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南感到自己從來沒有這樣丟臉過，就算是以前跟著老師過窘迫日子的時候，他也不會考慮圍一條遮羞布就出門晃蕩。
順便說，這塊獸皮好像還沒乾透。
「摩南，你就不能不帶那個顯眼的布袋嗎？」矮人說。
「還有那根木棍。」地質學者附和著，難得他們能抱怨到同一件事上。
摩南慢吞吞地走在兩人後面，他把髮夾取下來，丟進材料袋裡，抓起地面的沙土抹到自己身上。即使如此，他還是跟那些褐色皮膚的原住民有著天壤之別，頭髮的顏色也淺了點，而且還沒鬍鬚。
真冷啊，他想。
葫蘆狀的山谷只有一個出入口，蛇女和薩滿仍在育兒欄旁邊。他想到必須經過她們身邊，忍不住磨蹭著，真希望有一個魔法讓自己瞬間透明，誰也看不見。
蛇女不經意地瞥了他一眼，回過頭去。
兩秒鐘以後她突然轉過頭來，瞇起眼仔細盯著摩南，就像他頭上頂著一頭野豬。
鳥圖騰的薩滿也注意到了這三人，她飛快地認出摩南，開心地尖叫。
也不在意他臉上抹的塵土，她跳過來，攬住摩南的脖子，用鼻子磨蹭他的臉。
「噓……噓……」地質學者手舞足蹈地表達「安靜」這個概念，女孩莫名地看著他。
矮人皺眉：「噢，女土著，摩南你手腳真快。」
「斯杜雷，以前我可是全學院最正派的人。」摩南不得不提醒他。
「嗯、嗯、除了聚賭。」矮人回答，「那麼告訴我你身上貼著的是啥？」
「這個說來話長，以後我再慢慢解釋。」摩南費力地將女孩的雙手從脖子上「摘」下來，指指自己的鼻子，轉而指向山谷出口，然後再指著薩滿，指點地面示意她留下。
薩滿似乎看明白了，但她鼓起腮幫，堅決搖頭。
摩南作出生氣的表情，再次要求她乖乖留在原地。
「homoll……」女孩噘嘴，用巴薩人聽不懂的語言抱怨。
在一邊看著的蛇女倚到石欄上，慢條斯理，甚至有些幸災樂禍地對薩滿說了幾個詞。
薩滿瞪她一眼，沒有再說什麼，伸手去逗弄育兒欄裡的孩子們。她做了個手勢，小孩們呀呀地尖叫起來，一面叫一面咯咯地笑。
見她轉移了注意力，摩南連忙跟著矮人和地質學者一道，躡手躡腳地通過那幾個有土著鼾睡的洞口。
薩滿的歌聲悠然揚起，摩南回頭望了望。
「其實金礦就在這座山附近對吧，我們一定要去找嗎？」他悄聲問矮人。
里昂·維納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傢伙，而且嘴巴很損，摩南不想再看到他。要是某處還藏著一個喜歡說教的法師克倫卡·克里特……
「這個你就不懂了，知道礦脈在這座山裡，與知道礦脈在艾姆卡大陸，其實沒有太大的分別。我們需要的是越詳細越好的信息，最好分毫不差。」矮人用指頭攪著鬍子，「想想看，你將要成為新大陸金礦的發現者之一！因為你的勘測結果，整個大陸都會變得生機勃勃！」
摩南並不懂得勘測。
當然，雖不適用於他，但他知道這就是斯杜雷熱衷於尋找金礦的原因。
艾姆卡是個生機勃勃的原始世界，不過在矮人眼裡，沒有文明社會存在的地方就毫無生氣，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斯杜雷畢竟是個社交型的矮人吧，摩南想。
山谷入口沒有守衛，外面就是熱火朝天的石器加工場所，忙碌的土著像螞蟻一樣來來往往，嘈雜的聲浪一波波湧來。
矮人帶頭鑽進工場裡。
躲在陰涼下面，斯杜雷得意地笑了起來：「安全了，這就叫做水滴混入大海！」
他幾乎立刻看向地質學者，而後者不負重望地反駁了一句：「如果你再大聲一點，我可以保證這應該叫自投羅網的雲雀。」
「不要跟我玩弄古語，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歡使用它們。」通俗易懂才是矮人斯杜雷引以為傲的用語習慣。
兩人習慣性鬥嘴的時候，摩南正警惕地盯著一頭朝這邊走來的多角龍。
它處於無人驅趕的自由狀態，背上的草繩鬆垮垮地繫著，尾巴後面拖了一捆劈好的木柴，卡卡拉拉地響。這條恐龍往他們躲藏的地方遊蕩而來。
不遠處有手腳細長的土著吆喝著什麼，跌跌撞撞地追向這頭多角龍。
「拿起這個，快！」
摩南靈機一動，扛起腳邊的廢木料，用細小的樹枝和葉子遮住自己，不緊不慢地往工場外側移動。
矮人和地質學者也趕快照做，三人如同運輸小隊般走成一列。
臨到工場邊緣的時候，摩南鬆了口氣，偷偷回過頭去望了一眼。
誰知他竟發現自己的目光與一名站在土台上的土著交匯了！
雙方皆是一愣，土著立刻反應過來，跳下檯子溜到摩南身後。
年輕的領主被嚇得完全不敢動彈。
只見土著用木棍的一端敲敲摩南的頭，呀呀哇哇地說了句什麼，怒氣衝天地指向小路通往的山林，然後，用力推了摩南一把。要不是摩南閃得快，估計還得被踹。
他抱起廢料飛快地朝林地跑去，另外兩人也連忙跟上。
土著氣呼呼地轉身回到土台上，想想似乎有些不對，但再看的時候那三人早已逃得沒了影兒。
躲在樹後，摩南驚魂未定地喘著氣：「……嚇死我了。」
「我才是，被你嚇得差點變成石頭。還好沒被發現，」矮人慶幸道，「克魯（里昂·維納）說如果隨便走動的話，我們都得被土著吃掉！」
迪比特把亂糟糟的濕樹枝丟到腳下，雙手在獸皮上擦拭片刻：「誰聽他的，當我三歲孩子那麼好嚇唬？」
「你是指我只有大人類三歲的智力？」
「我可沒說出來。」
摩南咳了兩聲，打斷兩人莫名而起的爭執。
「先生們，現在應該怎樣選擇道路？」他提出一個稍微有點討論價值的問題。
「通往金子的道路。」地質學者補充，「我知道一點，因為我曾經利用這種完美的偽裝，混在土著裡，偷偷跟著那個髒兮兮的流浪者走了一段路。我親眼看見他沿著路往山下，取道另一條兩邊都是山崖的小路，最後鑽進山溝的裂縫裡，沒見到出來。」
「你確定那個地方跟礦脈有關？」矮人狐疑。
「不確定。」瘦小的人類乾脆地搖頭。
矮人啪地一聲拍上自己的腦門：「那你怎麼不跟進去看看？」
「沒有土著跟進去。我在眾目睽睽下這樣做的話，未免連三歲小孩也不如了！」地質學者立刻反駁。
頓了頓，他的氣勢略微弱了些：「再加上，那裡面黑黢黢地，不知道有什麼……」
矮人笑了半聲。
摩南回憶起安格與他們分開的時候，他說：「我也想去另一條路上看看，在岔路的那邊一定有特殊的東西存在。我想知道那是什麼。」
「好吧，但最好小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