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塵起時 第四卷京華倦客(TXT全文字手打) 第八章 蕭門
    第八章蕭門

    七月中,蕭澤的馬車終於緩緩到了南陵。

    在馬車進入城門的時候。蕭澤突然對蘭塵道。

    「你可要記著當初的那句話,不懂武功的人遇到危險的時候,能躲則躲,保住自己的命就好。」

    愣了愣,蘭塵笑道。

    「放心,我可記著呢,生命誠可貴哩。」

    在城中轉過好幾條街道,聽著蕭澤的介紹,蘭塵大致瞭解了這座以水而建的南方都市的格局,而後,馬車在城南一間佔地廣闊的宅子前停下。

    到地方了,高高的白牆,深厚的朱漆大門,比淥州蕭門更有氣勢,卻是同樣的威儀內蘊,沒有江湖豪門的張揚。

    早已知道蕭澤會在今天到,而他們的馬車一進城,就有守候的下屬飛奔回來稟報,所以那大門是早已打開了的,沒等蕭澤下馬車,就有人迎了出來。

    「少主一路遊山玩水得夠。今日可算是到了。」

    人群中靠前面站著的一名中年男子上前兩步笑著揶揄,蕭澤跳下馬車走向眾人。挺直的脊背,微昂的頭,蘭塵看不見卻可以從聲音中猜到他那副唇角帶著些兒笑,眉梢斜飛,讓人忍不住信服的桀驁神情。

    「楊總持這是想增加我的愧疚感麼?可惜了,你們能力卓著,令我遊山玩水的時候全無憂慮,盡興得很呢!」

    原來這迎出來的中年男子是蕭門中僅次於門主蕭岳的總持之一楊珖,蘭塵聽蕭澤提起過,這可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人物,亦是蕭澤的武術啟蒙老師。

    大笑一陣,楊珖愉快道。

    「大半年不見,少主說話是越來越不得了,就不知武藝是否也有這般變化。今日已晚,少主,明早可有興趣來比劃比劃?」

    「好啊,我也很久沒跟楊總持交手了,還甚是懷念呢!」

    蕭澤欣然應允,注意到包括楊珖在內的人的視線都轉向身後,他知道,是那兩個丫鬟抱著蘭蕭下車了。也不多話,蕭澤只道。

    「我爹這會兒是在書房嗎?」

    「哦,不,門主跟兩位夫人都在堂上等著,進去吧,少主。」

    楊珖讓開路。同時吩咐道。

    「快把少主帶來的人和行李送到清園裡去。」

    「是,楊總持。」

    內院的管家趕緊答應著帶了幾個人上來,幫著把馬車趕進宅子裡,自己親自帶了蘭塵等人往蕭澤住的清園而去。

    這不過片刻間的事,蕭澤沒有回頭看,蘭塵也是平平淡淡地跟著管家走,就如同最普通的主子與丫鬟之間一樣。想發現些蛛絲馬跡的人們失望地互相交換了個視線,雖說淥州早傳了消息過來證明少主跟丫鬟無染,那叫蘭蕭的小孩兒也絕不是少主的兒子,可是對早就期待自家小小少主出世的諸人來說,還是抱持了點點希望的,唉,可惜——

    一行人簇擁著蕭澤轉過前廳走進大堂,蕭岳、孟夫人坐於堂上主位,周夫人在右側次位,蕭漩、蕭潛、蕭湘及其夫婿依次,而左邊則是蕭門中總管財政、刑罰、情報與外務的四堂堂主、左右護衛統領等人,左右兩側首位皆空著,正是他與楊珖的位子,另一為總持洛渠目前則不在南陵。

    堂外一干人已俯首恭請蕭澤,整齊劃一的動作。卻沒有半點聲音,倒是很有氣勢。蕭岳本不看重這個,不過五年前上任的左護衛統領是個極重視形式的人,既然他訓練出來的人也並非花架子,蕭岳就由著他去了。

