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名字
從珍娘那裡抱回止住了哭泣。睜著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人的嬰兒,蕭澤跟蘭塵進了留園,慢慢往隨風小築踱去。
看蕭澤抱得那麼熟練,蘭塵不禁感慨真是人不可貌相,誰會信那個桀驁不羈的蕭門少主竟然會有這麼好爸爸的一面?
「我說公子你既然如此喜歡孩子的話,為什麼不結婚呢?幹嘛那麼挑剔,這世界上好女人其實多的是啊!」
側頭瞟她一眼,蕭澤淡淡道。
「說我?你自己呢?」
「我說過的吧,承擔家庭是個太大的責任,我自認沒那個犧牲精神啦。」
「同感,我也不會為了蕭門而犧牲自己的家庭的。」
「哦,這樣啊!」
蘭塵摸摸鼻子,不再說話了。蕭澤瞅她一眼,也沒有繼續這話題的意思,轉而問道。
「給他取的名字想好了嗎?」
「沒呢。我把字書都拿出來了,總找不到滿意的字。」
「你想得太多啦!」
「哪有,我也沒想在那名字裡寄予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啊,可是名字是用來叫的,總得上口又不帶諧音歧義不是?」
「得了,你也別翻字書了。這孩子是交給你撫養,不過他又是我帶回來的。簡單點,就叫蘭蕭吧。」
「蘭蕭——嗯,好像也不錯啊!」
撫著下巴想了想,蘭塵又皺緊了眉反對。
「哦,不,這名字不好。我老跟著公子在一處,已經免不了閒言的可能了,這會兒再來個孩子用我們的姓來命名,這不是找事兒麼?」
「唔,確實是想鬧大點的。」
「——啥?」
「你若是帶著孩子,肯定是不適合留在我身邊的,可是如果弄得模糊點的話,大家猜疑著,反而不成問題。」
「我絕對不要跟桃色新聞掛鉤!」
一腳踢飛了路邊的小石子,蘭塵語氣堅定。
開玩笑,人言可畏著呢!
「這樣也可以模糊蘭蕭的來歷,密衛的鼻子很靈,蕭門又是他們重點盯著的目標之一,難保不會想到綠岫那裡去。」
「不可能,吳鴻說了的,除了他跟那個叫吳濛的人,別的密衛根本沒發現我們跟綠岫的關係。」
「這世上沒有絕對的事,孟家那四公子孟栩可不是花架子。沈燏被刺身亡,京城一夕劇變,若非嚴陌瑛早有準備,還不知道要再死多少人呢!」
頓了頓,蕭澤看看蘭塵不自在的表情。笑道。
「你也別想太多了,我畢竟是蕭門的少主,還沒誰敢當著我或你的面亂說。至於背後的話,就算沒有這個孩子,之前一直獨來獨往的我身邊多了個你,要說的早就說了,也不怕再多加一些吧。」
深呼吸一下,蘭塵抬頭,瞇著眼睛看看天。天空很廣、很藍,三月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公子你確定不會有人找我麻煩?」
「確定。除了我父親,沒人能管我的事。」
「他不在乎這個?」
「在乎,可是他會先找我。」
背著手走了幾步,蘭塵斜睨蕭澤一眼,道。
「……我總覺著公子你還有什麼目的。」
「呵呵呵,是嗎?」
蕭澤瞇著眼睛直笑,那表情,真說不上是開心,還是像狐狸。蘭塵當即轉過頭去,處一起也有兩年多了,蕭澤這人。虧得他沒那份野心,不然肯定是個遺千年的禍害!
當天傍晚,蘭塵抱上蘭蕭跟著蕭澤離開隨風小築。
因為慶王的緣故,蕭澤去年就把蕭寂筠留在了京城裡,幸好蕭澤前幾年收留的這珍娘曾育過兩個孩子,否則單靠蘭塵一個,蘭蕭哪能養得那麼白白胖胖的?不過,這往後咧?
