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塵起時 第四卷京華倦客(TXT全文字手打) 第六章 江南可採蓮
    第六章江南可採蓮

    「羽聲,也許哪一天凌煙閣上可以看見你的畫像哦。」

    「凌煙閣?什麼東西?」

    「呵呵。好東西!」

    蘭塵沒有跟滿臉疑惑的薛羽聲多解釋,她笑瞇瞇地對薛羽聲招了招手,僅道了一聲「多保重」,然後轉向站在一邊的嚴陌瑛。對著嚴陌瑛沉靜的眼眸,蘭塵也依然只是笑了笑。

    「嚴公子,我很高興可以跟你這樣傳說中智絕天下的人物成為朋友,真的,這樣,我才真的可以在老了的時候帶著微笑回憶。」

    ——老了的時候嗎?

    老了的時候啊!

    嚴陌瑛的唇角彎了起來,他注視著蘭塵,帶著笑,目光卻似要把人深深刻進骨髓裡般深沉。

    「……我會把那樣的盛世呈現給你,在你老了的時候,蘭塵,你可以什麼都不需顧慮的微笑著去回憶!」

    「謝謝!」

    看蘭塵在花徑中悠然走遠,薛羽聲側頭看看身邊那靜靜地目送佳人離去的嚴陌瑛。果然連他都沒有辦法嗎?這有著智絕天下之名的俊雅男子。

    「你就這麼放棄了?」

    薛羽聲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這樣做似乎不好,不過她始終覺著可惜。這可是嚴陌瑛呢,聰明又知書達理,不賭博酗酒也不尋花問柳的男子,用蘭塵自個兒的話說。這算是稀有品種吧。

    聽到薛羽聲的問話,嚴陌瑛的眼睛動了動,輕聲道。

    「她絕不會對糾纏不休的人有好感。」

    「——這倒是!」

    薛羽聲想起蘭塵對男女關係的乾脆,不過還真讓她跟在蕭澤身邊做一輩子丫鬟麼?嗯,怎麼想怎麼可惜!

    「但是若等她真去了南陵,可就真沒機會了。」

    「不,我已經沒機會了。」嚴陌瑛折下一枝牡丹,細細端詳著繁複如錦繡的花瓣。他知道蘭塵愛花,愛葉,愛山愛水,愛一切美的東西,無論那是柔美、壯美還是奇特險峻之美。

    「蘭塵這個人,只適合細水長流,當某人成為她生活中再自然不過的一部分後,才有可能真正走進她心裡去。我想,那人已經發現了吧,他不會放棄的。所以無論我怎樣努力,都不可能越過蘭塵劃下的界限,反而會讓她困擾,讓她對我能避則避。若是淪落到這種境地,我的愛情,就真的太卑微了。」

    沒有想到嚴陌瑛會說得這麼直接,薛羽聲愣了愣。

    ——愛情是什麼?

    愛情,也許就是願意讓某個人陪著一起看夕陽流水吧。

    當然這只是我的一種也許,而這世上,總是有太多太多的也許!你、我、他,我們甚至在不同情況下會有不同的感觸。

    所以說啊。愛情是這世上最變幻無定的了。愛情,是最美的霧!由心底生出的霧,真實與不真實,值得與不值得,誰都說不准的。

    所以,我只相信生活!

    這是某次蘭塵說過的話,現在想起來,蘭塵這傢伙,果然是早就打定主意一個人過了。薛羽聲不禁歎息了一下。

    「這麼說,就是放棄嘍。」

    「……」

    「蘭塵啊,其實挺喜歡江南的,她說她從沒去過,可是說起來的時候,那表情,彷彿在說著一個夢。嚴公子你呢,你去過江南嗎?」

    「去過……可是我不會留在江南。」

    不算意外的答案,歪了歪頭,薛羽聲輕笑了一聲。

    「這倒是,江南太小,夠不上。不過我總覺得蘭塵也不會留在那裡的,那江南不是她心中蓮葉田田的江南。」

    嚴陌瑛沒說話。他把花枝放回到那株牡丹的葉上。沒必要帶走,美麗已記下,花自歸於塵土,他不想讓它萎在自己的書房裡。

    明春若還能再見,願花魂依舊吧。

    抬腳走了兩步,嚴陌瑛回過頭來,看著薛羽聲,他淡淡道。

    「今日勞煩薛姑娘了,改天在下必命人奉禮謝過姑娘。至於顧……」

    ——顧什麼?