    「爹,孩兒回來了。」

    躬身拜見罷父親,又折過身體見過孟、周兩位夫人及堂主等人,又跟弟妹們打過招呼,蕭澤方才在右側首位坐下。

    蕭岳收起臉上屬於慈父的笑容,威嚴的目光掃視過眾人,道。

    「九月武林大會轉眼將至,此事關係重大,我全權交予蕭兒處理,門中一切人事物皆聽你調令,不必請示。」

    「是,孩兒聽令。」

    「楊珖,你全力協助蕭兒,其餘事務暫由洛渠接手。蕭兒經年在北方活動,南邊的這些門派世家,他多有不曉之處,楊珖,你可要多擔待。」

    「門主說哪裡話,憑少主的本事,楊珖自當全力效勞。」

    「劉統領,此次來赴會的武林人士想必不可勝數,大會諸事宜放在城外蕭園為佳,那裡一向是你在負責,你要好好協助少主。」

    「是,門主。」

    「方統領。南陵城中安全你要注意,江湖中人好逞兇鬥狠,若在城裡鬧將起來,不可硬攔,亦不可不攔,其中考慮,你務必把握仔細。另外,想來我蕭門中一探究竟的也不在少數,這宅子,你可要守住了。」

    「屬下遵命。」

    至於那四堂堂主是早已與蕭澤熟稔了的,此次武林大會各項事務繁雜瑣細,不需蕭岳吩咐,他們已知道要傾力配合蕭澤,因此當蕭岳的目光投過來時,四人一齊站起來朝蕭澤拱手道。

    「少主,四堂任憑吩咐,我等自當竭力。」

    蕭澤也站起來,向楊珖他們一起拱手回禮,禮數不缺,而唇邊笑意灑脫不羈,簡單的動作帶出八分威儀,他朗聲道。

    「那就有勞諸位了。」

    「少主儘管吩咐。」

    一排人或聲音宏亮,或笑容和煦。都毫無異議地接受了這位自北方歸來的少主。蕭澤管理北方各分舵已有五年,是英才是庸才自有目共睹,何況門主如此鄭重任命,誰敢不服?

    這邊蕭家人靜靜看著,周夫人出身江湖中小門派,性格柔順,且蕭澤素來尊重她,對這幾乎等於將門主權力分予蕭澤的舉動當然沒什麼意見,她只是溫婉地笑;蕭漩依舊一襲白衣,一把扇子輕搖,眼角的笑容十分天然。連看著他**孟氏的目光,都是溫柔的;蕭潛如今已是十六歲少年,他崇拜地看著真實地站在眼前的傳說中的大哥,想親近,又有點膽怯;已有身孕的蕭湘則噙著笑與丈夫交換了個得意的視線,丈夫是流雲谷少谷主,江湖上雖與大哥齊名,但到底是大哥更厲害些,可惜兩年前結婚時大哥來去匆匆,都沒能好好說個話,這兩年大哥在江湖上名聲更盛,每每聽丈夫提起,蕭湘就無比自豪。

    而在主位上端坐著的孟夫人微抬起頭,淡淡地看著眼前挺拔的青年那神采飛揚的側影,她面上的笑容是恰到好處的溫雅與尊貴。

    幾乎是不自覺的,她想,若是她的澈兒此刻站在這個位置上,又該是怎樣的光華耀眼?冷冽的雙眸,冷俊的五官,她引以為傲的澈兒,又何嘗比這個人差上分毫?

    蕭岳見門中諸人已遵從了調令,又轉過頭來看向自己的妻兒,語氣微微放溫和了些。

    「武林大會向來是非多,你們在那期間不要隨意外出。另外,飛雲山莊、龍火堡及六大門派也會有女眷出席,夫人,此事就交予你了。」

    「你放心,內宅中諸事,妾身會看顧好的。」

    孟夫人輕輕頷首,知曉她處事能力的蕭岳不再多話,只是看到女兒時略想了想,對女兒女婿道。

    「湘兒身子多有不便,還是好好休息吧,到九月的時候就更不要外出了,看是讓你母親陪著在內宅中靜養,或搬去流雲谷的別館都行。」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那少谷主忙回道。