「公子,你真相信我能把蘭蕭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帶大麼?」
眼看蕭門近在咫尺,蘭塵不安地瞅了瞅懷中漂亮的兒子,再一次向蕭澤求證。這回蕭澤很乾脆地回答。
「不相信,所以你的月銀得拿一部分出來請門中女眷幫著你撫養了。」
「為什麼不是你拿?」
「這不是要從各方面混淆視聽嘛。」
「——你肯定別有目的!」
「呵呵呵,是嗎?」
憋著一口氣,蘭塵無可反駁,蕭門也終於到了。
看見那很久不見的少主的貼身丫鬟懷裡抱著的小嬰兒,一幫中午還憂心忡忡著的漢子登時張大嘴巴。也不管是不是無禮,目光全集中到蘭塵抱著的那奶娃兒身上,這個這個不會是……
最恰當的發問人正站在大堂的廊下,依舊一身紅裝的花棘看看那嬰兒,再看看心平氣和的蘭塵,再看看旁邊微笑的蕭澤。
「——誰的小孩?」
「我的。」
蘭塵笑著回答,心中卻大為歎氣。不想結婚卻得養個奶娃兒,她果然是意志不夠堅定的人啊,才這麼些日子的功夫就叫蕭澤磨成了。
這邊廂,瞭解蘭塵是何等人生觀的花棘失態地張大嘴巴。
「你、的——?」
「對呀,我兒子,他叫蘭蕭。花舵主你看是不是很漂亮?呵呵呵,將來絕對會是風靡萬千的美男子哦!怎麼樣,花舵主?要不要現在就認個乾兒子?」
最後一句話讓花棘回了神。
「乾兒子?算了吧。丫頭你別想竄了輩分!」
「誒?怎麼會呢?所謂乾娘就是過年的時候可以多拿一個紅包而已嘛,哈哈哈,花舵主你真是銀子多,想得也太多啦!」
「……你給我放心,不認乾兒子也少不了這個紅包!」
花棘抱著胳膊直扯唇角,銳利的視線卻盡在嬰兒和蕭澤臉上打轉,「蘭蕭,蘭蕭,確實是個漂亮孩子,名字是哪兩個字來著?」
「跟我的姓,當然是蘭塵的蘭,蕭是公子的那個蕭。」
幾乎與花棘一致的,所有人的視線立刻全部射向蕭澤。
蘭塵則恍如未覺察到這些熱烈的視線般,笑嘻嘻地補充道:「因為是公子救下的這孩子,不過收養的是我,實在想不到什麼好名字了。」
「——收養?」
花棘的臉頓時微微扭曲。
「當然啦,我又沒結婚,怎麼可能是我親生的孩兒?」
「……」
看著面前笑得得意的蘭塵,花棘那眼角蹦達得像是在跳踢踏舞。要不是下屬全在跟前,不想顯得自己這一舵之主太八卦,她真的真的很想指著這不知所謂的丫頭大吼一句——幾個月不見行蹤,突然抱一兒子回來還說姓蘭名蕭,你讓我們怎麼想?
