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情到深處
待墨陵摔碎酒杯轉身而去。姝寒微微發怔，舒夜卻已經從身後深深的擁著她，柔聲道，「這樣你高興麼——」
姝寒心中一暖，輕輕覆著的他的手，微微頷首，光影一黯，那燭火被風吹了去，風從隙中吹進，姝寒回身擁了單薄的舒夜，並不覺冷，心中說不出的暖澀——
想起他那樣從容的拒絕墨陵，想起他棄天下為草芥，想起他一杯一杯接受了墨陵的酒——
舒夜伸手摸索她的眉眼，「傻丫頭，笑笑——」
傾了天下也只為你盈盈一笑——
姝寒聽著他的心跳，「你才傻，你可以先騙騙墨陵的——」
舒夜笑道，「我這半年也夠皇帝折騰的了，不想糾纏不休了，欠了的負了的都不計較了吧。更何況，這天國不止是他的，是所有天朝子民的，我並不想看生靈塗炭，戰火燎原，鐵騎逐浪，沒有我的參與，墨夷和天國的戰事其實好解決——」
是，他若是參與了，那便是天國奪嫡，墨夷趁亂而入，他若退出了，那便是墨夷叛軍夾在天國和墨夷中間，那是好解決的多——
姝寒嗯了一聲，她沒有想那麼多，她只是想雍帝能夠看在舒夜此夜的果斷與立場上，能夠事後不再追究，任他們逍遙天下——
這樣想著，他的額頭又低下來，雖然黑暗，卻依然是眸光錯落，凝睇出對方那星火璀璨如墨的流光，他囈語，「最重要的我不想讓你再看這世上陰謀，哪怕只是一點——」若是這他算計墨陵，事後，今夜的事與誰能說的清。那定然又是一場暫無休止的陰謀之戰，分白子黑棋，他和雍帝，和墨夷都要玲瓏心思萬重費盡城府來擺脫——
他真的是把她的心看的一清二楚了，她涼薄，是因為被傷的太多了，那麼此後他寧為玉碎，寧願抱著她在懷中雙雙死去，也不要一點陰謀詭計了。
姝寒抬首輕輕吻他唇角，閉眼輕喃，「好，我們寧願死的乾淨，也再也不要那些負累——」
舒夜輕輕應著她，卻感覺到手臂上一滴灼熱的淚，抬手輕歎，她知道了吧，雖然他一直在努力隱藏，他咳出的血，她看見了吧，只是不問，她溫柔的故作不知。其實知道了吧——
他們兩個，還需要再問再傷心麼——舒夜深深的吻著她，「寒兒不傷心，我在一刻便護你一刻——」碧落黃泉，我等你，還是沒有說出口，他其實不覺得苦——
若是無她，地老天荒又如何，可是她在，一天也——也夠了——
姝寒輕輕一笑，與他十指相扣，「不分離——」這其實代表著一種誓言，一種諾言，他們誰也沒有說破，他也沒有逼著她說，他若是死了，她一定要活下去，說了也沒有用，何必提早為那生離死別杞人憂天庸人自擾——
他只是回應著她的十指相扣，執子之手，碧落黃泉——
也或許蒼天眷顧，遠離了這塵世喧囂，那沉痾已久的疾病會好起來呢，因著他與她的重逢，因著他的欣喜，一生的歡娛只在與她同在的所有時光——
算起來卻還沒有一年，從相識，到相知，至相愛——他們的時間其實很短。可是他卻覺得其實已經一萬年了，很短，也很長——
就這樣靜靜的相擁，耳鬢廝磨，偶爾的唇齒交纏，偶爾的情話綿綿，偶爾的笑語輕囈——
知道墨陵會回來逼迫他們，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他們兩個被帶到那裡的時候，顯然墨夷軍是吃不消的，打了敗仗，難怪這麼快。
楚殤的派一隻隊伍扮成墨夷軍夜襲，墨陵這晚和舒夜喝的微醺，心中百般滋味湧來，又加之是墨夷軍偷襲，而這時恰好收到墨夷王的一封信，其實更像一封家書，只是勸兒子歸來，只是年老的父親在死前要見一眼有愧終身的兒子。
醉酒的墨陵見了那封信又喝了三杯，一生浮沉仇恨湧出來，他要他原諒他，他是在嘲笑他現在孤立無援麼，這樣的想法卻又不能順服他自己。他這一生很，悲催——他苦笑著喝酒，卻沒想半夜墨軍襲來，墨夷王——依然是當年那般狡詐，調了一半的軍隊去攻打一直在林城虎視眈眈的墨夷稚——
他就做給他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孤立無援——卻不想，恰好中了楚殤的圈套——
墨陵大軍逼來，而他的主力和十幾名副將，薊州精英部隊全在這營帳中，可是卻也只有三千人，然而墨陵帶了兩萬人已經將這裡全全包圍。那一刻，直到那前方戰火點起，墨陵的酒也徹底的醒了，卻原來他犯了這樣的錯誤，一個將軍，最忌不理智，他受了情緒的影響，以至於犯下錯誤，偏偏對手是見縫插針的名將楚殤，他自然不會錯過這樣的將軍——
其實這一戰才算是墨夷和天國真正的開戰了，說不定也是決戰——
