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古堡
一身戎裝肅殺,帶著風沙的味道。十萬大軍駐紮邊陲——
楚殤一人勒馬在前,眉眼一如當年深邃,他抬眼望過漫漫風沙,眼底帶著將軍特有的銳利,卻總有一絲讓人難以察覺的柔軟,那絲柔軟似是猶豫,又似是歎息——
不遠處凌王精力而觀,這便是大軍壓境,這便是烽火燃起——
風沙中衣袂飄搖,琅琊金羽映照的逼人,真的要山雨欲來風滿樓嗎——
楚殤轉眼發現了遠處的舒夜,眼底微動,他親自來了,還好,可是,是如他所想麼——
舒夜臉色憔悴了很多,唇角眉梢卻都帶著一股凜然殺意,楚殤不禁看得歎息,一人誤蒼生——這天下很大,卻脆弱的不堪一擊。
楚殤走到舒夜面前,「別來無恙——」
舒夜勾唇一笑。「楚將軍還肯這樣跟我說話,難道皇帝是讓你來本王談心的——」不知道雍帝的旨意裡有沒有讓楚殤直接取他的命。
楚殤微微一歎,「舒夜——你既肯來,亦是對我的信任,何必如此——」這一聲歎便帶著朋友的勸誡。
舒夜知道楚殤的難處,卻也不甚放在心上,抬眼茫茫天際,那眼眸便入了其中,再難看得懂。
楚殤低眉略思,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了舒夜,舒夜眼底一動,展開淡淡掠過,「楚兄不該這般信任我的——」
那封信是墨陵讓人寫給舒夜的,拿遺詔來換她平安,只是除了被楚殤的人半路打劫來的那一封,還有一封終是送到了舒夜手中。
楚殤看著不動聲色的舒夜,心中卻真的難以確定他的心思,這也正是他所擔心的,舒夜若是真的幹了那樣的糊塗事,他也沒有第二個選擇。
楚殤盯著舒夜的眼睛,不肯放過一絲表情,「不要做糊塗事——」
舒夜抬眼看著楚殤,「我若說做,你會怎麼辦——」
楚殤眼底帶著失望的決絕,「那楚某只有現在就冒犯了——」兩軍陣前,豈容此等事情發生,真是千鈞一髮之時。
舒夜譏諷一笑。「好歌忠心的將軍,只是你不好奇那遺詔中到底是何內容——」
舒夜看見楚殤眼底一顫,看著他鏗鏘的眉宇間一絲猶疑。
舒夜道,「楚殤,你是忠臣,你們楚家三代忠烈,都是戰死沙場,只是我一直想知道你的忠心是對雍帝,還是對先帝——」
楚殤望過死死的盯著荒漠,這片土地。
對面是墨夷,身後是天國,上有青天,下有黃土——楚殤此刻也問了自己一個問題,他這一生到底忠於什麼——良久回頭對著舒夜道,「楚殤忠於天朝的子民,忠於天下蒼生——」誰能讓這天下四海澄淨,他便忠於誰——
舒夜唇角凜起卻又鬆了下去,意味深長的看了看他,「也許,一直都是我走火入魔了——」
天國的將軍應該是這樣的。
楚殤走到他近前,沉聲道。「舒夜,其實我知道,你一直都沒有那份心思,若是有完全不必等到今日——」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希冀,很少說話的將軍那時卻說了很多,一直到最後他才說,「其實我知道你過的不快活,可你也不是能眼睜睜看著蒼生受苦的人——」
他說的很對,他只是怨的太久了,他只是不快活太久了,他只是孤身一個人太久了,他只是沒有她太久了,他的心死了一次又死了一次——
舒夜突然有些頹廢的蹲了下去,眉間倦怠,乾脆撫膝坐在了黃沙裡,這天下我都拱手相讓了,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他什麼都有了,為何偏偏來剝奪他這一點奢求呢,他要的不過是一個人而已,她不在身邊,想到她受的苦,他恨不起別人來,那恨便都到了寧太妃和雍帝的身上,若非如此,她會受那般苦嗎,他們兩個會黃泉碧落不可相見嗎——
楚殤伸手覆他的肩頭,「不要糊塗了——」
舒夜抬手覆上他的手,淡淡道。「若是可以把她換回來,我會換的,有你有他,即便這遺詔落入墨陵手中,你們也會讓這天下安定的——」
楚殤眼眸一深,覆在他肩頭的手一顫,難道真的要對他下手麼——舒夜等了半刻忽而笑起來,「皇帝的命令現在應該下手了吧——」
楚殤道,「皇上沒讓我對你下手。」
舒夜低笑,楚殤卻又加了一句,「他說若有變故,他親自來見你——這是密詔——」楚殤突然將那密詔抖了開來。
舒夜看了一眼,「收買人心對我不起作用的——」
楚殤皺眉道,「恕我多言,我覺得皇上應該覺得欠了你——」