    薛羽聲詢問地看向嚴陌瑛,他卻住了口,沒再說下去,只拱手一揖,轉身離開了。留下薛羽聲莫名其妙地站在那裡,百般猜測嚴陌瑛到底想說什麼。

    畢竟能讓這位出口的,肯定不是家長裡短的小事。

    應該也不是什麼大事吧,雖說她已答應了為沈盈川效命,但小小一個青樓名ji,頂多就是搜集些消息罷了,還能幹嘛呀!

    「喂,不行!你在這兒等著,容我稟了小姐你再進來。」

    煦兒的聲音突然傳來,這架勢,怕是又跟那個和她不對盤的傢伙扯上了吧。正自惋惜一段好姻緣的薛羽聲撇了撇唇角。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原以為顧家出了那樣的事會改了那傢伙的性子,誰知仍是如從前般嬉皮笑臉的沒個正經,真是想讓人對他好點都不行。

    瞅著煦兒換步的不及,顧顯一個漂亮的縱身越過她,踩著梧桐枝翻過園子直奔薛羽聲,趕得倉促了些。落地明顯不穩。不過向來講究瀟灑的顧顯這會兒可不在乎了,他是有事不得不來轉告薛羽聲的,還是不要由煦兒先通傳的好,誰知道會不會撞上那位大小姐心情不好拿自個兒出氣?

    佳人確實回眸一笑可傾國,只是這刺兒也忒扎人了些!

    「有事,真有事,說完就走!」

    顧顯急急地沖黑著臉追上來的煦兒擺手,那情景令薛羽聲不禁彎起唇角。對煦兒點點下巴,止住她就要踢出的那一腳,薛羽聲曼聲道。

    「說吧,何事令顧公子要如此匆忙來訪?」

    鬆了口氣,顧顯站直身體,本色自然流露,他倜然笑道。

    「前天說的事我已經辦妥了,周桐絕對會來參加這風雨台之約的。不過他畢竟是當世儒學大家,若是這集會讓他輕視,他定會立刻拂袖離開。如此,我們的處境將變得難堪。」

    「哦,知道了,放心。」

    薛羽聲面色如常,她只是點點頭,好笑地看著顧顯。其實這事兒也不是非得顧顯本人親自跑一趟來告知吧,不過既然來了卻偏偏還逃避成那樣——哼。真是的,她薛羽聲又不是邪魔妖鬼。

    伸手拂開寬大的雲紋袖口上停落的鸚鵡,薛羽聲慵然倚著亭子的欄杆。

    「聽說令叔父顧凌顧大人日前已脫了去年蕪州案的嫌疑,獲准歸家。此等喜事,羽聲在此恭賀公子了。」

    顧顯的眉略跳了跳,隨即笑著拱手道。

    「多謝。叔父蒙此不白之冤經年,如今得脫,確為幸事。」

    「呵,皇恩浩蕩啊!公子『失蹤』已近一年,日日遮掩也是委屈了,不打算洗清自己的冤屈。再謀求仕進了麼?」

    瞅了薛羽聲一眼,顧顯苦笑了下,道。

    「蕪州案令顧家一夕間跌入谷底,家中子息凋零,一年過去,什麼祖宗基業也都蕩然無存了,還談何謀求仕進?良禽擇木,顧顯不得不另謀出路,薛姑娘不也是因為如此才成為這風雨台的薛夫人的麼?」

    「就這麼乾脆地拋棄了?千百年來世家不都是如此浮浮沉沉的嗎,怎麼到了公子這裡就容不得一點對不住呢?況且那位也並沒有趕盡殺絕,這樣就招來如此背叛,呵,這主子可真不好當!」

    ——唉,薛羽聲啊!

    顧顯歎口氣,算了,反正他早就認了!

