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南趴在柔軟的被褥中睡美美地了一覺，任何可怕的或者不可理解的東西都沒有出現於他的夢裡。傍晚時候，他終於被嘈雜的人聲吵醒了。
烤肉的濃香瀰漫在空氣裡，混合著提神的調料氣味。
龍語者翻了個身，長長的地呼出一口氣：能回到文明世界實在太好了，安全、舒適並且充滿了親切感。
雖然他還想在床上多賴一會兒，但鼎沸的節日氣息無疑像奧術一樣吸引著他。他神經中的某個點被激活了，哦羅羅地歡叫著。
於是摩南在昏暗中睜開眼，開始簡單的梳洗。
安格不在房間裡，估計也不在附近，否則領主醒來的時候他總會很快出現的。
這個念頭劃過摩南的腦海，他突然想到自己可以抓緊時間幹點有趣的事情，與此同時他的手已經伸向掛外套的立架，並且從衣兜裡找出了幾枚銅板。
然後這個小賭徒便竊笑著溜向灰堡底層。
灰堡的居住區等級之分沒有首府那樣明顯，更不存在什麼貧民地洞一類陰暗的東西——這當然不是出於地窖被用來儲藏麥酒的緣故。來自鄉下的普通士兵居住在最底層，稍有地位或者技術的人得到好一些的待遇——也就是，更好的空氣、陽光、風景，更少被污染的泉水。
摩南的賭友們自然住在最下層，他們的木牌已經很舊了，其中幾塊只看背面也能認出是什麼來，但這並不能減少他們玩牌的興趣。或許壓上的幾個小錢也是遊戲的動力之一，誰知道呢？
新抵達的遠征軍人數不算少。灰堡在安頓下這批風塵僕僕的來客之後，仍然空出了不少房間，但其他設施卻緊張起來，連原本空蕩蕩的馬廄外面也拴著馬。
歡慶今年最後一次收成的人們在壩子裡生了火，由於地方太小，他們的矮桌排到了灰堡石牆外面、焦黑的平原上。
角落裡，摩南找到了他的朋友們。
「聽說他們在海港鎮停留了半個月，幾乎耗盡海港的儲備，這才攜帶著魚和海草離開鎮上。」一個老僱傭兵端著麥酒走了過來，斜著眼瞄摩南的牌。他那軍隊統一發放的口杯缺了條口子，於是他可憐地、只能打上半杯酒。
「你從哪裡聽說的？海鳥嗎？」另一個人哈哈大笑起來。
「可是幹嗎又送來這麼多人咧，活做得差不多了就想要把我們趕回家，連明年的錢和食物、住處也不給了嗎？」丟下一塊牌，胡茬尖頭已經發白的中年人嘀咕道，「管事說是回去以後一次給四年的錢，我才簽字的咧！」
聽他這麼一說，旁邊看牌的傢伙也不安了起來：「說、說得也對啊，要、要是現在讓我、我回博羅地亞，找、找不到活幹……」
「還沒那麼糟糕吧？」摩南催促性地敲敲桌子，隨口道，「再過幾個月塔貢河谷的果實就又要摘了，不嫌路遠的話，倒有些活兒能請你做。你知道雇附近的農夫總會出現意想不到的開銷。」
旁人羨慕地說：「番洛克郡嗎？那裡的人一定富得流油了，又有礦山，又有這樣慷慨的大領主做鄰居。」
「塔貢果很好吃而且便宜，到處都買的到咧！」
這應該是誇獎吧？摩南勉強笑了笑，心裡哀怨地計算著梅隆叔叔做的善事減少了河谷多少收入。
「您帶領考察隊出去這麼多天，肯定有什麼精彩的經歷吧？」
另一句好奇的打探倒是讓領主大人愣了愣。
有趣的很多，精彩的嘛……也有，不過驚奇比較多。但是能講的部分……
他想了想：「呃……我們吃了一條蛇！」
「哦？」
「那可不是普通的蛇，我打賭你沒見過比它更大的傢伙——」話題找到了。摩南一面玩牌，一面繪聲繪色地描述起那一場難得的戰鬥，他用自己的力量令樹木種籽生長……呣，烤蛇肉味道也不錯。
提到烤肉，摩南伸長了脖子望向篝火，密密麻麻的人頭擠在烤肉架邊，估計一時半會沒空位子讓他享受享受美味。
篝火另一邊倒是空出來了一塊場地，打著飽嗝的人開始唱唱跳跳，雖然這裡沒有樂器讓他們盡興，但揮灑快樂可以說是人類的天性，他們不需要更好的條件也能玩得開開心心——只要長官同意。
傳信兵擠到不遠處，撐著別人的肩膀跳起來張望，看到龍語者的身影之後，他大叫道：「法繆阿先生，領主先生！可找著您了！」
見吵嚷聲中塔貢領主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呼喊，傳信兵死力推開擋在前面的圍觀者，跳過腳下的撞球柱子，擠往牌桌前面。
「代理執行官想要見您，法繆阿先生！」他一邊拉正領口，一邊氣喘吁吁地說。
馬斯洛？那個惹人厭又沒賭品的傢伙。「現在嗎？」摩南問。
「二十分鐘以前，先生。」
聳聳肩，摩南回答：「哼，那就讓他再等一下，我這局快贏了。」
一桌子的人嗤嗤地笑起來，傳信兵感到有些尷尬，但也只得筆直地站在龍語者身後。
事實證明摩南的拖延並不過分。代理執行官馬斯洛王子忙碌無比，他早就忘記自己吩咐下去的這次會見，磨蹭著晃到行政大廳的摩南繼續呆坐了一個多小時之後，終於見到了這位大忙人。
從馬斯洛殿下的坐姿來看，摩南完全有理由懷疑他之前一直忙於用美食填飽肚子。「讓我們開門見山吧，摩南，你現在歸我管。」代理執行官清了清嗓子說。
「什麼？」「你有幸直接聽命於我。」
這兩句話幾乎同時出口，馬斯洛得意洋洋地瞥著從座位上彈起來的摩南，補充說明到：「身為女王陛下在艾姆卡大陸的代理執行者，我有權對你作出這樣的要求。」
「可是……」抬出女王的名號，這就不便反駁了。
「沒有可是！」馬斯洛的口吻突然變得嚴厲，但他立刻又轉回那種高高在上的語調，哼了一聲，「坐下，摩南，像個成年人那樣好好談談，而不是亂蹦亂跳。」
他用眼神示意摩南回到自己的位置。
「在這片大陸上，我們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做，摩南，你是一個會魔法的貴族，你有義務幫助我。」馬斯洛說。
摩南索性正色回絕：「請原諒，但我不想跟你共事。我請求女王陛下重新考慮。」
「這由我決定，要麼接受，要麼就領取你的叛國罪名。」馬斯洛笑了，「摩南，想不到你這鄉巴佬還真小心眼，連我都不計前嫌願意重用你——」
——我不稀罕！
「叛國罪」幾個字確實有震撼力，摩南心裡火山一般轟隆隆爆發著，但嘴上完全沒了聲音。「重用？要做什麼？」他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馬斯洛認真想了想，回答說：「……我還沒想好，總會有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