「來。小蕭,認認,這是花舵主,公子的嬸嬸哦。」
蘭塵轉轉胳膊,把懷中嬰兒黑亮的眼睛朝向花棘。一直微笑的蕭澤也適時插進來,一則添亂,二則蘭塵已經快抱不住蘭蕭了。
「花舵主,勞煩你問問看門中有誰的親眷正好適齡可幫忙撫養這孩子的,蘭塵照顧不來。」
「——啊?哦。」
留下無盡猜測,蕭澤跟蘭塵回到隱竹軒。
當晚,花棘領著門中一名護衛的媳婦來帶了蘭蕭去。蘭塵大鬆一口氣。之後的每日,她除了呆在隱竹軒裡,就是往那護衛家去看兒子。忌諱著蕭澤,沒人敢問蘭塵這小孩的真實身份,不過看蘭塵把小孩當玩具的樣子,女人們對著好奇的丈夫直搖頭。
「不是啦,肯定不是那個蘭塵的親生兒子,哪有當娘的連小孩幾斤幾兩重都不知道的?」
「今天才好笑,讓她幫忙哄孩子睡覺,孩子沒睡著,自己倒睡得香了!」
「說是要弄什麼早教?興沖沖趕過來又是唱歌又是念詩,結果把孩子鬧得一哭,轉身就給嚇跑了!」
……
說是這麼說,不過看到蕭澤那麼直接地表示關心的行為,特別是聽說蕭澤對那些猜測不置可否的時候,大夥兒還是忍不住對蘭蕭的真實身份有著期待。
半個多月後,有人遠從南陵而來。
倒也不是專程為著蘭蕭的,江湖嘛,最不缺的當然是武林大會。
時隔三年的武林大會,這一次將於夏末時候在南陵舉行,由蕭門承辦,是蘭塵回來幾天後以蕭門少主的名義廣發英雄帖定下的。既是如此,蕭澤自然得回南陵去主持,這期間,北方分舵的事務將交由蕭澈打理。
這是一場隱性的權力交替,蕭岳把武林大會交給蕭澤去辦,其實就等於要把門主之位給他了。至於蕭澈,他將接替蕭澤掌管北方,以北方馬市的重要性而言,其地位將僅次於蕭澤,大不同於先前身份雖高,卻無紮實權力可言的蕭二公子。
不過也說不準,誰都知道蕭澤在淥州呆了這麼多年,怎會沒有培植起自己的心腹?蕭澈半路插進來,可不知會誰奈何誰哩!
豈止是江湖,京城、淥州、南陵,蕭門的勢力太龐大。世人都沉默地注視著蕭門的這個變動。有人羨慕蕭岳有一雙出色的兒子,有人已籌劃著巴結蕭澤,還有人,冷笑著等待兄弟鬩牆的發生。
「大哥。」
還是那把冷漠的聲音,冷漠的表情,不過看到自然而然地站在蕭澈身邊的上官鳳儀,蕭澤愉快地彎起唇角。
「二弟來得正好,北方各分舵的事務我已命人整理妥當,在五月結束之前,二弟當可全面接手。」
「多謝大哥費心。」
「自家兄弟,何必如此客氣!再說武林大會在即,我離開南陵已久,到時還要二弟你趕回去多幫大哥才行。而且此次大會是為映水樓而辦,蕪州一案,武林因之名聲大壞,務必要讓各門派約束弟子行事,以免禍亂江湖。二弟與二弟妹助東靜王破了此案,更能震得住,大會當日,可要著力表現。」
「是。」
即使對著蕭澤,蕭澈的回答也一如既往地簡練。
「你們一路奔波,先去歇著吧,明日到我書房來再議。」
兄弟兩人加上上官鳳儀出了書房,蕭澤早已命人備好院子,便一邊敘些閒話,一邊往後院走去,轉過迴廊,正巧遇見蘭塵抱著蘭蕭迎面過來。
「公子,二公子,少夫人。」
蘭塵朝蕭澈夫婦欠身為禮,就想讓開路,蕭澤卻湊過來。
「他是不是認得我了?」
「有嗎?」
看看蕭澤,再看看蘭蕭黑珍珠般漂亮的眼睛,蘭塵搖搖頭。
「應該不會吧,小蕭好像只認得我跟奶娘。」
「我也有抱他呀!」
「平均一天才一次,小蕭怎麼可能記得住?不過放心啦,公子,男孩子長大了都會崇拜父輩的,那個時候,當娘的在他們眼中就都成女人家了。這小傢伙,嘿,肯定也會不屑理會我的!」
蕭澤摸摸下巴,很鄭重地安慰蘭塵。
「不,我想你這個娘,應該會讓小蕭刻骨銘心的!」
「……您老這話,容我當作是誇獎吧。」
蘭塵嘴角一陣抽搐,乾脆自動自發地理解了蕭澤的意思,抱著蘭蕭去找奶娘了。沒辦法,後邊兩人探究的目光因為蕭澤的關心而十分有質感。原本為了努力培養母子感情,她每天都會抽出幾個時辰帶蘭蕭在園子裡四處轉轉,蕭澤忙,一般也就這時候找空出來瞅瞅,只是沒想到今天居然會遇到蕭澈跟上官鳳儀。
錯覺嗎?蘭塵忍不住又覷了一眼,怎麼覺著那位武林第一美人跟去年在京城孟丞相家內宅裡看到的有點不一樣?
