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蛇骨飾物的女人頭也不回,緊抱著懷裡的東西,驅趕恐蛇在樹枝間游向更遠的地方。不堪重荷的樹木發出劇烈哀鳴,長蛇感到腹下支撐物的不穩,動作略有猶豫。
追逐她的嬌小女孩跳到自己的石槍旁邊,把它從樹幹裡拔了出來。她解下盤在腰上的籐蔓拴牢石槍尾部,又一次將武器向不遠處的恐蛇投擲過去。
這回蛇女不得不抬起短杖揮開槍頭。
她的動作使身下的恐蛇跟著短杖昂起巨大的頭顱。只聽林木嘎嘎嘎一陣巨響,正承載恐蛇大部分體重的、一碼多粗的橫枝終於再也堅持不下去,斷成兩半。
恐蛇扭曲著身體往下墜落,樹籐樹須與細小枝葉完全無法緩解它的速度,倒是被齊唰唰地砸斷和扯裂了。
蛇女用牙齒咬著短杖的手柄,跳離恐蛇的頭部,一手摟住寶物,一手絞緊大把的氣生根。細長的眼睛瞟向被哈莫們淹沒的恐蛇,隨後面無表情地爬往更高處。
巨蛇的掉落也波及了戴羽毛的女孩。她腳下的樹枝上纏著數條結實的長籐,它們都被蛇尾勾住急速往下拉,於是造成樹枝折斷。女孩翻滾著往下落,隨後抓住一根乾枯的青籐,在它還未斷裂前蕩到另一棵大樹的樹幹上,用指甲和石槍的尖頭死死摳住樹皮表面。
穩住身體不再下落之後,她扭頭尋找蛇女的身影,手腳並用,蹭蹭蹭地蹬著粗糙的樹皮重又爬回了高處。
不會爬樹的哈莫似乎不知道什麼叫放棄,它們的眼睛沒有從蛇女身上移開,見恐蛇掉下來也不避讓,沒被壓到的便爬到蛇身上。
這場奇怪的爭奪中三方離樹穴越來越遠,摩南已經快要看不到那個土著女孩的影子了。他心裡好奇那所謂哈莫的寶貝是什麼,又覺得女孩這種不知危險是何物的舉動已經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手便癢癢地想要去摸他的魔杖。
「我建議你安靜地在一旁看下去,或者索性回營地問問晚餐是否已經煮好——你突兀的幫助不一定能給自己和他人帶來好處,更有可能將事情推往糟糕的發展方向。」安格瞥了一眼他的動作,悠閒地說。
「……你知道吧,他們在搶的究竟是什麼?那個美女手上的。」摩南問。
「不,我不清楚。」管家微笑,「我為什麼會知道呢?」
他一定心中有數,領主想。
這個念頭出現得極快又極為自然,摩南不由一愣。他突然發覺在自己印象中某個人似乎真的是無所不知無所畏懼,而且時常把他當作小孩對待。「那位小姐救過我。我將繼續關注她的情況,還有,幫助她是我個人的權利,我不打算因為你的幾句可能性便放棄。」他固執地回答,言語中不知為何帶上一絲氣憤和不甘。
「喔,遵命,先生。」安格慢條斯理地回應著。
摩南突然惡劣起來的心情並沒有因否定同伴的看法而好轉。他悻悻地站起身,望向躺著長蛇的一片狼藉的林地,低頭看看管家,然後紅著臉撓撓後腦勺:「安格,剛才那話你就忘了吧,我不是那個意思……」
「哦?」正聆聽著前方戰況的人抬眼看他,等待他的下文。
「通常情況,你說的話一部分是對的,另一部分也不會錯。」摩南繼續說,「……你忠誠並且可靠,我不知哪裡不對勁才會胡亂指責你。很抱歉。」
「指責,你沒有吧?」
摩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剛才這樣想過,所以向你道——啊!」他還沒把話說完,便被橫向飛來的一個小東西咚地一聲撞在頭上。
哈莫的腦袋呀呀……真硬呀……
如果摩南有了兒子,他相信自己一定會教他唱這首童謠。
「站起來抒發感情是不明智的舉動。」安格微笑。正如摩南說的那樣,他說話總有一部分是對的。
摩南蹲下抱住頭,被撞的地方一跳一跳地痛。而飛來的哈莫徹底暈了過去,圓乎乎的頭頂凝聚出一塊腫狀物。
罪魁禍首是那條恐蛇,它從十來碼高的樹上摔下來沒受什麼損傷,但掉到哈莫堆裡似乎讓它重新陷入剛才被襲擊的陰影中,它瘋狂地扭動,甩打著頭部和尾巴。一群落在大部隊後方的哈莫被掃到,長蛇的力量頓時讓它們飛往遠處。此起彼伏的哈莫在黑夜的森林裡濺出綠色浪花般的線條。
即使如此,勇敢的哈莫仍然試圖打倒這頭龐然大物,它們抓緊一切機會攻擊恐蛇的眼睛,眼球的表面已經被扯裂,流出氣味獨特的液體。
一陣狂翻之後,恐蛇總算稍微冷靜了下來,它用火紅的信子輕觸地面,搜尋每一處可能是哈莫帶來的震動。
然後,它完美地感應到了人類的存在,並且——不是它的主人!
「那條蛇為什麼在看這邊,它背面的哈莫比較多吧?」摩南一邊揉自己的頭,一邊指著恐蛇問。
「它確實在看你。」管家回答。
「……」
十秒鐘以後摩南抱起撞上自己的那只哈莫,拚命地往營地逃跑,恐蛇在他後面追趕著,不時撞上樹木和岩石。
「我聽你的話,除了呆在旁邊看什麼也沒做啊!怎麼事情還會這樣發展?」摩南不解地大叫著。
「因為我說的話只有一部分是對的,先生。」在前面帶路的安格微笑道。
在摩南方纔的所有發言中,他驕傲地認為這一句才是真正地貶低了他。相信我吧,他會記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