舒夜抬頭呼一口氣,那些東西,年少的他視如生命,如今不在乎了,沒感覺了,可是這樣說起手足之情,心底還是苦澀了一下。
他突然不想再說雍帝,低低歎了一聲,「那封信上說的是保她平安。並沒有說可以換她回來——你說的對,墨夷陵此人果然陰險——」
楚殤聞語心中落了一口氣,舒夜原來並沒有打算交出遺詔,楚殤挨著舒夜坐了下來,「只可惜現在還不知道太子和王妃的下落——」
你們只是關心太子的下落吧,誰去管姝寒的下落,不過他也沒心思計較那個,確實,他們兩個失蹤了似的,十八部落皆空,而薊州軍營裡也並沒有消息。舒夜閉目想了想,突然睜眼,「古堡——」
楚殤其實也一直在思忖這個問題,沙漠之甍他知道的。
舒夜想了良久,「楚殤,你去和墨陵正面作戰,把他注意力引開——」
楚殤道,「不行,古書記載,那裡塵沙濃霧,去過的人沒有活著出來——」
舒夜眼睛看向了邈遠處,可以的,可以進的去,就必定出得來——
蒼涼的古堡中,幾隻燭火影動,恍恍惚惚映著古老的紋絡。
姝寒抱著瑟縮的舒墨,看著那堆她要求帶來的衣衫,耀眼奪目的那件紅色,心中盤算著沙漠之甍中的記載。
月圓之日,她記得還有五天,抬眼看過那二十個侍衛,墨陵終是不放心她的。
放縱不代表放心,他對她如今怕是帶了一萬個小心。
「娘——」
「墨兒醒了——娘在——」姝寒看著漆黑眸子看著她的舒墨,在光影中也憔悴的不成樣子,因為中日不見陽光臉無血色,姝寒柔聲道,「墨兒,要吃東西麼——」
舒墨搖搖頭,突然死死抱緊姝寒,「娘——父皇是不是不要我了——」
還記得來的那日聽見幾個士兵竊竊私語,說雍帝是如何的凶狠,連自己的兒子都不管不顧,直接讓楚殤大軍直接俘虜了邊陲駐軍,攻城略地直逼荒漠——舒墨記不得別的,總是記得那一句——
尤其是中日在黑暗中度過,他一點點害怕,姝寒看他這副樣子。知道意志快要被消磨殆盡了,將他緊緊的摟在懷中,「傻孩子別瞎想,今晚好像有月亮,娘帶你上去看——」
舒墨卻哽咽道,「娘,三叔不要我,父皇也不要我——」
姝寒心中微澀,他們兩個,一個要江山,一個要美人,卻是不來要你,想到此處越發的心疼舒墨,低頭親他額頭,「墨兒,娘要你,他們不管你,娘管你——」
舒墨嗚咽的低低哭起來,姝寒將他抱起來,走到樓梯口,那守衛抬手便擋,姝寒眉一挑,「你們大哥有說讓孩子憋死麼?去看個月亮難道人還能飛了——」
那士兵其實知道雖然看守,但也不能太得罪這位,為難間姝寒已抱著舒墨上去了,聽她淡淡道,「不放心可以一起上來看月亮——」
古堡頂上風並不大,倒是周圍有個風圈,裡面霧像奇特,有幻境,然而從古堡頂上望上面,猶如坐在井底——一方乳白色的光暈裡,明月半痕——
空氣愈是迷濛,月華愈是皎潔,果然算得上是奇景,輕泠泠的灑落光影,姝寒輕柔的哄著舒墨,舒墨畢竟是孩子,看到這個帶淚的眸子便閃出好奇——
姝寒見他安靜下來,想著那沙漠之甍中的記載,仍是搖頭,對於其中秘密百思不得其解,知道身後也許有眼睛,姝寒放下舒墨,從容的走到那邊際,觸手竟然是殺霧,一線之隔又是截然不同——
衣袖進了那霧中,便什麼都看不清了,姝寒身子一側,將袖內那原本就撕好的紅衣角,隱約中真的能看見,心中微喜,那夾層中記載的果然不錯,那個夾層之前似乎並無人拆看過,墨陵那樣放心的讓她研究,肯定也是沒有發現的,那裡還記載,月圓之日,立於堡頂可將實景盡收眼底——
抱著舒墨玩兒了半天,舒墨竟然睡了,多少天沒睡個好覺了,這孩子總也不能適應古堡環境,姝寒準備抱他下來,卻在轉身剎那足下觸到阻礙,俯身仔細一看確是一把古老陳舊的琵琶,輕輕一觸,卻又錚錚之音——
當楚殤的大軍向西北移動,直逼薊州時,墨陵也把主力向前調動,絲毫無退縮之意,眼見兵戈相向,兩軍即將開戰。
楚殤其實並未隨大軍中,他料到憑墨夷陵的心思現在不可能直接開戰,太子的作用還沒起,他不可能甘心開戰,如此洶湧之勢不過是轉了他的心思,關鍵之際還是應該先把太子救回的——
可是古堡在一個極度神秘的地方,他們圍繞那幻境處方圓十里內總也找不到入口,幾百個士兵都進去失蹤,舒夜和楚殤用盡了心思,最後讓粗繩勒在腰間,等無了聲音,扯回來,進去後什麼都看不見——楚殤親自進去一次,每隔一處便便插一根木棒——
明明感覺在白濛濛黃烏烏的沙霧中在向前走,可是總能摸到自己沿路插的東西。
甚至試著向相反的方向走,依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