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送走了展老爺子，劉今靜靜躺在床上消化他帶來的那些訊息。她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這個已顯年邁的老人，抑或他的心事本就不需要別人來安慰。這些年盡心盡力地呵護孫兒，難道是為了向死去的人們贖罪？
新一靜立的門外。剛才的事情他都聽到了，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聽說這個故事，除去爺爺自責的那一部分。只是，他真的沒有怨過。自小腦子裡抹不去的是一個女人溫柔的笑意和一雙按在自己頭上溫暖的大手，雖然後來他們離他而去，但那暖意卻一直留在他心裡不曾散去。記得當年第一次遇到姐姐，那時候的她還是個孩子，而且似乎並不待見自己。但她喂自己吃飯時的動作卻好溫柔，還有她的手和眼神也是一樣的暖。如果說爺爺真要補償什麼的話，那他也已經為自己做到了——把自己留在姐姐身邊就是對他最大的補償。
一旁的病房門突然被打開。
歐陽川推著輪椅上的表妹走了出來。歐陽嬌嬌因為傷病一直未痊癒，臉色慘白不說，整個人彷彿也如縮水了一般，更加消瘦。
沒料到門口有人，兩人同時愣了一下。新一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不動聲色。歐陽川訕訕地笑笑點頭算是打過招呼，歐陽嬌嬌卻一臉痛苦內疚地表情看著新一。
「你，就是那個孩子？」
「你想說什麼？道歉的話就不必了，我不需要。」新一冷冷地說。
歐陽嬌嬌臉色更加慘白。她急忙為自己辯護道：「不我不是我是……我，我，我能去看一眼今子嗎？」
「現在為什麼又想要見她了？她每次去看你你不都在休息嗎？」
若是換成別人被人用話語逼到如此尷尬境地肯定會惱羞成怒，但歐陽嬌嬌此時無暇去估計這些。她低下頭吶吶道：「我是沒臉見她，讓我去看她一眼，最後說幾句話，然後我就離開。我會帶著表哥一起走，以後不會再讓今子因為歐陽家而身陷危險」
此話一出，歐陽川先吃了一驚。他遲疑地低頭看向表妹：「嬌嬌，你什麼意思？」
「……表哥，放手吧。」歐陽嬌嬌側過頭認真地看著表哥，「這次的教訓難道還不夠嗎？今子不屬於我們歐陽家，不要再糾纏下去了，那樣只會讓她更危險」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歐陽川的眼神暗了下來，她抬起頭看向一旁若無其事像是在看熱鬧的展令雲，「展少爺，能讓我們進去嗎？」
展令雲嘴角揚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他側身閃開了空隙：「請吧。不過時間不要太長，今子還要休息。」
歐陽川的腳步頓了頓，然後推著表妹走進了劉今的病房。
「姐姐，你怎麼來了」劉今還在數著天花板上的方格想事情，聽到開門聲後發現是他們兩人，趕緊坐了起來。「快來，我扶你到我床上躺著，醫生說你現在還不能做太多運動，有什麼事情你喊我好了，為什麼還要自己過來」
歐陽嬌嬌笑著拉住劉今的手：「今子，我坐在輪椅上就行。這些天躺的時間太長，有些累了，所以下來走走順便過來看看你。你好些了嗎？」
「好多了你看我現在能走能跳的，其實什麼事都沒有了，就是那個破醫生非要讓我把這些針打完才肯放我走，真討厭」劉今依言坐在床邊跟姐姐對著，半真半假地抱怨著。一想到那個冷面的冷血醫生展徹，她就氣不打一處來。倔強的人她見多了，但像他這樣又冷血又倔強的人卻少之又少，劉今有時候恨得牙癢癢巴不得把他的臉皮撕下來看看裡面到底有沒有笑神經
歐陽嬌嬌一臉寵溺地看著妹妹撒嬌，心裡的愧疚感略有減輕。她看看身後的表哥道：「表哥，你先出去一下，我想跟今子單獨說會兒話。」
歐陽川皺著眉頭眼神陰暗地盯著表妹。
「什麼話不能當著我的面說，非要避開我。嬌嬌，你不要太過分」
但劉今這時候卻笑嘻嘻地插話道：「歐陽大哥，要不你還是回去休息吧。姐姐肯定有什麼悄悄話想跟我說，我們女生之間的秘密不能讓你們男人聽見，懂不懂對吧，姐姐」她調皮地沖姐姐眨眨眼，以為姐姐要跟她說什麼私密的話。
歐陽嬌嬌也報以溫柔的一笑。她歉意地看向表哥：「表哥，你放心，我心裡有數。我不會待太長時間，二十分鐘後你來接我好嗎？」
「……」
歐陽川只好起身離開，臨走時滿臉不放心地盯著表妹。
等他關上門，劉今這才好奇地轉向姐姐：「姐姐，到底什麼事？我怎麼覺得歐陽大哥不是很高興。」
歐陽嬌嬌自己往床前挪了挪身子。
「他沒事，可能因為沈非的事情擔心吧。今子，姐姐能求你件事情嗎？」
提到沈非，不用她說劉今也知道是什麼事情。只是剛剛聽說了展家跟沈非的恩怨，她也不知道該不該向新一開這個口。
「姐姐，我知道你要說的是什麼事情。那件事的前因後果展爺爺已經跟我說了，我還不知道新一的態度，所以……」
「你都知道了？」歐陽嬌嬌的聲調有些走樣。
劉今疑惑地看著她點點頭。「嗯，展爺爺都跟我說了。」
