塵在一旁聽著不覺想笑。倒不是因為小女孩們臉上的紅暈,而是她突然想到,蕭澤沒選擇霸氣地一劍劈開擂台,大概是不想明兒還得再搭一座以免浪費人力物力及時間和銀子吧,畢竟當家才知油鹽貴啊!

    嘻,反正她是這麼覺著啦!

    就算蕭門再有錢,也不能為些無關人等這麼浪費不是?

    「……喂,喂,叫你吶。」

    叫聲從背後傳來,反應過來那是在叫自己了,蘭塵收起臉上的笑容回過頭。

    「請問有什麼事?」

    「那邊兒,有人叫你了。」

    循著丫鬟所指方向看過去,是通往後山的走廊。

    「哦?誰叫我?」

    「不認得,好像是來參加武林大會的。你不是少主院兒裡的嗎?難不成是有話要托你帶信給少主?」

    「呃,可是公子命我侍侯在這裡的。」

    「哎呀,你怎麼這麼呆?問清楚了趕緊回來就成了唄,別給外人說我們蕭門的人都傲慢得不行。再說要真有啥事兒的話,耽擱了你擔得起嗎?」

    「……抱歉,我給公子說一聲吧。」

    「行了,沒看少主正忙著嗎!你快去快回才是正經!」

    蘭塵偏頭想了想,當初跟著蕭澤一路逛來南陵的途中,也算見了些江湖客,有事通過她來傳話倒不奇怪。或許,也有可能是綠岫派來的人,剛才好像沒見著什麼熟面孔,不過易容是常事兒。看看正忙著的蕭澤,蘭塵把手中的托盤交到另一個丫鬟手裡,轉身朝那走廊而去。

    彎過月亮門,喧嚷的武林大會就被隔絕在背後了,入眼的是蕭蕭竹林,一條小徑蜿蜒在林子裡,四周沒有一個人。

    蘭塵站在路口,猶豫了一下,沒走上小徑。她看看四周,輕聲道。

    「不好意思,請問是哪位找我?」

    沒有人回答,蘭塵瞇一瞇眼睛,又問了一遍,依然無人應答後,她斷然轉身。就要跨出月亮門的剎那,身後傳來了柔美的女聲。

    「請留步,是我找你。」

    順勢後退一步,蘭塵站在月亮門外回過身。

    「……你是——楚小姐。」

    「呵,承蒙你還記得我,蘭塵。」

    楚懷佩如突然出現般站在小徑中間,聲音依然很動聽,但那輕笑著瞧人的樣子、那說話的語氣,總讓蘭塵覺到一絲倨傲。

    「請問,有什麼事嗎?」

    「我想拜會蕭澤,要請你幫忙了。」

    「……抱歉,我只是清園裡的一個丫鬟,不敢擅為公子做主,楚小姐若是要見公子,可能還是要去找門中人代為安排才妥當。」

    「他事務繁忙,去找門中人安排,還不知何時才見得到呢。幫忙傳個話而已,一點小事,佔用不了你多少時間。」

    說著,楚懷佩從袖袋中拈出一張信箋來,朝蘭塵示意了下。

    「對不起,公子的任何事務我這丫鬟都是不能參與的,楚小姐還是找別人吧。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先走了。」

    於公於私,蘭塵都不想沾惹到麻煩,她有禮地說完便想回去,才要轉過身子,卻突然被兩粒石子打中。

    很疼,蘭塵張嘴想責問,卻發現她根本發不出聲音,而且手臂也一陣酸麻,怎麼都動不了了。

    楚懷佩的嗓音仍是優美的,她微笑著說。

    「如果不想我下一粒石子打到你的死穴,就自己走過來吧。」

    勢不如人,蘭塵僵了三分之二秒,無奈地走向竹林中身著一襲華美紫色霓裳的楚懷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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