目送蘭塵走遠,蕭澤繼續往內院裡走,蕭澈收回目光,冷淡地問。
「那是大哥的孩子嗎?」
這話問得……
上官鳳儀眼角狠跳了一把,再度深刻瞭解她這「丈夫」有多直接,若非她已知道蕭澈有多崇敬蕭澤,肯定會認為這是個來找茬的主兒!唉,莫怪有關蕭澈野心的流言總是跟韭菜似的,越割越茂盛!
「不是,是我那丫鬟的兒子,叫蘭蕭,蘭花的蘭,我們的這個『蕭』。」
多了些話的蕭澤笑得輕淺,深青色的衣擺被風陣陣吹起,在廊外漫天梨花隨春色飛舞的背景裡,說不上是溫柔,還是銳利。
「大哥取的名字?」
「是啊。」
蕭澈不再問了,對他來說,知道蕭澤的態度就好了,蕭澤重視的,他也會重視,無論對方是丫鬟,還是嬰兒。
在門外別了蕭澤,命人送水來準備沐浴後,上官鳳儀舒展身子坐在榻上。長途跋涉,畢竟累人。不過想起剛才看到的蘭塵,再想想遠在南陵的「公婆」得知消息時那有著不同吃驚內容的表情,上官鳳儀抬首問道。
「澈,真是那丫鬟的孩子麼?」
「不是。」
「你確定得也太快了……」
「大哥身邊的人,怎麼會育下別人的孩子?」
「呃——」上官鳳儀一陣語塞,「那個,不可能是大哥的嗎?」
「大哥說了不是。」
「……」
算了,她放棄!這傢伙,一提到蕭澤的事就完全沒理智了!
還是說正經的吧,這時正好有時間商量快到淥州時偶然聽到的那消息。
「這次武林大會,那楚懷佩真會來麼?」
蕭澈沏了兩杯茶端過來,遞給上官鳳儀一杯,淡淡道。
「說不準。楚懷佩這兩年在江湖上倒頗有了些名氣,據說是得到楚少夫人紅榴指點的緣故。她去南陵,倒也不是多稀奇的事。」
「可是弘光三年大哥跟她之間那樁事,真的已經過去了麼?那楚懷佩可至今尚未談婚論嫁的,她已有二十歲了吧。我總覺得她這舉動有點,有點……」
「即使有不甘,楚家非她之楚家,又無夫家可支撐,單憑一己之力,她沒法對大哥怎麼樣的。」
頓了頓,蕭澈的目光忽又緊了緊,補充道:「不過,還是要盯緊她。」
上官鳳儀點點頭:「我也這麼認為,直覺吧,大哥當時的舉動對她的刺激應該蠻大的。」
蕭澈閉一閉眼,慢慢飲下杯中茶水,聲音淡漠。
「我不管那件事到底誰對誰錯,反正,大哥不能出事。」
若非對保持自己的美貌頗有自覺,上官鳳儀真想極不雅地朝天翻個大白眼。不是她見不得蕭澈對蕭澤這麼尊崇,而是,以蕭澤那身手、那能耐,又有個江湖上享譽醫藥盛名的娘,他倒是想出事,那也難啊!
