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夫人
十一震驚之餘卻見墨陵已經走了。就說,老大雖然對兄弟們好,女人看都不看一眼,想起那一刻老大跟瘋了似的,這女人怎麼可能不是他的,這孩子怎麼可能不是他的?
十一思及此處,雀躍起來,老大的孩子!繼而又失落,當時大家那麼過分,這夫人會不會真的殺刮不留——心思輾轉間,恰見老七無聲經過,伸手扯住,「喂,老七,對,就是你,你最合適。」當時只有他沒參與,聽聞還還護夫人有功。
沉穩安靜的老七聽完十一的話,嘴角有點抽搐,老半天才答應。
於是姝寒一晚上都在聽故事。
很少說話的老七言簡意賅的講了三十幾個兄弟的故事。
比如獨眼睛是私生子從小受盡欺凌,還有那個斷胳膊的曾經是個少爺。全家被滅門,還有那個臉上全是疤痕的是在州官放火中燒的,還有因為犯罪被流放的人……
老七說的極其簡單,但是從他口中說出,姝寒卻深刻的感受到每個人背後慘不忍睹的故事——
直到老七低頭沉默,姝寒才靜靜問道,「十一呢?」她這個人對向來對子比較親近的人感興趣,那些人至多不恨。
老七抬頭有些發愣,繼而低下頭去,「十一曾經被賣到青樓當男ji——被大哥救下的——」
這樣一句話,姝寒想到十一陽光的樣子,心間動容,抬眼看向老七,那麼你呢?為什麼會說話反而不說,看他低首沉默,終歸沒有問出那一句,每個人都有不願意讓人窺見的傷。
姝寒淺笑道,「謝謝。」
老七低著頭,明白姝寒是指兩日前不讓兄弟們傷害她的事,「我只是在完成大哥交待我的事,他讓我保護你——」依然低著頭,「可還是沒護得住——」
姝寒看了他一眼,心中愈發安靜,人生中,會遇到那些非要逼死她,你似乎應該恨之入骨,可是也有這樣讓你應該感動的一塌糊塗。所以不要恨,也不要謝,平靜些吧。
生命中大喜大悲,跌宕起伏都曾經歷,如今只想安靜,對他淺淺一笑,「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老七還正在為難十一要他求情的那些話,聽姝寒如此說,點了點頭退出去,姝寒發現,這個老七,從她面紗摘下,總是低頭說話,偶爾抬眼必然瞬間移開。
老七剛出去,就闖進一批人來,全部撲通跪地,有喊夫人的,有叫嫂子的,都是滿目的愧疚。
「請夫人責罰——」
「嫂子你打我吧——」
姝寒緩緩掃過他們,「都去吧——」
他們還是跪著不走,姝寒不禁蹙眉。他們真的很吵,氣息粗重,弄得本來就不大的帳子氣息壓抑的很。
不知唧唧咕咕說些什麼,後來就不客氣的站起來了,一個帶著面具的湊過來,笑著說,「嫂子,孩子生下來,我要當她乾爹,讓他當馬騎,以賠我當年對不起他——」
姝寒蹙眉,另一個搶道,「認你當乾爹?那我當二爹——我要把這一身騎射功夫教給他——」
「他**的,你這不是搶大哥飯碗嗎?」看著蹙眉的姝寒,又抬手撇了自己一巴掌,「嫂子,我呸,我說髒話了——但我其實很厲害的,我的彎刀到時候都教給乾兒子!」
「操!還說我!你三爹,那我四爹——」
「我五爹——」
「我六爹——」
……
他們說的熱火朝天,眼底掩不住的興奮,姝寒想起來了,十一說,部落裡從來沒有女人,更沒有過娃娃——他們看起來像是在搶寶貝——
姝寒頭疼,頭大——直到墨陵進來把他們一個個盯走,姝寒開始盯著墨陵,「你跟他們說什麼了?」
墨陵抬手刮了一下姝寒的臉,說的風輕雲淡。「跟他們說你是我夫人,孩子是我的。」
姝寒轉過頭去就不說話了,墨陵見她臉色實在不好,也只是不說話,「好好,別生氣了——」
他還從來沒哄過女人?是這樣哄嗎?墨陵看到她不悅的樣子,心裡很是糾結,這種感覺怪怪的,以前從來沒有過——
墨陵想了想,也沒再說話,直到都半夜了,姝寒躺著不說話,墨陵實在是睡不著,便湊上去,話語平和裡帶著語重心長,「若是不這樣,你可能想出第二種讓他平安的法子?」
其實姝寒早就想通了,對孩子對她這是最好的,她只是想到了舒夜而已,蘇瑩瑩死了,舒祁被聽雪抱走了,他現在孤身一人,姝寒想了好久。她知道她的身體,若是能撐到把孩子生下來那是蒼天眷顧。
很奇怪這次想到舒夜並沒有毒發,只是心裡澀澀的,胸膛滿滿似是被塞滿了,所以她一直閉著眼卻睡不著,直到墨陵問過來,姝寒緩緩睜開眼,才靜靜說了一句,「孩子生下來,你替我把他帶給一個人——」
墨陵聞此騰的就翻身起來,「喂。你可是上了賊船的,還想逃?」他不想和她發脾氣,還記得上次時局太亂,自己心情又不好,偏偏遇上她和苗矣那樣說,他還沒發脾氣,只是臉色不好的走了,就出了那樣的事——