    「多謝岳丈大人關心。湘兒還是隨我回別館吧。此次武林大會幹系重大,屆時肯定忙碌,我們就不給大家添麻煩了。恰好我母親聽說湘兒有孕,萬分欣喜,正想趕來南陵照看。」

    「嗯,那也好,總之你們多注意。」

    「是,小婿明白。」

    需要當眾宣佈的事情也就這麼多,蕭岳環視眾人一圈。

    「好了,先就這樣。夫人,叫人準備一下,澤兒回來,今晚大家一起在停雲閣用膳,諸位可帶上親眷,也熱鬧些。現在,都散了吧。」

    說罷便起身,又對蕭澤叮囑一聲「先回去休息,晚些時候到書房來」後,便和楊珖一起轉身離去了。門中諸人也盡數退下,蕭澤則由弟妹們擁著往內院他的清園走去。

    到了清園門前,蕭湘他們互相看幾眼,就說著話自自然然地順著打開的園門走進去。蕭澤瞥到了,也不多話,隨他們去了。反正不讓他們看到蘭塵跟蘭蕭,肯定不會死心。

    清園中也種有竹子,不過沒淥州的隱竹軒那麼多,高大的梨花樹,闊葉的芭蕉,還有一架鬱鬱蔥蔥的葡萄籐,再加上一條清澈的溪水,這清園,寧靜清雅,是個適合閒坐觀雲的地方。

    「大哥,你這回還是不要派丫鬟近身服侍麼?」

    跟蕭澤最親近的蕭湘笑嘻嘻地裝著隨口問,蕭澤瞭然,只作不知道,笑著說。

    「嗯,還跟以前一樣吧。」

    「聽說大哥還帶了幾個丫鬟回來,那是要安置在清園呢,還是交由管家一起安排?」

    「就安置在清園吧,正好還帶了個小孩子回來,她們照應慣了的,調走了恐怕不適應。」

    合攏扇子在手掌上敲了敲,蕭漩收下妹妹的暗示,笑問道。

    「是那個據說姓蘭名蕭的小孩子麼?外邊兒都傳著是大哥的兒子,大哥,這該不會是真的吧?」

    這直接可夠刺激!

    蕭家最小的這兩姐弟一邊摸著鼻尖尷尬,一邊灼灼地盯住自家大哥,生怕錯漏了半點可琢磨的表情。而來自流雲谷的妹婿雖已十分清楚那是江湖上的流言,卻也頗好奇蕭澤怎會讓這種流言傳出來。

    「你們說小蕭啊?」

    蕭澤慢悠悠地踱著步子,神情自然得好像這「小蕭」大家早已熟識,他指指屋內。

    「小蕭是蘭塵撿來的兒子,一見就上心了,直說這合該就是她的小孩。我看那孩子看著也討喜,就隨她去嘍,反正也不多這一張嘴。」

    太過輕飄飄的解釋讓兄妹幾個都不敢輕易相信,偏那說話的還一臉理所當然。蕭湘看看無語的兄弟們,終究忍不住輕聲道。

    「呃,大哥,貼身服侍的丫鬟養個小孩兒,大哥不覺得麻煩麼?」

    「我先也想到這個了,還說要不就讓蘭塵掛個做娘的名聲,孩子還是給別人養,誰知道那丫頭……呵,小蕭一哭,她就差點沒拔腿就跑,不肖我說,她就主動把孩子交給乳母了。這麼一來,養了個小孩兒根本就成玩兒的了。」

    正說著,「哇」一聲,屋裡傳來嘹亮的哭聲,緊跟著就有人大呼小叫起來。

    「啊!染兒染兒,小蕭他又哭了!」

    這聲音響起的同時,院子裡一個正出來潑水的丫鬟歎口氣,忙忙地轉身回到屋裡,先前那女聲便鬆了口氣似的,旋即又很緊張地連聲追問。

    「染兒,你說他怎麼又哭了?我剛明明給他餵過粥了,難不成小蕭現在已經不滿足於用喝的了麼?他長牙了嗎?還是說前些日子的病沒好透?哎呀,這麼說來他昨晚也哭了兩次,會不會是夜啼的毛病?怎麼辦?要去請個大夫吧?」