    「感恩戴德也是要看人的,當初不是你說著這話把我丟到王妃面前的嗎?我就如此不值得你信任?」

    「哼!此一時彼一時,誰又說得準誰?」

    「這倒是,不過有青史留名這麼大個誘惑,我會堅定當初的選擇,也應該是件理所當然的事吧。」

    再度冷冷一哼,薛羽聲端起桌上的杯子啜了口茶,卻問道。

    「你覺得他放了令叔父的理由是什麼?」

    「這個嘛……」

    顧顯老實回答,雖然那表情實在稱不上老實,沒辦法,誰叫人家是瀟灑慣了的。「應該是要對下一個世家出手了吧。他並不是個暴虐嗜血的人,只是疑心過重了點,那個平衡點他把握不了,所以完全的毀滅也會讓他不放心。」

    「我一直在想,既然你們能猜到他對世家不放心,那麼那些掌理世家的人,難道都沒想到麼?不可能吧。」

    顧顯嗤笑了出來。

    「都是官場上的老狐狸,怎麼可能猜不到?只是自身處在太高太微妙的位子,一舉一動牽扯的又是幾族之人,朝堂上最不缺的可就是互相傾軋啊,誰敢輕舉妄動?」

    「嚴公子怎麼說?方才不太好問。」

    瞭然地點點頭,顧顯明白薛羽聲所指的「方纔。」

    「陌瑛也說沒關係。由著他去吧,畢竟我們要爭取的不是現在,除了累積力量,王妃還需要機會建立起自己的威名。所謂,時候未到!」

    斜睨顧顯一眼,薛羽聲淡淡道。

    「你不去陪陪嚴公子?」

    「他啊,得先讓他靜一天。那傢伙看著冷靜得不行,其實任性著呢!這麼多年第一次動心,卻被蘭塵拒絕得這麼乾脆,我這會兒去找他喝酒,絕對討不到好兒的。不過說實在的,何必呢,天涯何處無芳草吶!」

    「哦,是嗎?」

    薛羽聲冷冷應了一聲,剛才的閒適頓時遠去,顧顯敏銳地感覺到了,立刻意識到自己剛才隨口的感歎惹到了視蘭塵為特別之人的薛大小姐。他可不想再領略那嘴巴上的凌遲之刑了,趕緊起身就打算告辭,卻見薛羽聲拈起一朵朱紅的牡丹,極嫵媚極風情萬種地笑道。

    「公子武藝高強,好不容易來一趟,就指點指點我家煦兒吧。煦兒,可要好好學喲,把陸基、沈珈他們教給你的都演給公子看看。」

    顧顯暗暗叫苦,風度也顧不得了,飛身躲開煦兒比去年敏捷了不少的攻擊,直往園外逃去。唉,他不願意打女子,可是被女子打趴下,那也是絕對不行的,雖說就這麼逃跑也真的很不合他的風格!

    指尖輕輕撫著柔嫩的花瓣,薛羽聲單手撐著下頜似笑非笑地看著那兩個在花園裡追逐的身影。雖然不懂武功,不過看多了煦兒練武,她大致也能瞧出些門道來了,煦兒的武功確實進步了許多,不枉這小丫頭這麼辛苦。

    至於顧顯麼,呵,這人……

    江南水鄉,那三秋飄香的桂子,那十里娉婷的荷花,搖著槳的雨絲濛濛,銜著月牙兒的乳燕一起飛,江南就是一個恬美的浸在水光瀲灩中的夢。蘭塵,若江南能成為你的歸宿,那就一路走好吧。

    人生得遇一人不容易,你可要珍惜!

    也沒什麼行李好收拾,包好自己這些年所攢下的銀兩,不多的些衣服是早已整理好了送到馬車上去了的,除此之外就是兒子了。

    捏一捏蘭蕭嫩嫩的小臉蛋,蘭塵抱起吃飽喝足的兒子往屋外走去。出了隱竹軒,順著走廊來到大堂,蕭澤正跟花棘、蕭嵐他們道別。

    依舊一身紅衣的花棘瞅見蘭塵過來,便對蕭澤揮揮手,笑道。

    「少主,回了南陵可就沒這兒那麼悠哉了,趁著路還遠,你們慢慢走吧。」

    「嗯,也是,不能再萬事托給花舵主,我還真會不習慣了。那就只好期待爹他看在我主持了這屆武林大會的份兒上,過年時能給我一段長長的休沐期。不知嵐叔跟花舵主有沒有興致跟我再度夜遊雍江?」

