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好險,差點滑下去!
摩南驚魂未定地盯著突然斷裂的踏腳處,這才發覺木楔中間已經腐朽不堪了。他將視線移向下方黑黢黢的森林,擦掉頭上的冷汗。
戴羽毛的女孩沒有放棄向他索要那個會發光並且叫做「hoom」的東西。為此摩南願意將施法材料袋交給她檢查,可她並未從裡面拿走什麼,卻每天堅持提起這個「hoom」,一副不拿到決不罷休的模樣。
巨隼很少來照顧它的雛鳥。牆角有一隻死去的巨大野獸,屍體散發著腐臭,那是小巨隼的食物。摩南總是蹲在離屍體最遠的地方。
這裡的牆壁顯然不是石質的,看反光倒像是某種罕見的金屬,他無法使其像岩石一樣變形。他注意到牆的外側有塞進牆壁裂縫的木楔子,它們傾斜著向巨牆頂部延伸,相鄰兩根之間大概相距一兩碼,形成一條危險的懸空小路,下方便是雲層。
女孩攀蹬這些木楔形成的梯子,將摩南十分好奇的、草蓆裹的寶物帶走。她爬到巨牆的頂部,使用傳送陣咒文離開——摩南肯定那裡存在一個傳送陣,可以把他送回地面。
他想回到大地上,最好能找到考察隊的朋友,而且,連續吃這麼多天同一口味的樹果,衣服也無法換洗而粘在皮膚上,他快難受死了。
女孩每天晚上都會離開巨牆,也許是回浮空城與她的族人呆在一起,第二天早上帶著食物或者水袋回來。
因此摩南決定深夜裡嘗試逃跑。
剛才一根兩寸寬的木條忽地斷裂,要不是一把抓住旁邊凸出的刻紋,估計他現在已經摔成一團肉醬了。年輕人望著這一條懸空的道路,心裡有些忐忑。
摩南有些遺憾自己沒有學會浮空的法術,他的老師會,但直到摩南接受龍語者的遺產前,老師都不認為他具備學習這個法術的能力。成為龍語者之後?作為一個仇視龍語的奧法師,那個老頭子堅決地跟摩南斷絕了師徒關係。
「你以為法師可以正大光明地飛在天空中?」
摩南想起老師氣鼓鼓的樣子。當時他還小,正是想要飛上天空去的年齡,學習飛行的要求被奧術老師像拍蚊蟲一樣拍扁了。
「就連惡魔導士也不得在白天飛行,法師?龍語者的爪牙會用映像板記下你的長相,全國通緝你,叫你因為污染了帝國的天空而一輩子清掃馬糞!」老師的鬍子被氣流吹飛起來,他拄著手杖,一面嘟噥一面在地板上無意識地劃著橫線。
奧術是有一點污染,但絕沒有人們傳言的那樣誇張。兩百年來法師數量銳減,民眾中真正見過奧術的人其實相當少。可無知的人對奧術的偏見比過去敵視惡魔術還要厲害得多,他們甚至把牛羊的傳染病以及生出死嬰都說成是奧術污染的原因——真不明白奧術為什麼要承受這樣多的誣蔑。
「我可沒覺得龍語是什麼好東西,總有一天你們要明白奧術才是真理!」老人氣憤地朝著假想敵揮動拳頭,但他不敢吼得太響亮。即使小木屋搭建於荒郊野外,被拾荒人聽見的話可一樣會吃不了兜著走。
摩南等他發過一通莫名其妙的脾氣,小聲說:「即使如此我還是想學的,飛行術,先生。我妹妹黛爾貝拉在另一個郡生活,學會飛行以後我可以偷偷去見她,我發誓不會被人看見。」
老人揮舞的拳頭直接落到摩南頭上:「沒出息的小子,先給我把壁爐點著!你必須學會讓火苗在手心燃燒超過十秒。」
「之後就教我飛行了嗎?」
「不,之後你得學著讓它燃燒二十秒。」老人回答到。
——可現在拿著一團火真的沒什麼用處,先生。
摩南想著,低頭看雲層的縫隙中露出的山林,夜晚的疾風刮得他有些站立不穩。
伸手握住離自己較近的木楔,他用力掰折它,以確定這傢伙不會也突然斷掉,答案還算勉強讓人放心。他定了定神,力圖讓自己臉上出現一副躍躍欲試的興奮神情,不去考慮從高空掉下會變成什麼樣子。
父親去世以後,梅隆叔叔派人將他跟黛爾貝拉兩人接到河谷,然後很快分別送到首府和新都接受貴族式教育。在那短暫的幾個月裡,摩南最難以忍受的便是清晨的體能訓練。回到河谷以後他樂得清閒,連馬也不必騎的生活才真正是他喜歡的。
「小安格都比你的胃口大。」黛爾貝拉抱著她的小黑貓,嘲笑這個哥哥,「我看遇到危險的時候你只能氣喘吁吁地坐下等待救援吧!」
——真希望黛爾貝拉就在這裡,她一定不敢再小瞧我!
摩南回憶起妹妹的話,賭氣似地想。
一股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勇氣填滿了他的腦袋,他把手肘掛在木頭楔子中部,用腳蹬著牆面吃力地翻到木楔上。
另一根橫木鑲在斜上方的小裂縫裡,距離他伸出的指尖差不多有一碼。
年輕人顫巍巍地抬起自己留在地面上的腳,踩到木楔上,彎著的腰不敢伸直。他感到自己的重心在身體前後不斷跳躍,就是不落到雙腳中間。猛地向前一傾,他抓住了第二根橫木,重重地吁了口氣。
正在此時,踏腳的木楔喀地一聲響。
「不、不會吧?」
他睜大眼,注視著木條的尖頭從牆縫裡脫落出來,打著旋兒。輕快地隨風而去。摩南死命抱住手上那根橫木,咬緊牙關爬上去——這下可是沒有回頭路了。
——對,我可以讓這木頭長粗一些,那麼它便會在巨牆的縫隙裡卡得更加牢實!說不定還能將每一根木頭連接起來……
念頭閃過,摩南衝木楔吟唱生長的龍語。
毫無反映。
領主大人悻悻地在一排搖搖欲墜的楔子上面慢慢攀爬,腳底的木頭不時因為他的體重而脫落。不可否認,他比那個土著女孩重很多。「好吧,好吧,下一次我會掉下去的。」他嘴裡念叨著,卻如同白蟻一樣頑強地向巨牆頂部爬去。
「巨牆」的第一個字不是隨手寫來的,它看上去不比王宮的尖塔更矮,以摩南一步一歇的速度來爬的話,它的相對高度又得再加一倍。
摩南蹭到第二條橫向的大裂縫裡,休息片刻,繼續上路。
到達第三條的時候,他躺下,放鬆手臂和腿部的肌肉,甚至順便吃了點乾果肉,整理好被吹亂的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