說起來,該擔心的應該是眼前這個傢伙吧,孟夫人因為他們成婚已三年竟還無子嗣而逼著蕭澈納妾,這傢伙竟然拉著自己跑到淥州來。可以想見,對兒子抱持著巨大期望的孟夫人會有怎樣的滔天怒火了!
不過……
上官鳳儀瞅一眼蕭澈,就算蕭澈不是全為了自己才這麼堅決地拒絕納妾,但有那麼三分,嘻嘻,她也覺得還挺高興的了,雖然他們其實根本不算夫妻。
「蘭蕭?你怎麼給那孩子取這麼個名字?」
蘇家,再不用擔心有個殺手園丁以十惡不赦之勢追殺過來的美麗的翡園裡,才自江南商舖巡視歸來的蘇寄寧皺著眉頭看著蕭澤。
本來會允許自己隨身的丫鬟收養一個小孩就夠奇怪了,更沒想到蕭澤還自己給那小孩取這麼個引人遐想的名字,路上聽人議論起這事兒,他還沒法相信呢!聊罷與達西族接下來的商業合作計劃後,蘇寄寧直接拋出了這個問題。
蕭澤慵然倚靠在軟椅上,唇邊掛著灑脫的輕笑。
「確實不大好,不過我喜歡這名字。」
「江湖上都怎麼傳的,你難道不知道嗎?」
「知道。」
「那怎麼還……」
略低頭笑了一笑,蕭澤的目光掠過水邊柔順的柳枝。
「不這樣的話,好像就沒法綁住她了!」
「——你?」
蘇寄寧驚得幾乎要失了貴公子的優雅,「蕭,你——」
蕭澤轉過頭,耳朵敏銳地捕捉到長廊那邊傳來的輕輕的腳步聲。看到他的神色,蘇寄寧硬生生壓住未竟的話語,他跟著看去,花蔭後的人正好走出來,原來是秦宛青抱著半歲多的女兒蘇月如過來了。
但凡做了父母的人總是會迫不及待地向人展示自家兒女的,蘇寄寧也不例外。不過到底是貴氣天成的蘇家大公子,目前掌著蘇家實際大權的人物,他麼,只跟蕭澤炫耀。
抱過妻子懷中粉嫩嫩的女兒,拉著小手跟蕭澤招了招。
「看,月如長出酒窩了,笑起來真是可愛!」
蕭澤側過身來看看,笑道。
「小丫頭長開了,眼睛像你,臉像宛青,將來肯定是個絕色美人!」
「絕色啊——」
蘇寄寧摸著女兒柔軟的臉蛋,歎道。
「美麗倒是很好,可是絕色麼?就怕只因那絕色,誤人誤己呀!」
「怕什麼!早早給月如尋個可靠的護花人不就得啦?」
「可靠又要有能力,這樣的人哪裡那麼好找?我看這一年淥州內外出生的這些世家子弟,或者家境不穩,或者族中紛爭未平,或者父母德行有失,女孩兒可不比兒子,若尋不到好人家,怎麼讓人放心!」
探詢的視線瞟向微笑著靜坐在一邊的秦宛青,得到對方頷首後,蕭澤唇角直哆嗦,終究是想忍沒忍住,大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寄寧,我說你也太急了吧,月如才多大點啊,你就這麼急著過嫁女兒的癮?」
「什麼話!我這不是早做打算嗎?德行、能力,都得從小培養起。」
「這倒說得是,不過你這時候就用岳父挑女婿的眼光去找,打著燈籠也別想找到啊!根本都還是群看不出是圓是扁的奶娃兒呢。」
「環境熏染啊!這還不是你說過的嗎?」
「嘿嘿」一陣笑,那話倒不是蕭澤自個兒說的,轉述自蘭塵,那個同樣憂心著自家兒子遙遠遙遠又遙遠的什麼成家立業的傻娘親。想到這兒,蕭澤看看乖乖窩在蘇寄寧懷裡的小小的蘇月如。
