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加泰的道路更加古怪,爬到峭壁頂上之後,綁上乾草搓的繩索,再由送行的人將他們從上面慢慢放下去。此時山下那些突然出現的地穴已經被掩埋妥當,一絲痕跡也看不出來。新趕到的土著們繼續等待著神秘的地道為他們敞開聖地的入口。
「如果可能的話,我認為用巨隼作為交通工具會比較便捷。」摩南摁著被草繩勒得生痛的肋骨。
將蛇與隼放在一起是不妥的,可老巫師卻派出了蛇族赫朵和鳥圖騰薩滿共同保護摩南的安全。
兩名女子通常互不搭理,但在停下小憩的時候總會就不同的問題產生小小的爭執,例如是否生火或者是否上樹。她們的侍從誰也不偏幫,倒是聚在一起玩彈石子的遊戲。
望了一眼蹲得離篝火老遠的小薩滿,摩南低下頭繼續用樹枝在泥土上作畫。
「是地圖嗎?」安格正烤著一條黑不溜秋的蜥蜴。他湊近了燒烤物嗅一嗅,然後皺眉拿指甲試探表皮的酥脆程度,看來不是很理想。
原住民對摩南畢恭畢敬,如同侍奉般供給他鮮美的嫩葉和從獵物身上切下的第一條肉。安格只好自給自足,幾天來,摩南施法材料袋子裡面的鹽幾乎都用在了調味這一正途上,算是物盡其用。
吃香喝辣的某人將樹枝插到一邊,得意地指點著地面上亂七八糟的標記:「這裡是港口,灰堡,這條是大裂谷,然後這裡是加泰山,你看我畫得怎樣?」
哈莫趴在他腳邊,認真地盯著他的手指頭。這種專注令摩南謹慎地收回手——他已經有無數次被哈莫撲咬手指,然後怎樣甩都甩不掉的經歷了。
安格仔細地看過年輕人畫的地圖:「位置不太對,加泰更靠近中部的盆地,大概在這個點上。」
「不可能!加泰離灰堡至少有一個月的路程,所以它應該在艾姆卡的南部了。」摩南反駁道。
「可你忘了我們的路線總是彎曲的,隨地形和潛在的危險而變化。」安格再灰堡與加泰神殿之間畫上兩道之字型的線條,「何況,它們中間並沒有修出一條像港口鎮到灰堡那樣的道路,所以你按照騎馬的速度來算路程比例是不正確的。」
摩南沉默片刻,撓頭:「其實你知道,通過那種傳送陣以後,誰也不會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既然你這樣說,就算它在中部吧。」
他把劃痕抹平,重新戳上一個點,然後陷入難得的沉思。
靠在樹旁的蛇女側過頭看著他們,對安格說:『他在詛咒什麼嗎?告訴他別把語言留在大地上,否則會傷害到別的生命,只有邪惡的人才會這樣做。』
『不,他只是塗鴉而已。』
赫朵頷首:『呣,重現是被提倡的,擅長描繪美景的人通常會得到族人的尊敬。』她瞥了一眼摩南畫的線條,加上一句:『他還需要繼續努力。』
安格笑笑:『你與鳥圖騰的小姑娘剛才因什麼而鬧得不愉快?』
這個問題有些多餘,因為說完之後他見到赫朵的隨從正樹上爬下,手裡握著幾個鳥蛋。篝火中間早燒著一塊扁平的石頭,女人們將它撥弄出來,鳥蛋往上面一砸。透明的蛋清很快變成白色,因高溫而凸出漂亮的氣泡。
蛇族的女人嘻嘻笑著,用樹枝挑走那些蛋殼。
女巫看著安格。沉靜的眼眸裡流露出一絲頑皮,她笑道:『這種吃法在你稱為巴薩國家的那個地方沒見過吧?到達蟻族的領地以後,你可以看到更有趣的食物。數不清的蟲卵擠在一起,大概這麼大一塊。』她用兩根指頭圈出小小的圓形,『那些蟲卵經不起火焰的烹製,一定要生吃才行。一入口就化成粘乎乎的蛋汁,味道很獨特。但是如果你吃掉蟲子的卵,蟻族人肯定不會放過你,哈!』
聽著她興致勃勃地描述蟲卵,安格不禁想:或許這女子所說的「蛇族的戰士們沒有參與過任何一場戰事」不太可信。
『蟻族供奉的神殿還很遠嗎?』
『不遠了,穿過盆地到達大瀑布,然後向上遊走,地底神殿就在佐爾山脈的深處。如果我們腳程能超過林鹿,應該可以在蟻族人押著俘虜抵達神殿之前追上他們。』說是不遠,可她的話語讓人覺得旅程漫長得望不到盡頭。
『要是被俘的外來人透露了hoom的信息,地底神殿是否會因此對加泰神殿不利?』
當然,透露信息首先要求的是能夠溝通,就看矮人那副將土著看扁到泥土裡的神情,他也不太可能主動想辦法與蟻族人交流,倒是那個地質學家比較難說。
『地底神殿一向與加泰為敵,我擔心的是它借此聯絡其他聖地,共同壓近加泰的領地。Hoom的威力是那樣驚人……若能得到它,也許不必再畏懼任何神殿與任何部族。』
她的神色不知不覺地黯然了,於是安格故意挑釁似地問:『曾經畏懼過嗎?』
赫朵立刻挺起胸膛:『加泰神殿的歷史比任何聖地都更加久遠!如果為了保護她,需要蛇族將別的聖地燒成灰燼,我和我的族人絕不會害怕流血。我相信媽媽的意思是我們可以與你們這些外來者交好,在拯救你們族人之後,將你們引入加泰神殿的庇護中。』她頓了頓,『或許在不久的未來,你們能像這片土地上的人一樣,明白天地間的道理,毫無障礙地用靈魂交流。而那時候,我的族人應該也學會了製作更加堅硬耐用的金屬物品,還能自己種植植物,圈養動物,旱季和雨季都有豐富的食物儲藏在身邊!加泰將愈加強盛,同時,hoom的存在會讓我們所有的敵人躲在潮濕陰暗的地方,不敢動彈!』
鳥圖騰的薩滿並不瞭解他們在說些什麼,但看到蛇女的神情時,她若有所思地仰起頭,望著天空中盤旋的巨隼。
『你不止這點想法吧。』相對於蛇女的長篇大論,安格只回答了她這樣一句話。
蛇女的情緒立刻從亢奮中冷卻下來,就像之前的侃侃而談只是幻象一般。她細長的眼睛瞄著管家,責備道:『有時候,你沒有想像的那樣有用,說實話我很失望。』
『假如我在加泰按照你的暗示去做,hoom只會因你們兩個部族的紛爭而被埋沒,那不是太可惜了嗎?』
『那樣的話,在他離開加泰之後我會取回hoom。可你失敗了,因此我們得陪那個白皮膚的男人去地底神殿。』蛇女悻悻地說著,擺了擺手,『算了,我也不想苛責誰,就讓它過去吧。』
『啊……也許下次我會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