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蘇瑩瑩之焚花斷玉
那時候,閣深夢淺——
那時候。望斷長街——
我看著那交錯的街道,愁苦綿綿,不知是愛是恨,就是很痛苦,心中的落寞越發的想要被彌補,到處都是他的影子。
胭脂洗盡,不知道再為誰紅妝。
十八歲,再不嫁人就是老姑娘了——
任那些貴族踏破門檻,我卻無動於衷,別人,我看都不想看一眼。
我還在等,在祈求,那是我一生的奢望。
也許上天真的感動了,凌王派人到府中提親時於我那像是一個夢。
辛苦最憐天上月,一夕成環,夜夜缺,卻終是為我圓了一回——
我也並不知道我不過是政治聯姻的犧牲品,朝堂關係變化的一個隨寄。
我說爹爹,女兒要嫁給自己心愛的人了,你應該高興,很久以後才懂得。原來爹爹很少憂傷的眼,那時那刻是什麼意思。
他只是說,瑩瑩,以後不要那麼單純,要想抓住舒夜的心,對他身邊的女人絕不能手軟。
我有些迷茫,想到舒夜卻點了頭,他身邊已經有那麼女子了,才來的驚喜漸漸黯然,很痛,我記得爹爹撫著我的臉說的最後一句,放心,爹爹一定此後只有我女兒一個。
爹爹卻又勸我舒夜其實沒有一個真正喜歡的,尤其是那個商人之女,他們家當初是怎樣死皮賴臉的把女兒嫁入凌王府上,如何無恥的成為明媒正娶的王妃。
當時我已經厭極了那個女人,那個滿身銅臭的女人,丫鬟曾經給我講過她。
我想舒夜肯定也是討厭她的,卻沒有辦法,於是爹爹的主意我同意了,我想舒夜也可以舒服一些吧。
三月,一路煙霞,鶯飛草長。
我最美麗的年華,終歸被蓋在紅蓋頭下,十八年來我第一次笑得那樣明媚,手中蘋果晶瑩的泛著淡淡光澤,婆娑中映出我的模樣。
我的手終於放在他的掌心。那樣暖,我以為我的一生就將如此安放,卻不知,是被那般擱淺。
喜宴上爹爹的計劃本來天衣無縫,卻不想她不動聲色中那樣精明,我後悔極了,舒夜會不會因此而討厭我——
可是他沒有,他打了她,眼底卻沒有憐惜,他知道她被冤枉,卻啟齒遮擋了去,他的笑依然如沐清月,款款如醉,我的一顆心就落了地,果然,他是討厭她的,也許,他還是喜歡我的,不然怎麼會那般維護我的顏面——
一切卻歡喜的太早。
夜已闌珊,我等的心都涼了,歡喜隨著那紅燭的眼淚一滴滴寂滅。
我紅著臉讓陪嫁丫鬟去看看。丫鬟回來的時候卻支支吾吾的不肯說,最後逼急了便說舒夜抱著王妃去溫泉了。
我瞬間覺得屋子裡好空,空的彷彿那白色的梨花一朵朵落下,滿眼的紅變成白色,我突然有些害怕起來,不知道哪裡是真是假,我把半掀的蓋頭又蓋了下來,因為我想要看到絲紅色,為何我滿眼的空洞幽深,他的臉俊逸卻模糊。
這是我的洞房花燭夜,他去抱別的女人,一個女人永生難忘的一個夜晚,我是這樣度過的,已經深夜了,我把丫鬟支走了。
透過蓋頭的流蘇,看見清冷的月光灑在妝奩上,水銀淡淡。
心中很涼,卻驀然感覺手背上一熱,低頭一看,原來是晶瑩的淚光,我抬手去摸自己冰涼的臉,原來已經淚如雨下。
我想我四年的守候終究是空了,這時候我開始恨,還是不忍心恨他,我不知道自己的手撕碎了什麼,卻只想著撕碎的是他的女人,那個搶了我洞房花燭夜,那個他現在抱著的女人。
裂帛的聲音,錦碎如灰燼。我以為我的一夜就將由這些破碎陪伴,卻不想一隻手抓住了我的手,我開始戰慄,頭上蓋頭被掀掉。
這一刻我什麼都忘了,原來我等的不過這一刻,可是我居然又這樣狼狽的出現在他面前,我想把淚擦乾淨,讓他看看其實我也是瑩白如玉的美人,可是越擦越多,彷彿把一生的淚都流盡了——
愛恨皆忘,悲苦盡逝,我要的其實很簡單。
他原來是也是肯給的,他低首吻去我的淚,溫柔而憐惜,我不肯睜眼,怕看見他眼底映出狼狽的我,可我又不忍不睜眼,我盼了那麼久,等了那麼久,不過想要他的溫柔。
我緩緩睜開眼,看著他好看的眉眼,心便醉了去,連他眼底根本沒有我都沒有注意到。他身上有著濃烈的酒香,怕是喝了不少的酒。
其實我是隨著他一起醉的,他因酒而醉,我因他而醉,感受到他解掉我的衣扣,我羞澀的低了眼,他很溫柔,如他含笑的眉眼,長睫遮了眼,我看不見他如墨的眼眸。
其實那時候我很希望他能對我說些什麼,我要的不過是他。
我想他也發現了這良辰美景奈何天吧。所以無語,只是做一個夫君在洞房該做的事。