「這兒現成的有個備選啊,小蕭,絕對有潛力!他那做娘的已經開始早期教育了,將來絕對是俊帥有為又尊重女性且始終如一的大好青年!怎麼樣?他要是我兒子的話,我這會兒就給他定個娃娃親來玩玩。」
蘇寄寧斜眼瞅著蕭澤,笑笑,卻問了另一個問題。
「你有意收那蘭蕭為弟子?」
「是啊,我這一身功夫,也想找個繼承人來過過癮嘛。」
「……繼承人?」
低聲重複了這三個字,蘇寄寧抬手溫柔撫著女兒柔軟的頭髮,視線從坦然得像不過說了句「茶真香」的蕭澤身上移回女兒頭頂,亭子裡一時沉寂下來。
秦宛青看看沉默的丈夫,再瞟一眼對面意態悠閒的蕭澤,便笑道。
「總是聽你們說起蘭蕭這孩子,我卻還沒見過呢。以後少主要是有空,也帶他們母子來轉轉,多些孩子一起倒更熱鬧些。」
「好啊,下次帶來叫你們看看。」
蕭澤笑著應道,隨即又捏捏蘇月如的小臉打趣。
「月如,要不要賺個兩小無嫌猜的小子來差遣啊?保證忠誠可靠喔!」
把女兒往懷中一摟,蘇寄寧哼道。
「急什麼!就算是蕭你中意的小子,也得我看過再說。」
「……我說寄寧,你也太寶貝女兒了吧,都還不到一歲,能看出個啥啊?」
「你又不是做爹的,當然不知道!」
「那你又做了幾天爹呀!」
蘇寄寧拋出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便不再理會蕭澤,只管接過丫鬟手中的湯匙專心致志地喂女兒喝水。
蕭澤受不了地單手撐著下巴別開眼又轉回來,蘇寄寧向來以高貴優雅的貴公子形象示人,偏偏微笑的他可是精明得連狐狸也自愧弗如的,所以蕭澤倒還真沒想到蘇寄寧會有如此溫柔照顧人的一天。
不過再怎麼溫柔,不會照顧人就是不會啊,瞧瞧,連女兒已經喝夠了都看不出來——唉,笨父親!
斜覷了正走到亭子外跟丫鬟吩咐著宅中事務的秦宛青一眼,蕭澤突然問道。
「寄寧,你沒有再念著她了吧?」
手僵了一下,蘇寄寧沒有回頭瞅蕭澤,只拿巾子擦拭著月如唇角的水。
「……我不可能忘記她。」
「沒要你忘記,只是有句話也說得有理——不如惜取眼前人。」
蘇寄寧的手從女兒臉上縮回來,頓了頓,他重又把女兒溫柔抱住,淡淡道。
「我知道,所以我只是懷念罷了,只是懷念。」
聽不懂大人們在打些什麼腔的蘇月如安安靜靜地在父親懷裡睜著雙黑水晶般璀璨的大眼睛看著對面的人與物,她還太小,像一彎淺淺的月牙兒才掛上樹梢,還不知道什麼叫做世界。可終有一天,經過新月、弦月到滿月的變換,她會長成那夜空中最迷人的一道風景,像她的父輩們那樣。
正如秦宛青不會懂蕭澤為何放任那認為蘭蕭是他兒子的流言在江湖上傳播一樣,熱情地議論著這樁不怎麼算「緋聞」的私生子事件的人們也在各種版本的猜測中由欲追根究底的不明白而轉向笑鬧。反正蕭門少主是出了名兒的桀驁不羈,這種人,放浪是可能的,有個同樣不拘凡俗的紅fen知己是可能的,隨便收養個弟子塞給丫鬟養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既然有難得的八卦,那索性八卦到底好了。
江湖就是江湖,痛痛快快的江湖!