所以,他努力淡定——
姝寒被他的語氣挑的心情微轉,「我只說把孩子帶走——」
孩子的爹還活著,那還允許她受這樣的罪,真是該千刀萬剮,臉上卻只是挑了挑眉,「行,只要你不走——你要努力記住你現在的身份,難不成還讓我給你加強記憶?」
姝寒皺眉,「記住你自己說的話,至於我,上了賊船,我認了,只要你讓我吃好睡好,讓我的孩子吃好睡好——」
墨陵看她微微凸起的腹部,終歸是斂了手足,絲毫沒去動她,看著她光影晦澀裡清媚的容顏,瑩瑩似玉,腦中突然就撞進那日山洞中似畫醉人的一幕,心神一蕩,起身就出去了,卻壓著嗓音說了一句,「記住,你的下半輩子都是我的人了——」
姝寒眉間溢出倦怠,我的下半輩子大概還有幾個月,只要你願意保護我的孩子我也樂得其所。只是她和陌陵,何時到了這種地步。
似乎一切突然間就平靜下來,半個月過去,姝寒才發現這個地方雖然條件惡劣了些。但是她真的不討厭這裡,甚至是有些歡喜的,習慣了十一在旁一刻不停的說笑,習慣了老七默默不語,只是需要時,他定然就在一側。
姝寒還有一個樂趣,沒事的時候氣氣苗爺爺,那傢伙給她診脈的時候鬍子一瞪一瞪的,不知墨陵給他使了什麼法子,一邊氣的要死,一邊給她治病。
其實他知道這老頭骨子裡硬的很,絕不僅僅是要挾,因為部落裡那麼多條人命也在他手上,而且他看完眼底總有微不可察的一絲憐憫,姝寒越發的明白,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一開始也只是不說話,後來才沉沉問了一句,「孩子能保得住嗎?」。
苗矣凝神良久,「我盡力。」
直到有一天,姝寒感覺到體內絲絲抽痛,內息中有一絲痛向外牽引,姝寒很吃驚,「苗爺爺,你是在為我解蠱?」
苗矣誠懇道,「我不能違背族規,不能為你解蠱,不過你若只要孩子平安,我可以盡力把這種蠱最厲害的發作時期延後——」
姝寒心中動容,看著苗矣蒼老的眉目,輕聲問了一句,「為什麼?」十幾日前他尚恨她入骨。苗矣良久才說了一句,「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不可能是墨陵!心中忽而就顫了一下,苗矣抬頭看她眸光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如今苗族蠱毒能控制著唯我一人,直到孩子出生,你都必須一直接收我的治療,一日不可離。」
這才是他每日來的原因,看著他轉身而去,那句受何人之托沒有問出口,卻也覺得,不需要問出口。
微瀾過後,一顆心便全部撲在孩子身上,隨著天氣愈漸溫暖,有時候可以清晰的看見日出日落,那萬道霞光籠著整個沙漠,讓人無端的有希望。
每每此時,姝寒便會想起碧海潮生,便又去揪了馬尾,用斷木隨便湊合了一把七絃琴,無事的彈彈琴,日子這樣安寧靜好。
至於墨陵,越發的神龍見首不見尾,直到又是半個月,姝寒淺眠,有了孩子更是睡不沉,那日聽見動靜睜眼看見墨陵在帳門口藉著月光在在看什麼。
反正也睡不著,乾脆起來劃了火石點了油燈,墨陵回頭瑩瑩燭光裡姝寒安然的半合眸光,便走過來與她相對而坐,低頭說了一句「本來不想吵你的。」便又低下頭去研究那羊皮卷。
姝寒斜倚帳子合目休息,感覺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睜眼看見墨陵眼神裡帶著別樣的意味看著她,不著痕跡的掃過她越發明顯的腹部,苗矣說四個月了,良久才說一句,「我們可能要換地方,你撐著些——」
姝寒唔了一聲,卻不知道走神到哪裡去了,「天朝那支軍隊離開了吧?」都一個多月了。
墨陵眉頭一皺,「不聽我說話,瞎琢磨什麼呢?」眸光一轉,「這麼關心,你親戚啊?」
姝寒啞然,仰頭道,「是又如何?」
墨陵見她這副模樣,十幾日不見,臉色雖然憔悴,精神卻還可以,「你那親戚大概是被墨夷公主迷了神魂,死死守著不走。」
姝寒聽了心中卻是一澀,抽抽鼻子,「你別打他主意啊——」
墨陵一揚眉,「我倒是想,沒空。」其實隱約猜到姝寒應該是天朝哪個王宮女,自然會對天朝軍隊多一絲憐惜。
姝寒本來不想說的,想了想還是勸了一句,「平靜的日子不好嗎?為什麼非要把墨夷搞的雞飛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