「那你，你會不會，會不會認為姐姐是個壞女人？」
「……」劉今愣了，隨即反應過來，貌似展老爺子還有事情瞞著自己啊。「姐姐，我只聽說了新一父母的事情，其它的，展爺爺並沒說。」
她大概猜到了什麼，隱隱約約想起來剛見面時她的一些奇怪的話語，莫非……
歐陽嬌嬌咬咬牙，再次拉起劉今的手：「今子，我來把那個故事補充完整，希望你聽了之後不要認為姐姐是個壞女人。……展家跟歐陽家是世交。歐陽家這些年雖然在商場上發展極快，但其它方面卻遠不及展家。為了鞏固自己的實力，我的家人便想出了聯姻的法子，而我自然成了第一人選。那時候我也是不情願的，認為沒有愛情的婚姻肯定不會幸福，但那是在我沒有遇見他之前。相親那天，我第一次見他，雖然看得出他滿臉的不情願，但我還是不由自主地被他所吸引。那時的他，冷峻，帥氣，就像所有女孩子心中最完美的白馬王子。在那一刻，我決定接受家裡的安排，成為這個人的妻子。但是，事情卻並不如我所願。定過親之後，那人卻突然失蹤了。外界什麼樣的謠言都有，但我卻知道事實是他跟被另一個女人拐跑了。你可能會納悶我為什麼會知道。那人的弟弟我認得，我們曾經在一起讀過書，而且，他一直在追我。我跟他哥哥定親之後，他一直躲著不肯見我，直到他哥哥失蹤。我逼問他事情的真相，他經不住我的苦苦哀求對我說了實話，還求我放棄成全那兩人我怎麼可能答應那是我第一次對一個男人動心，女人一旦動了情就會變得非常可怕我決定原諒那個人的背叛，並說服我的父母讓我等下去，等他回來娶我但是他失蹤兩年多之後，有一天他的弟弟卻跑來告訴我，他有了哥哥的消息我滿懷希望地聽他說了下去，事實卻讓我痛不欲生——他竟然跟那個女人有了孩子，而且從沒打算過要回來娶我過門，或者說他根本就忘記了還有我的存在絕望之餘，感覺被羞辱了的我失去了理智，做出了，做出了很多對不起展家的事情，我想其中有一些最終導致了他和他的妻子被殺害」
說到這裡，歐陽嬌嬌的身體因為恐懼而顫抖起來。劉今趕緊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姐姐，別害怕，事情過去了這麼久，不要再讓自己糾結在這上面了。我想，或許展爺爺和新一已經原諒了你也不一定」
「不你不明白即使他們原諒了我，我也不會原諒我自己我不但害死了新一的父母，還害死了我自己的孩子這都是報應，報應我不該情迷心竅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來」
「姐姐，你說孩子…」劉今輕聲問。
歐陽嬌嬌哽咽道：「對，孩子，我的孩子為了報復展家，我一時失控跟祺祥……祺祥請求我為了孩子把他大哥忘記，但我做不到我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報復他們，便將祺祥告知我的情況如數全都說給了展老爺子我想能有力量拆散他們的人，非展老爺子莫屬他果然也沒讓我失望，沒多久我便聽說失蹤的展家大少爺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和一個私生子但讓我高興的是，展老爺子不允許那個女人和她的孩子進入展家我想機會來了，我找準時機約那個女人出來見面，想用自己的身份逼她知難而退。我們約在一處山路上見面，我自己開著車不顧祺祥的阻攔去見她……我沒想到，我真的只是想讓她退出而已，但是，事情卻偏偏就那麼巧，我，我，我不知道自己的車子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想剎車，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剎不住我看著她站在那裡被嚇傻了，眼睜睜地看著我的車子撞過去，但是……我沒想到他會跑出來，用自己的身體去為她擋車，我……我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真的沒想要殺她，今子，你相信我，我不是壞女人，我沒想過要她死，真的」
「姐姐，我相信你冷靜點我相信，真的」劉今被歐陽嬌嬌過激的反應嚇著了，趕緊站起來抱住她，試圖安撫她。「姐姐，好了，都過去，不要再想了忘了他們吧，我相信他們會原諒你的」
「不會的，誰都不會原諒我我殺了人祺祥說他永遠不會原諒我因為我不禁殺死了他最敬愛的哥哥嫂子，還害死了他的孩子今子，我該怎麼辦？沈非說我就是那個罪魁禍首，我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但他什麼都知道他知道我曾經都幹了些什麼他說他要為他們報仇我好害怕，我知道報應終於來了我甚至想，如果我被沈非殺死了，那死後該怎麼去面對他們夫妻兩人今子，我是個壞女人，對不對？我不值得你來保護我，不值得你們來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