在南方溫暖的蕪州,盛春將盡的夜色裡,楚懷佩輾轉了半宿,終於還是披衣起來。推開窗,清朗的月光立刻灑滿了屋子,榻上臥著的紅榴送來的那只孔雀在月色下優雅華貴,美不勝收,襯得這個夜晚也有了幾分迷離。
千載共一輪明月,今日的月亮跟以往比起來也沒什麼不同。只是這幾年她的心思全被藥草與蟲蠱佔據,跟紅榴賞月都是有所圖的,竟是再未這樣獨自站在寂靜得好似遠古的月夜裡任心中思緒翻飛的。
……蘭蕭,蘭蕭,一切全因為這個名字!
蕪州楚家出名的並非武術,族中子弟雖也習武,但跟以武立足的門派比起來,就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了。楚懷佩是嫡出的次女,自幼學藝自是偏向於醫藥的,她的武藝更是平常,所以全未注意到已有人接近她的窗口,直到耳邊驀然響起一個低沉的帶著笑謔之意的男聲。
「楚小姐好興致!」
她被驚得猛地一震,卻迅速反應過來,明亮的月光照不出對方的形容,只見那樹枝上倚靠著一名白衣男子,拿著柄折扇似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楚懷佩強自鎮定,手中已扣上了自己配製的**。
「什麼人?」
「呵呵呵,楚小姐不必慌張,手上的東西也請放心收起,在下只是來拜會一下楚小姐,絕無惡意。」
「深更半夜來拜會?閣下當我楚懷郁是什麼人!」
楚懷郁的聲音裡有著冷漠無法掩蓋的憤懣,兩年多前蕭澤的逃婚讓自信得耀眼的這位楚家小姐變得異常敏感。
「抱歉抱歉,在下冒犯了,還請楚小姐見諒。不過據聞楚小姐夏末將親臨武林大會,在下實在好奇,不惜冒犯也想來拜會一下,還請楚小姐切莫見怪!」
「江湖兒女參與武林大會值得好奇,閣下這理由還真是高明!」
「呵呵呵,楚小姐,在下既選擇此時來訪,自是已有所知,小姐不願說,在下卻不可不知會一些。那個人,不是楚小姐你如今的本事能直接傷到的,所以,別在這上面耗費力氣了,不妨換個人入手吧。」
「……什麼意思?」
「蘭蕭,這名字楚小姐這些天一定聽得多了吧。呵,聽說收養他的女人,是弘光三年的秋天,由那人親自到蘇府迎走的。還從沒人能在他身邊呆這麼久的呢,尤其那女人,無才無貌無身家,只是個粗使丫鬟而已。嘖嘖嘖,真是讓人想不通哩,小家碧玉都稱不上的庸脂俗粉,竟把武林世家小姐給比下去了!」
那白衣男子聲音裡好似帶著笑意,話語間卻挾著鋒利的冰刃,狠狠劃開楚懷佩的心臟。她猛然抬起頭,恨恨地瞪著男子所站之處,一揚手,**撒了出去,男子卻已有所料地飛身離去。
視野中再也找不到任何人的身影了,楚懷佩攥緊了拳頭,秀麗的面孔在月光下扭曲了起來。
——蘭蕭?不,不是蘭蕭,不是什麼蘭蕭,那人,叫蘭塵!
一個不知父母、不知家鄉,容貌才德簡直一無所長的最低等的女人!
這名字,從知道這名字所代表的種種可能開始,每次聽到,就讓楚懷佩一陣陣地心臟緊得要發狂。
近三年來,她無數次地從無數個人口中聽到蕭澤,完全執掌蕭門北方分舵,打敗六大派中三派掌門,包括劍挑北燕軍陣中惡鬼般的血獅將軍,他由少俠真正變為北方武林的強者,真正成為昭國武林後輩中的領袖。
但為什麼,為什麼要是這樣一個平庸之人與他聯繫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