    「……什麼都不是,只不過要換尿布而已。」

    那染兒的聲音聽起來已有放棄了的無奈,先的女聲訕訕地笑了兩聲,道。

    「哦,哦,好,嘿嘿,沒事兒就好。那……還是染兒你幫幫忙,我來整理房間好了。呵呵呵,本來就應該這樣的嘛,早說了我帶不了小蕭的。對了,抹布在哪兒啊?哦,我先去打盆水好了。」

    急促的腳步聲離開傳來,說話的人似乎趕忙跑開了,想來染兒已認了命,只聽得她長歎一聲後堅定又堅定地說。

    「小蕭,一定一定要記住嘍,她可不是你親娘啦,所以這麼落荒而逃是完全正常的,千萬別以為你母親是不要你了!」

    「……哥——」

    對上妹妹震驚的眼神,蕭澤輕輕咳一聲,正色道。

    「後來我也覺著,或許小蕭將來會為被蘭塵撿到而無比鬱悶。不過已經帶回來了,總沒有再送走的道理。也算好人做到底吧,我就當不小心多了個弟子得啦,要這孩子實在不成材的話,就當是儲備個小廝吧。」

    這是頭一次,看著自家大哥悠然走入屋內的背影,蕭家老三老四老五面面相覷。末了,流雲谷少谷主輕柔地撫著妻子的肩,閒閒地以一句俗語結尾。

    「怪事年年有,今年也就多了一樁哈,正常,正常!」

    扭著一張臉,蕭家正值偶像崇拜之青春期的老么蕭潛喃喃道。

    「這個也可以認為是桀驁不羈嗎?」

    「……」

    「姐,你說呢?還是說,這就是你說的俠骨柔情?大哥真的那麼喜愛那位姑娘,收養個兒子給她玩兒?」

    「……別問我……」

    不出一日,雖然蘭塵沒出蕭澤那間清園,但蕭門上下已把淥州早就傳過來的關於這對母子的流言翻新了一遍。

    不慎聽到此類議論的少主的態度不慍不火,對那叫蘭蕭的小孩看著倒也算挺喜歡,對那個叫蘭塵的丫鬟也還挺好,不過真要和大家感知中的情人間的相處比起來也就那樣而已,「寵愛」這兩個字是絕對說不上的。

    不提金屋藏嬌吧,哪有堂堂蕭門少主的枕邊人熟稔地跟大家一塊兒擦擦洗洗收拾屋子的?何況聽她跟那兩個一道從淥州而來的丫鬟們說話,好像平常也都是這麼做事的。不精緻的臉,不精緻的雙手,連點兒胭脂水粉都沒用,這個蘭塵怎麼看都沒有絲毫矜貴之處。至於那簡單的髮式,那身雖柔軟舒適卻絕不華麗的衣裳,全身上下更是一枚簪環也無,她乾淨素雅得就像園林深處天然的蘭草,只有陽光和風細雨滋潤出來的那一點清俊的味道。

    這絕不是小姑娘們的嫉妒,而是上迄堂主這樣大人物,下至清園的粗使丫鬟、廚娘一干人等一致的意見,與淥州同門們的最後意見相同。所以,果然就只是丫鬟和撿來的孩子吧,真是可惜了江湖上一眾浪漫的旖旎的風言風語。

    弄這種曖昧來玩兒大傢伙兒,聽說連門主剛聽說的時候都差點一口茶嗆住……唉,自家少主,還是那麼恣意桀驁啊!