他很溫柔,將我抱起放在榻上,我抬手去撫摸他俯下的臉,那日夜思念的眉眼,其實我想說,舒夜,我等你好久了,我十四歲就喜歡你——
可是他低頭便堵住了我預言的話,當時以為那是一個男人的無可自抑的衝動,後來知道他只是不給我說話的機會,他只是不想看見我的眉眼,他只是不想聽我說任何話——他的眼裡心底根本沒有我的片羽。
但是他依然溫柔,作為一個有那麼多妃子的王爺,他那般對待我,是我想不到的,他並不顧著自己享受,他軟語呢喃,「忍一忍,以後就不痛了——」
我的淚又下來了,其實我想告訴他,為他疼,我甘願。
我鼓勵似的抱緊了他,輕柔的吻他,這就是我一生一世想要的那個男人,他突然抬眼看我,有些驚愕,後來眉眼溫柔下來,卻是帶了醉意,有絲迷濛,他情動了,我疼得咬緊了唇。
甘之如飴,想必就是如此,沒有人知道,我痛,卻也是十八年來最幸福的一刻。
當他伏在我身上微汗,我剛要抬手。他卻死死的抱住了我,口中那個字讓我心如死灰,「寒兒——」我的心徹底死去了。
我知道,王妃叫陌姝寒,我不哭了,輕輕的想要擁他下去,他卻死死抱得更緊,我心痛體痛,原來我是替別人痛得——
從那一刻起,我把那個女子恨道了骨子裡,我曾試著恨他,最後卻自己流下淚了,眼前心底都是他一抬手為我插上玉釵的那一幕。
早上早已空無一人,我看著那碎裂的紅花在錦帕上,仿若前塵一夢。
我從枕下拿過那玉釵,明珠湛然在朝霞的光影裡奪目生輝,我的眼底卻儘是澀意,我知道,我這一生都放不開他,那麼像爹爹說的,我不能對別的女人心軟。
我真是厭極了她,看得出倪婭怕她,我不怕,我摔在地上,她跑了,我卻不起來,所有人都以為我是在拿蘇府身份嚇唬人,卻不知我只是想要走過來的他那一俯身的擁抱。
他一抱我,我就傻了,他說她會琴棋書畫,我居然傻傻的信,他說皇上護著她,我也傻傻的信,他說他很討厭她,我也信——一邊信,一邊沉醉他的懷抱,心裡卻在滴血,陌姝寒,他竟然護你至此——
我和那個女人的戰爭就這樣開始了,宮廷裡,生日宴會——
一切一切戲劇化的進行,我承認,我心腸壞極了,若當時掐死她,他不恨我,我就掐死她——
然而最不能讓我接受的是那個夜晚,我的哥哥,他回來了,我很高興,他說侯門一入深似海,自己要懂得照顧自己,當時的我其實想撲到他懷中痛哭一場的,可是我不能讓舒夜難堪,我笑,我努力的笑給哥哥看。
然而那天晚上,我的哥哥負氣走後,卻又出現在那千鈞一髮,他居然護著小廝打扮的她,我簡直覺得好多東西都碎裂了,哥哥和父親近乎反目,只因為陌姝寒,我更恨他了。
那群人,哥哥,舒夜,還有那個驃騎將軍全部睜著眼睛說瞎話,我想要揭穿她,卻看見了舒夜的目光,犀利的如劍鋒,絲毫沒有往日溫潤,那目光我懂,我若那樣做了,便是一輩子的恨,我,不能承受他的恨。
我聽著凌王每日踏入蘭苑,每次陌姝寒闖了禍,他就來哄我,其實我明白,他是怕我像爹爹告狀,那段日子我甚至希望她每日闖禍,那樣我才可以得到他的溫情,我知道自己在飲鴆止渴,明知一切時欺騙,卻還是離不開他的懷抱。
陌姝寒,我只是恨極了她。
其實爹爹問我的時候,我都說一切還好,但是丫鬟卻什麼都說了,這也是引發陌家滅門的原因。
那些我並不關心,我只是知道陌姝寒墜崖了,陌姝寒死了——
我的心開始歡喜,帶著從未有過的歡喜,我想那個搶走我洞房花燭夜的人終於死去了,再也不會出現了,此後,他是我一個人的了——
人生真如千層浪。
好夢難留,詩殘莫續——其實我們的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總是唇角微揚的他如今卻只是換來了凌厲的眉目,我終於懂得了凌王名字真正的涵義,我終於懂得什麼叫做夜。
那就是無盡的黑暗,無盡的折磨,無盡的生死不如。
白天他不看我,晚上恨不能折騰死我,我抱著他,卻彷彿抱著堅冰,可是我還是不願意放開,不管他是什麼樣子的,這一生,我都放不下了——
陌姝寒走了,舒夜也走了,我的夢又一次落空。
我在園子裡焚掉落花一重重,那玉釵上的明珠映出我的眼眸憔悴,有時候我太痛,承受不了,聽聞焚花斷玉可以讓人忘掉一切,放下恩怨。
我想此後我不愛他了吧,太痛。
可是那玉釵丟進焚花裡,我卻又拼了命的去找,手指出了血,眼淚滴下,化為灰燼,心字成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