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南堅決而又緩慢地往牆頂爬去,天幕上出現淡紅色光彩的時候,他已經坐在巨牆頂部的一角喘氣了。
他猜得沒錯,傳送陣就在這裡,直接刻寫於牆頂之上。
跟遠處那一道雲層形成的水平線相比,牆頂傾斜得厲害,如果它的表面是光滑的,那麼年輕人毫無疑問會滑落——就像盤子裡的煎蛋。
表面不平滑的原因之一是法陣的外面密密麻麻地排著奧法時代的通用文字。它們看上去是用藥水或者魔法蝕刻在金屬表層的,凹槽內淤積著水痕。
「第二十一天……」摩南讀著,「第二十一天的夜裡我們登上咕嚕咕嚕(?),這是離藏匿點最近的一座咕嚕(?)。幾百年來它已經有些裂痕了,我們決定用新設計的魔法來修復它,特此記錄修繕部位與方法,僅供未來的維護者參考。」
之後是好幾段的詳盡修葺說明。
當然刻紋裡所寫的並不是什麼咕嚕咕嚕,只不過這種通用文字的特性是沒有專用讀音,而它提到的這個巨牆的學名,摩南不知道應該怎樣默念出來才合適,於是用咕嚕代替罷了。這不知讀音的詞,字面意思為照明物或者光線。
刻紋的最後一段介紹了如何使用傳送法陣,以及注意事項。
在它們的旁邊又存在著筆跡明顯不同的小字。
「有趣的記錄,但修復咕嚕咕嚕(?)的方法顯然不是最好的。從你使用的損耗公式可以推出……」摩南瞇了瞇眼睛,頭疼地瞪著那大段大段的公式和運算。
看上去,這個後來者興致盎然地做了許多演算來證明自己的觀點,末了還提出更好的維護程序,不過他並不在意究竟有沒有人認真考慮他的提議。
「落款是,『居然還活著的羅蘭』?」
羅蘭?這個名字有些熟悉,但摩南想不起在哪裡聽說過。
也許是哪個國家的探險者吧,那些人的名字總是爬滿世界各地的——他暗忖。
想到探險,領主大人這才回憶起自己正在逃跑途中,這樣悠閒地瀏覽古跡未免太沒有緊張感。他咳嗽一聲,看著傳送法陣。
「呣,正向傳送是將這塊石頭放到對面……」
按照法陣介紹的順序搬動石塊,摩南小心地對著陽光確定方位,以免擺放錯誤。
一切調整妥當,咒文也已經翻譯完畢,就在摩南歡喜地跑向法陣中央的時候,一道白光閃過。
土著女孩出現在法陣中心,兩人大眼瞪小眼。
摩南張大嘴卻不知道說什麼好,呆了半晌,伸手接過女孩抱在懷裡的三顆橢圓果實,尷尬地笑了笑。
眨巴著雙眼,女孩似乎想不明白摩南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她兩三步跳到牆頂的邊緣,發現木楔小路一路斷的斷、散的散,慘不忍睹。
她嘟起了嘴,隨後攥著拳頭用力敲打摩南的背。
「我也不是故意的……這不也沒能逃得掉嘛……」摩南一面挨打一面委屈地嘀咕。他還記得那只守衛墓地的巨隼是怎樣被拍到峭壁上,因此對土著女孩,他決定採取打不還手的態度。
原住民女孩當然聽不懂他的話,只是氣憤得直擂他的背,氣頭過了,拖著縮成一團的摩南走到法陣裡,念動咒語。
「哇啊!」
摩南感覺自己落在了什麼富有彈性的東西上,撐起身體一看,是幾隻躲閃不及的哈莫。
法陣的運作是轉瞬完成的事,他現在已經回到地面。這個傳送陣位於樹頂某處的石板上,法陣內外到處都是哈莫——這些短手短腳的小東西能爬這麼高還真是不容易。
女孩踢開纏到自己腳上的哈莫,拉著摩南便往石板外面跳。
雖然樹冠蓬鬆而活力十足,脆弱的枝葉卻無法承受兩人的重量,嘩啦啦一陣亂響,摩南在或粗或細的樹枝間磕碰了幾回,終於咚地一聲摔到厚積的落葉上。
女孩緊跟著他落下,四肢著地,隨後立刻躍起。
哈莫們追著她咯啦嘎拉地掉下來,圓滾滾的綠球散了一地。
牽著摩南的手,女孩一面快活地尖叫,一面往森林深處奔跑。她跑得是那樣地快,以致摩南得竭盡全力才能不被拖得摔倒,事實上,他為掌心傳來的那股無窮盡的拉力而驚歎。
跑出不知多遠,哈莫們已經被甩得完全沒了影兒,女孩竊笑著繞一片矮樹林跑了兩圈,爬上樹。
「小姐,我可以離開了嗎?」摩南緩過勁,仰望著她問。
說完他隨便挑一個方向,頭也不回地走去。
在叢林中跋涉了一個多小時以後,他抬起頭,悻悻地望向那個笑嘻嘻跟著他的小姑娘。「如果你會說話就好了,告訴我怎樣才能找到斯杜雷他們……」他沮喪地坐下。
女孩當然會說話,只是不會說他能聽懂的語言而已,但現在摩南的心情已經十分糟糕,無暇考慮某些用詞是否合適的問題。一成不變的景色讓人疲憊,那種茫然再次使得他情緒低落,如同在峽谷裡一樣。
土著姑娘輕巧地跳下樹,伸手觸摸他那濕漉漉的額頭。
「hera……」她甜美的笑容襯得水靈靈的眼睛格外動人。
「真希望能明白你在說什麼,也許正在安慰我?」這個念頭雖然毫無證據,卻也讓他覺得好受了點。
女孩的手落下,蓋住他的雙眼。
一股癢麻的脈動從腦後傳來,他感到有什麼異於自然粒子的東西在體內緩慢流動,就像血液般溫暖而充滿力量。
「我好多了,我好多了。」他說。
女孩笑笑,拉著他的手,兩人繼續在山林中漫步。她無法告訴他這是要去什麼地方,摩南也沒有辦法表達疑問。
手心微微的濕潤了,她改用小指勾著他的食指,露出可愛的犬齒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