    在當晚的家宴過後,蕭澤便被父親喚進書房。

    「澤兒,飛雲山莊可有發現?」

    「沒有什麼明顯的跡象,不過飛雲山莊果然已在路夫人手中。路夫人並非出自京中大族,卻能為飛雲山莊引來如此渠道,爹,我懷疑,她亦是密衛。」

    沉吟片刻,蕭岳抬眼看著兒子,冷肅地問。

    「有幾分可能?」

    「五分。」

    「……那麼他想做武林盟主,就意味著聖上這次的目標,是蕭門了?」

    皺皺眉,蕭岳的語氣和表情頗為冷靜,完全不見絲毫驚懼或憤怒。

    沒什麼可吃驚的,當今天子的個性他們早已瞭解,也可以說,他們很清楚坐在權力巔峰的人會對擁有強大勢力的他人抱持何種心態。那麼,是該忠順地跪下捧出一切,還是該另尋梧枝棲止,這歷來都沒有個定論的。人們看的,只是結果,要麼成王要麼敗寇的結果。

    蕭澤輕輕搖了搖頭,慢慢道。

    「以聖上歷來的行事手段來看,他會先在目標內部腐蝕出一個巨大的空洞,再內外夾擊,徹底毀掉對手。而目前我們蕭門,爹,您已經全面調查過了,還沒有出現這樣的危機,所以這次我們並非聖上要擊潰的勢力,我想他的重點應該還是放在朝中的,只是影子已經蓋到江湖上來了。」

    「說是這麼說,不過防備突襲之心絕不可無,密衛相當精於此道,畢竟,東靜王就是倒在這上面的。再者孟栩其人,謀略之能不遜嚴陌瑛,他如今還任著內閣學士,可見聖上並未對東靜王一事完全放心。」

    「是,爹,孩兒知道。」

    意味深長地看了蕭澤一眼,蕭岳合了合眼,忽道。

    「擁立女子為帝,是我從未想到過的事,那東靜王妃的能力雖有你和洛渠的肯定,但爹沒有親自拜會過,眼下暫時不予評價。只是此事關係重大,出手便無回頭箭了,澤兒,你千萬不可大意,尤其是她收納的屬下。別的且不說,單論這世上願臣屬於女帝之下的男子,到底不多!」

    「這一點爹盡可放心,嚴陌瑛已制定了十分嚴格的規章勒令執行,此人值得信賴。而擁立東靜王妃之事,不求快,但求根基穩。蕭門自此更需萬分小心,我們乃是伏兵之所在,絕不可叫人發現異狀。所以這次的武林大會,我想……」

    蕭澤抬頭看著父親,蕭岳點點頭,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武林盟主這個位子,向來只能由各門派當家人來坐的,你目前是少主,這身份活動起來有利些,門主的位置還不能讓於你,屆時武林大會上,爹就來爭一爭這個盟主吧。你不用擔心,雖是出頭鳥,但爹的命,還沒那麼容易叫人拿去。」

    「孩兒自然知道爹的武功,但萬事防不勝防,爹今後一定要更加當心。」

    蕭澤微微低下頭,江湖向來不太平,武林盟主更不是風風光光地發號施令就可以了的。憑父親的能力、資歷與威望,那飛雲山莊路莊主自是遜色了,所以父親絕對可以成為武林盟主。然而至少今後三年,父親的安危必成大患。

    「爹,孩兒有個想法。」

    「你說。」

    「孩兒想,可否設一名副盟主?這樣既能減少單單一位盟主給人的威懾感,又能安撫飛雲山莊,也可免得日後遭人非難。雖然這也容易形成雙頭之後果,但明擺出來卻比暗地裡針鋒相對要好。」

    屈起胳膊支著下巴,蕭岳沉思片刻,道。

    「既如此,不如設兩名吧。當日便由我提議,交給眾人來選,不過要引導一下,確保飛雲山莊佔得一席,另一個麼?先想想吧。」

    「是,這也好。」

    「這另一個,最好是選擇江湖中非家族式的門派……」

    側目想了想,蕭岳卻沒說什麼,只揮揮手,讓蕭澤先下去休息。

    炎熱的夏季就這樣捲著流火驕陽撲面而來,萬物在熱浪中蓬勃生長,又似乎在熱浪中焦灼了生命力,就這樣拉扯著,數著日子望見三伏過後,夏也終於徐徐地拖著裙裾退回去了。

    蘭塵在蕭門中亦尋常下來,這南陵的生活,看似淥州,終又不是淥州。

    這裡是蕭門的權力中心,蕭澤是一派之少主;這裡有他的家人,親而又遠的家人。在最初的一旬內,每個蕭家人都至少到清園來過一次,噓寒問暖的同時,也或好奇或審視地把蘭塵和蘭蕭一看再看。

