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秘道,日昇時趕路,月夜中休憩,沒有再點篝火。
依然是不知名的肉條,拌上辛辣口味的漿果,生吃下去味道也不錯。
一路上繞了不少地方,多是五至二十個原住民聚居的洞穴或者樹棚。他們的隊伍慢慢壯大,到第七天的清晨已經成為數十名土著陸續出發的一條長龍。身材高大的女性走在前面,將帶刺的植物拔開或踏倒,折斷橫生的、擋住去路的樹枝,就像大型生物所作的那樣。她們毫不在乎被野獸發現和跟蹤。
蛇女伏在鋪滿草蓆與獸皮的小轎上,由族人抬著走在後面。除了安格,沒有人是空閒的,這些看上去十至二十歲的年輕女性或扛或挑,搬運著漂亮的毛皮、大塊乾肉以及精工磨製的骨器。
「一半獻給加泰,一半交換別的東西。」赫朵說,「拿不出精彩禮物的女人,得不到好男人的青睞。」
「那麼你打算拿出什麼?」安格笑道。
蛇女臉上閃過一絲慍怒,卻勾了勾唇角,簡單地吐出兩個字:「無禮。」也不知是指她沒有準備什麼,還是責備男人問得逾越。她想了想,說:「跟著我,到人群中去。我們快要進入別族的領地,而你身上樹葉的氣味很明顯。」
鞣制過的皮革散發魚油香氣,礦物染色的布料穿過多時已經幾乎沒有異味,想不到土著的鼻子靈敏得與地鼠不相上下。看來她們也不會喜歡溫泉或是肥沃的黑土了。
「可惜,我還對黃色染料頗有好感呢。」安格想著,提起衣領嗅了嗅。相比之下他認為塵土被體溫加熱的氣味更為濃烈。
前方的人們停下腳步,有小女孩連蹦帶跳地跑回來,遞給赫朵半支草箭。這其實只是被攔腰折斷的堅硬草莖,土著將它一頭削尖,架在野獸經絡綁成的大弓上,也能射出十來碼,準確度不高但可用於偷襲。
草箭告訴蛇族人:你們已經離開安全地帶。
「在過去的幾十年裡,蛇族的戰士未曾參加過任何一場戰鬥。只要其餘部族放棄挑釁的念頭,我們倒也不會去搶奪他們的食物和領地。」女巫赫朵說。
她似乎想起了什麼,皺攏眉頭:「鳥圖騰越來越放肆,我必須盡快把『那東西』拿回來。」
「在你取回之前,也許哈莫已經先動手了。」安格說,「它們對『那個』的狂熱勝過你百倍,你知道。」
「如果僅憑狂熱便能心想事成,那世上還有什麼難事呢?呵,可那些小東西長不出翅膀,永遠也追不上鳥圖騰的薩滿。」蛇女以手掩唇輕笑起來,「鳥圖騰跟我們這種開化民族差太遠了。她們不承認自身的力量,總是向祖先尋求庇護——無法離開天空的愚蠢女人,永遠不敢在地面上築巢。」
赫朵樂意告訴安格那些鳥圖騰女人們的故事。當然,言語間充滿了輕蔑與嘲諷。
在遙遠的過去,艾姆卡大陸的居民皆信仰靈魂的力量,他們給每一座山峰命名,用天上的星辰來呼喚每一種動物。各個部族有自己的守護之魂,人們將它想像成動物頭顱與人類身體的結合物,然後以這種動物為部族命名。
蛇族曾經以為有一個蛇頭人身的偉大靈魂在保護她們,但實際上,這位女性從不回應她們的祈求。「等待恩惠,不如靠自己。」赫朵笑了笑。
人們總是容易動搖的。數百年前,大陸上的豹圖騰和蜥蜴圖騰先後發生內亂,他們祭祀先祖的神廟也被大火燒得通紅,據傳直到今天那裡仍冒著濃煙。
「呵呵,聽說鳥圖騰的女人從來不敢使用火種,不知道是否謠言。」蛇女插了一句,然後繼續講述。
在那場血腥的戰亂中,新的思潮興起並迅速蔓延。人們開始相信二位神的存在。
二位神是無數沒有眼睛也沒有耳朵的靈魂,他們分作兩個部分,一部分放在高得巨隼也飛不到的蒼穹頂上,一部分藏在海獸也潛不下去的大洋深處。世間萬物,包括二位神本身都是這些靈魂合作與相斥的結果。
二位神的存在和意志不為任何人的意願左右。無論燒燬森林或是誠心侍奉,二位神看不見也聽不到,對他們來說人們與砂石沒有絲毫區別。相信二位神的部族對狩獵與奉養不再有忌諱,對世界的生靈也不須敬畏。
「哦,別這樣看著我,野蠻人。我並非支持二位神傳說的巫師,我的族人也不認同那種毫無根據的猜測。」赫朵呵呵笑起來,「那麼我們來聊聊鳥圖騰吧,讓你知道兩族的恩怨是怎樣形成的。」她避開了關於自身信仰的討論,也許她認為沒有必要與野蠻人提到世界的真理。
人類的幾個族群中,鳥圖騰與蛇族全為女性,其餘部族都由男性組成。大陸腹地有幾塊禁止戰事的繁衍聖地,加泰神殿便是其中之一。
艾姆卡大陸的氣候可以單純地分為旱季和雨季。綿長的旱季中人們在洞穴裡準備自己的獻祭物品,力圖表現出超凡的手藝和細心。旱季甫結束時他們便陸陸續續地出發,往神殿參與集會。他們將通過獻祭物來判斷異性的價值,選擇自己下一代的父親或者母親。
在加泰的那十幾天內,大大小小的部族彙集在一起,這時往往會產生新的戰亂火種、新的領土劃分,也有一些弱小部族會直接被無聲地吞併。
集會之後各部族會經歷為期不短的分離,部分男人隨著女性部族回到對方的領地。整個漫長的雨季,女人將呆在安全的地點待產,她們的男人將為配偶狩獵、提供食物。另一部分沒有被選擇的男人和女人們留在神殿,共同生活,並負責修葺神殿以及其他建築。
「你足夠聰明,應該能明白我們兩族為什麼勢同水火。」赫朵又一次掩住嘴唇笑了起來,就像文明世界裡那些服飾華麗的貴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