    「好啊,只要你能從門主那兒要到休沐期,我們就陪你。」

    花棘笑著撫掌,蕭嵐的目光靜靜地從妻子燦爛的笑顏上移開,這書生般儒雅的武林高手只對侄兒淡淡道。

    「一路小心。」

    「我知道,多謝嵐叔。」

    朝眾人拱一拱手,蕭澤看看已經站在門口等著的蘭塵,他笑了笑,轉頭看一眼面無表情地站在旁邊的蕭澈,卻終是沒說什麼。

    人們相送到門外,目送他們上了馬車,放下車簾,往城外緩緩駛去。

    僅在門邊略站了站,蕭澈就回書房了,想了想,上官鳳儀沒有跟著他離開,而是溫婉地笑著走向花棘等人。蕭澈這人,處事確實很有能力,可惜那麼僵硬的態度,難怪不討好,雖說他反正是要扮黑臉,也沒必要把自己全栽進去吧。

    蕭澈站在書房高高的窗口前,隔著亭台樓閣,隔著淥州高高的城牆,這會兒,他自然是看不見蕭澤的。他只是這麼看著,面向江南的天空,面向大哥即將歸去的那芙蓉滿江的故鄉,冷峻的臉依然沒有半點表情。

    「一個人的時候幹嘛也擺這種臉?你呀,應該學會調節自己了,不然以後可怎麼辦?解決了你哥的事情後,總該可以過回自己的生活了吧。」

    端著茶水,上官鳳儀顰起精緻的眉,歎息著走進來。接過她遞來的茶杯,蕭澈垂眼,彷彿沒聽到她的話。

    「你難不成從沒為自己今後打算過?」

    上官鳳儀的視線鎖住蕭澈,終於問出心中積儲已久的問題,她不理會蕭澈的沉默,就那麼牢牢地盯著那面色冷峻的男子。

    雖是假夫妻,到底朝夕相處三年多,這把兄長看得比誰都重要,卻終究不會殘忍地拋棄想傷害兄長的母親的人;這時時刻刻給人冷酷印象,卻連自己的將來都沒有打算的人;這保護著兄長,保護著母親,卻把自己置於可能被雙方唾棄的位置上的人——還真是個優柔寡斷的傢伙啊!

    深深吐出一口氣,上官鳳儀的目光溫柔起來。她憐愛而堅定地看著面前依舊沒什麼表情的高大男子,她知道垂著眼簾喝完杯中茶水,然後抬起頭的蕭澈想要說什麼,輕輕一笑,她果斷地打斷了。

    「澈,等你大哥穩做了門主,我們就離開吧,好不好?就我跟你,我們可以去草原,可以去南方的大海邊,或者我們還可以去遙遠的西域,可以嗎?讓我跟著你,我們安安靜靜地過自己的生活。」

    冷冽的瞳孔猛地收縮,蕭澈的目光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驚詫,他看著上官鳳儀,卻頓時為她眼中的溫柔所虜獲。江湖上盛名遠播的「冷面冷心」的蕭二公子就這麼沉在了他那有著「江湖第一美女」之譽的假妻子單單純純的溫柔中,那確實是這世上最純淨的溫柔,不同於他高貴的母親那承載了求不得之苦與怨的沉重,也不同於父親從對韋月城的愛裡分出來以種種饋贈來彌補母親的輕淺,那是為他而生的,只為蕭澈這個人而生。

    閉了閉眼,彷彿是要讓自己從那夢幻般的溫柔裡清醒過來般,蕭澈的指甲在袖子裡狠狠地掐進掌心裡,聽說十指連心,那手掌呢?

    「別跟著我……」

    他向來冷漠如冰的聲音裡透著濃濃的苦澀。

    「我不能給你任何承諾的,別跟著我,我的將來,根本說不准!」

    「那是因為你根本沒去謀劃!你真傻呀,澈,真傻!你哥根本就不需要你的愧疚啊,他是那麼強的一個人,絕不會喜歡別人給予的,你幫他就好了,千萬別奉上自己的一生,那樣,你哥才真正會恨你呢!」

    「……憑什麼這樣說?」

    「嘻,因為我是女人啊。看見你哥跟那位蘭塵的相處就知道了,你哥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對自己想要的東西,會抓得比誰都穩。如果他想要蕭門,不用你幫忙,他也絕對可以得到,至少長子畢竟還是佔優勢的。」

    看見蕭澈微微抿起的唇角,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壓抑著的神色,上官鳳儀想起那日聽見的蘭塵說過的話——相逢即是緣分,一見鍾情未免不可信,但對方變得有一點特別卻是可以感覺到的,這時就該珍惜了。可是人們總愛在自己錯過後說,可惜我們有緣無分,何必呢——的確是何必呢,她跟蕭澈,總該是有緣的吧,相信再不會遇到這樣一個讓她這般心疼的男子了!