    而這所有人之中,自然以孟夫人給人的印象最深。

    去年在京城匆匆見過一面,蘭塵對她的印象是端莊高貴溫柔,這時候,在孟夫人主理內宅一應事務的蕭門裡,那份名門閨秀蘊籍於典雅之中的銳利才算被她感覺到。

    和其他人不同,孟夫人是在蕭澤也在時來探望的,兩人閒話一陣,臨出門了才說要看看蘭蕭。

    粉雕玉琢的小娃兒格外招人喜歡,蘭塵現在是疼蘭蕭疼得不得了,完全不見數月前還撐著下巴左看右看的迷惑,抱著自家兒子特招搖特得意。

    孟夫人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撫了撫蘭蕭柔嫩的臉,笑道。

    「真是個漂亮孩子!丫頭你打哪兒撿來的,這麼好運氣!」

    ——是錯覺嗎?

    眼簾微抬,那美麗的紅唇邊帶著溫和的笑,瞟過來的目光卻是清清冷冷的,這讓蘭塵一下子不禁覺得孟夫人似已看透了蘭蕭身世。她眼拙,看不出這小孩子有沒有哪里長得像沈燏或綠岫,但孟夫人是沈燏的堂姐,可別蹦出一句——跟沈燏小時候長得真像——諸如此類的話來呀!

    就在她不自覺地看向蕭澤後,孟夫人已邊笑邊歎著氣。

    「唉,不如給了我做孫子吧,他們兄弟幾個呀,就算娶到了媳婦兒都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讓我享享含飴弄孫之樂呢!」

    陪著笑了笑,蘭塵沒有接話。

    在淥州跟蕭澈夫婦有短暫接觸,她已經知道了上官鳳儀至今未有生育所面臨的壓力。孟夫人這話,果真只是隨便一句說笑麼?

    那天晚上,蘭塵抱著蘭蕭在院中葡萄架下納涼的時候忍不住問終於空閒下來了的蕭澤。頓了頓,蕭澤向後懶散地靠上竹椅背,笑道。

    「不必當真,孟姨的話都是對我說的,你該怎麼對小蕭,就還是怎麼著吧,他現在可就是你的兒子。」

    「唔,當然。」

    蘭塵點點頭,她已不再對做別人的母親而徘徊,不過有一點是始終不會變的。她承認蘭蕭是自己的兒子,也會愛他,盡自己所擁有的最深的母性本能,但若是有朝一日綠岫或蘭蕭本人希望母子團聚,她也絕不會阻攔。

    她這個人,到底沒法對什麼特別執著的!

    武林大會轉眼將屆,此一次盛況特為空前,畢竟隱隱為武林四大家之首的蕭門主動提出承辦,可算是極為稀有的事。尤其,這次將由蕭門少主蕭澤主持,那個在江湖中享有「任俠」之名的後輩翹楚,早已在無數掌門、得意弟子、女俠的種種緊密關注下的年輕人,這是否意味著他將要正式接管蕭門?

    懷著這樣的想法,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門派均派出了最高級別的人物,將這場武林盛會的氣氛造了十足。

    弘光六年,初秋,當從四面八方趕來的江湖人物進入南陵地界時,便立刻被這江南的依依垂柳楚楚蓮歌淹沒,凌厲的刀劍、奪人命的長鞭、琳琅滿目的毒藥**和風霜劍客翩翩女俠彷彿都成了滿城荷香柳色秋韻無邊的陪襯。