舒夜擁著姝寒在那萬千火把中，抬眼整個戰事，雖不知具體過程，但已明瞭八分，淡淡笑道，「王子該不會讓我們夫婦作人質吧——」
墨陵淡淡看過舒夜，眸光突然深深落在姝寒臉上，和初見一樣，她一身白衣無暇，那時她籠著輕紗，讓他誤以為是夢中的索琪雅——
他曾經將她從祭台上親自救下，如今卻要親自送上去麼——冰冷漠然的心一想到此處還是微微一顫，眸光卻還是鎖在她臉上，火把塵沙，勾勒出那一絲絲光暈玲瓏，依稀是那一泓秋水。
姝寒微微冷笑，「楚將軍既然敢這樣出兵，你認為他還會在乎我們的死活？雍帝的人你怕是也該瞭解，太子都不在乎，會在乎對他有威脅的凌王？他怕是巴不得死於戰亂之中，一箭雙鵰——」
舒夜知道姝寒的意思，她怕墨陵為難他做他為難的事情，舒夜半擁著她，淡淡道，「寒兒不必說了，王子是明白人，他有自己的打算。我們怕是要聽天由命了——」
姝寒靜靜道，「嗯，最多一死——」她只是說給舒夜聽，生死與共，心已經無礙了，這世上還有什麼可怕的，她亦是說給墨陵聽，他們連死都不怕，他還能怎樣威脅於他們——還不如多費些心思去應戰——
墨陵看他們這樣，心中只是很涼很冷，他曾經付出的情早已東流，也或者他給過她真正的情麼，舒夜與她，不止是手在掌心裡，人在眼裡，心在心裡的契合生死與共，這才是他曾經驀然心動曾嚮往過的東西吧，萬丈紅塵中，叫做*，可是他自問給不起，生死與共，他對她做不來，原來他們要的從來不一樣，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戀人——他只是覺得以前她笑的都像是一場夢，來去無痕，他只是覺得渺渺天地，他自己，他很孤獨，他從來都是自己——
他的眼冷了，浸透著沙漠的風——
再開口已經平淡的很，「雍帝確實不在乎你們，但是聽聞楚將軍對王妃有特殊的感情——」
舒夜的口氣沒有一絲溫度，卻很靜，沒有波瀾，「世上有一種人，只為子民，只忠於君，本王可以告訴你，楚將軍是這種人——」
墨陵聽著那邊隱約傳來的叫喊聲，「速速把王爺王妃交出，戰俘將從輕處理——」混亂中很清晰，墨陵清冷一笑，「恰好可以試驗一下是不是這樣——」
舒夜眼底微深，唇如刃，墨陵看著姝寒和舒夜近乎如出一轍的表情，便知道他們的心思是一樣的，那孤獨感愈加強烈，「你們雙雙自殺也可以，我還是可以把寒的屍體綁到高台上，那麼遠，楚將軍怎麼就知道人是不是死了，看他是不是真的就那般無情，依然出兵來剿滅我們——」
繼而蒼涼一笑，「若是那般也還不錯，最起碼我墨陵英雄末路也算是有二位陪伴了——」
舒夜聞語心中一震，想起那一年千陵湖畔，楚殤把中了媚藥的姝寒送到他懷中，那眼神，他既然記得，他對姝寒的感情多深他不清楚，但確實不淺，只是他藏在心底了吧，而且那次他違背了皇帝的意思把姝寒從皇宮中救出來——
墨陵似是看出舒夜眼底那絲猶疑，繼而笑道，「王爺視死如歸，墨陵佩服的緊，只是寒的屍體任墨陵怎麼糟蹋，王爺可是甘願？」
舒夜聞語眼底那絲笑立刻化為兵刃，握緊姝寒的手似是要碎了去，幽深的再次要湮沒著暗夜，舒夜輕輕閉了眼，心思飛轉也在一瞬間，姝寒有些擔心的想去握他的手，想要勸他人死都死了，又何必在乎身後之事，更何況他真的會那樣做麼，他做也隨他——可是她的手怎麼也抽不出來。
她輕聲低喚，舒夜，舒夜——
舒夜豁然睜眼，他淡淡道，「好，本王去和楚將軍商議——楚將軍和本王還算有幾分交情，今夜之戰暫免——」看著墨陵的眼，知道他要的下文，「若是楚將軍不肯應本王之求，本王用遺詔來換——相信王子有了遺詔知道該怎麼脫身——」
墨陵微微一笑，好個凌王，走一步算一步，既然沒有退路，卻瞬間變被動為主動，可是這個主意實在可行，一來楚殤對寒的傳聞他能把握幾分，最後魚死網破，二來不到最後他竟然真的不想選那條路，他是有些恨——恨她的吧，可是卻不願意親手將她送上高台——
而且他清楚的知道，她在這裡，凌王舒夜會想盡一切辦法為他脫身，他相信舒夜，一個叱吒朝堂的權臣，一個與他幾次交手都氣度不凡氣魄從容的王爺，舒夜他只是不肯，他若是真的想解墨夷今夜全軍覆沒之險，他，一定可以！
墨陵笑著讓人備馬，「既如此，墨陵靜候王爺佳音——」
姝寒看著舒夜回過身來對她耳語，「再賭最後一次——」
姝寒心中一酸，卻說不出話來，老天，總也不肯讓他們逍遙，又聽他靜靜道，「信我——」
墨陵對著已經上馬的舒夜，「王爺保重，若是高台上有了王妃，王爺便不必回來了——」你若回來晚了便是這樣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