    呵,假結婚都敢了,上官鳳儀啊,可再沒什麼好在乎的了!

    「澈,謀劃一個將來好嗎?不管它要多久才會實現,有這麼個牽掛,未來才值得期待,你說是不是?相信我,這世上我最明白你,不管別人怎麼想,我最明白你。我會讓你知道,回家了,至少這一晚,你什麼都不用想!」

    愣愣地看著上官鳳儀靠近了的傾城無雙的眉眼,那目光裡如出水蓮花般潔白的情愫讓他想起了夏天。他喜歡夏天,誰都不知道的,冷漠如冰的蕭澈喜歡南陵那有著炎熱的太陽清亮的河水清馨的荷香的可以在清晨與午後稍稍慵然哪怕片刻的夏天。

    有一個家,關上小小的院門的剎那,能放鬆地笑起來,什麼都不用想了。

    大哥,也是這麼想的麼?

    蘭塵其實也挺期待這趟江南之行,儘管此江南已非彼江南,但在相似的文化與地域背景下,那條雍江所哺育出來的江南仍是讓人嚮往的。煙雨樓台,落花美人,採蓮少女的歌,詩客們俊雅的筆墨,這就是江南,水做的江南——不過,這送行的目光也太多了點兒吧。

    雖說要低調,但從蕭門裡大剌剌駛出的馬車,再加上早就傳遍了天下的蕭門少主要回南陵親自主持武林大會的消息,這夾道的善良的不善良的人群自能猜到馬車裡坐的是誰。何況要到夏天了嘛,馬車上掛著那薄紗簾子根本是個裝飾,頂多,也就擋擋灰塵吧,視線就不要想了。

    終於出了這淥州城,蘭塵長舒一口氣,唉,先前總在蕭門裡呆著不覺得什麼,還老把他們帶回來的外間想像力無限豐富的傳聞拿來說笑,剛才這一路才真正感覺到「緋聞」在這個娛樂貧乏的世界裡有多麼吸引人。

    「公子,你有沒有覺得這事兒渲染過度了?滿世界人都知道蘭蕭了,不會讓那人懷疑麼?畢竟同樣都是這麼大的小孩子,誰都會起疑的。」

    蘭塵有點後悔了,早知道那弘光帝是個多疑的人,當初怎麼會腦子發熱同意蕭澤取這麼個招人八卦的名兒呢!

    舒適地靠在墊子上,順便把精神好得不行的蘭蕭拎過來,由著這小子在他懷裡爬,他只懶懶散散地笑道。

    「要是藏著掖著,那才給足了他懷疑的理由呢,還不如光明正大地製造嫌話。你看這來查的人不是都退回去了嗎?」

    「退回去的是好事之徒好吧?那還有留下的呢,你知道哪個是他派來的?」

    「沒關係,監視與反監視我早做慣了的,你就繼續當啥也不知道,還跟從前一樣好好學著養這個兒子就好了。」

    蕭澤笑語如風,手也沒閒著,瞅見蘭蕭就要爬到蘭塵那兒了,兩根手指一撈,圓乎乎的小子就又在他腿上趴著了。

    努力了這麼久卻還是沒能夠到那個溫柔的懷抱,蘭蕭不幹了,嘴一撇,「哇」地大哭了起來,慌得蘭塵忙一把推開蕭澤把兒子抱到懷裡。

    「好了,小蕭,不哭了,公子只是跟你玩兒的嘛,我們小蕭怎麼可以這麼小氣呢?乖啦乖啦,小蕭要做男子漢的,要麼契而不捨地繼續爬,要麼換種玩法唄,就是不可以哭給他看哦。小蕭,真不哭嘍——你再哭,娘要怕了你了!」

    儘管早已從花棘那兒聽說了蘭塵哄孩子的高深,這會兒真親眼看見,蕭澤還是忍不住大笑了出來。

    「你當他多大呀?那些話他要聽得懂,還不成精了!」

    「什麼嘛,這叫從小培養起。就算是小孩子,也不能一味地哄著,得從小習慣培養他獨立的人格。」

    「他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好不好?」

    「我這不是先習慣嘛!況且公子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小孩兒哭了。」

    「那你還說自己從前是當先生教書育人的!」

    「都是十五六歲的大孩子了,你想讓他們哭,人家還覺得丟臉呢!」

    點點頭,蕭澤回想起自己在那個年紀時都獨自闖蕩江湖了,連服軟都是不肯的,哪會掉眼淚?