    蕭門在城外有處佔地廣闊的莊園,鑒於這大批江湖客等同於活動颱風,蕭澤早早就把武林大會的舉辦地點放在了天寬地闊的城外。

    莊園很大,房間也多,蕭門為招待遠來之客準備得夠充分,不過大多數與會者都按慣例以「不敢叨擾」為名,有分部別院的當然住在自家分部別院,沒有的就只好選擇在城中客棧落腳。但南陵本就是江南水路的交匯點,南來北往商賈士子早已雲集,這會兒突然跑來這麼多拖家帶口的江湖人,運輸業頓時蓬勃是當然的,造成南陵大大小小客棧酒肆茶樓的位子都頗為緊張也是必然結果了。

    聽到染兒她們閒話這個消息的時候,蘭塵想起了自己所來處世界裡的「會效應」。這個城那個市百般積極地申請舉辦什麼奧運會博覽會,一個重要的目的,還不就是冀望與會者及蜂擁而至的遊客能帶來豐厚的經濟效益?

    這次武林大會,南陵單單餐飲住宿這兩項可就賺翻天了。蕭門是水運的龍頭大哥,聽說本部在淥州的蘇家於南陵亦廣有客棧酒樓分號,那蕭澤主動提出承攬武林大會這種麻煩差事,不會是跟蘇寄寧合謀的吧?

    剛剛幫忙分揀整理好雪片般繁瑣的各類文書的蘭塵端著染兒沏上的香茶謔笑著,惡意地揣測已經忙得好些日子都難得碰面的蕭澤。同時也不由得想出去看看熱鬧了,江湖盛會嘛,總是好奇的。

    掛著刀劍的江湖人給南陵百姓平添了不少話題,雖說有蕭門在南陵鎮了幾十年,江湖人物也算看得不少了,可也沒這麼茂盛過。

    街頭巷尾黑衣罩頂如鬼魅的,進酒樓都坐下點菜了還戴著斗笠不肯摘的,明爭暗鬥拿筷子、饅頭或杯盤酒盞來比拚內力的,各路少俠們搶著為如玉美人及面子出風頭的,會飛的女孩兒們為各自師兄弟把漂亮的劍小巧的暗器鬥得花團錦簇的……總之,熱熱鬧鬧的江湖讓街頭小販們是過足了看雜耍和看戲的癮!當然,那些小吃小喝啊,首飾鏡台之類的小玩意兒啊,因為這些男男女女們也換了不少銀子回來,這可讓大夥兒矛盾極了。生意是好了許多,不過作為打架的背景及看客,被砸了攤子的也不少啊。雖然有一些大俠會好心地賠償被禍及的損失,但也有不少是弄翻了攤子就掛著血洞撂下句「山水有相逢」就逃之夭夭的,養家餬口的營生,也經不起這折騰。

    糾結啊糾結,這江湖人,到底是有錢呢還是沒錢呢?

    蕭澈和上官鳳儀在這場武林大會即將開始的半月前自淥州趕回,他們雖然已接管了蕭門北方分舵的事務,但此次大會畢竟是以去年映水樓在蕪州做下大案為名義召開的,他們二人助東靜王沈燏破解此案,立下大功,自是擁有了威信。蕭澤提議召他們回來協助,既是為蕭岳爭奪武林盟主之位增添更多的籌碼,更是要為他們兩人在武林中增加份量。

    「娘,你說大哥突然又要二哥他們回來,真的就只是為武林大會嗎?」

    午後寧靜的院子裡,蕭漩輕輕搖著手中精緻無比的銀骨折扇,倚著欄杆站在風中,對母親和煦地笑著。

    似是早已習慣了兒子的這種笑,孟夫人靠在軟榻上閉目養神,並不答話。蕭漩也不在意,只管自顧自地說著,反正他知道,他所說的每一個字,母親都聽到了,並且聽得清清楚楚。

    「大哥可從不是傻子,這麼多年來娘你暗地裡的活動,大哥真就一無所知麼?呵,我可不信哪!別的不說,您就猜猜,大哥已經25歲了,他為什麼還不考慮成家之事呢?而爹他怎麼也不過問呢?呵呵呵,真耐人尋味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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