    反正時間絕對充裕,蕭澤就命馬車那麼晃悠悠地順著官道往南陵走。白晝一天天地更長了起來,是錯覺吧,空氣中江南的味兒也更清楚了。還未到採蓮時節,但那股風情,卻似乎已經由江南飄來。

    蘭塵到底沒那能耐整天帶蘭蕭,幸好蕭澤有先見之名地帶上了兩名年級較大的丫鬟,這樣一來蘭塵還能時不時地騎會兒馬跟蕭澤在車外小跑一陣。

    就是偶爾遇上識得蕭澤的江湖人會不免尷尬,蕭澤的緋聞說多不多,但這跟兒子掛上鉤可還是頭一回,所以加上蘭塵的這一溜三個丫鬟,被人打量得著實不少。雖然真見到傳說中的蕭少主的第一個近身丫鬟的時候,基本上大家也就相信那些是流言了。

    這是當然的呀,瞅這叫蘭塵的丫鬟,嗯,要長相平凡,要身材也平凡,你非得說個性溫婉平和清淨麼。嘿,這世上呀,可能啥都缺,但絕對不缺溫婉的美人、平和的美人、清淨的美人!

    更何況那蘭塵要真是親娘,蕭少主怎麼允許她好玩似的給自家兒子綁個蝴蝶結穿上女孩兒的衣服還到處問人好不好看的?

    轉眼,飛雲山莊就到眼前了。

    還沒到地界呢,早有飛雲山莊的僕役在官道上恭候著了。沒辦法,蕭澤這行人的舉動絕對低調,可是先的聲勢造得那麼足,一路上又慢悠悠地晃,人家想不堵到人都難。

    不過,早先明明回了帖說會拜訪的,只是原本沒打算宿在飛雲山莊。

    「武林大會上不是可以見到嗎?這會兒能有什麼世面可看?」

    蘭塵很有些不情願,坐了一天馬車好累呀,幹嘛還要捧著禮盒規規矩矩地跟蕭澤去見世面?那飛雲山莊的路莊主不是前兩年結婚那次見著了的嘛。

    其實倒也不是她不想盡丫鬟的本分,而是跟著蕭澤去見那什麼路莊主,這不是等著給人看熱鬧麼?這些天已經瞧夠了,到南陵之後還有得瞧呢,能少一次就少一次吧。

    「還記得那路夫人結婚時聽說的吧,英雄出手相救,美人以身相許。」

    「有什麼關係,雖然老套,不過一個願嫁一個願娶,沒什麼呀?」

    「不是這個問題,而是自那位路夫人嫁入飛雲山莊以來,他們跟皇宮的聯繫線多了好幾條。」

    歪了歪頭,蘭塵皺緊了眉。

    「公子的意思,是飛雲山莊跟皇帝聯手了麼?」

    「我不知道,不過不排除這種可能。倘若真是如此的話,這次武林大會可就很能看出些門道了。我必須知道弘光帝對江湖,到底抱持什麼態度。」

    「還能有什麼態度?他之前弄那個啥武林盟主,你說的,不就是想把江湖變成自己的一支私軍麼?啊!公子,你不會是因為那個事,才跟他槓上的吧?」

    蘭塵想起當初蕭澤跟她說過的那個害他不得不倉促逃婚的鬧劇,蕭澤笑了笑,瞇起眼睛看著窗外的艷陽,緩緩道。

    「即使是自己的私軍,估計他也無法全然信任。弘光帝的信任,對絕大多數人都是極端苛刻的,連吳鴻那樣地位的人也不過爾爾的話,別的密衛所能得到的信任,也就都差不多了。既然如此,我就大有可迴旋的餘地。」

    「——這樣啊,是想從這飛雲山莊打探些兒情報麼?好吧,明白了。」

    傍晚的時候,依然維持原速前進的馬車終於在同行的山莊僕役的慇勤期待下到了飛雲山莊大門前。

    整整衣服,蘭塵捧上貴重的禮盒,隨蕭澤下了車,表現出一個丫鬟應有的恭順跟著勾起唇角便顯出那份不羈的蕭澤向山莊而去。

    從這裡開始,他們便已經走進了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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