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歎青絲
可是聽聞舒臨風求見數次,七色一概拒絕,墨夷律不禁皺眉,心思一轉,對著七色擔憂道,「若兒,你該意識到有些事要發生,我們墨夷如今時局不安,此時是萬萬不可得罪天國的,他們若是舉兵,我們無力對抗。」
七色瞬間清楚了墨夷律的意思,她要他討好舒臨風,嘴唇倔強的一翹,「哥哥,死小子沒臉沒皮,知道我不會嫁給他,居然還追隨至此。」指著遠方大帳,「他——居然就在那裡整天盯著我——」
墨夷律唇角含笑,「傻丫頭,這說明他是對你真心啊——」
七色臉微微一紅,「什麼真心,我見了他就想揍他!我不見他才就是怕一見面把天國和我們的關係揍沒了!」
墨夷律聞語啞然,心中失笑,臉上卻仍是擔憂,「舒臨風脾氣好,可是我們如此待客,雍帝那個人若是怒了,我們墨夷——」長歎一聲,舉步而去——
七色失神的看著遠去的墨夷律,心中難受的不知該怎麼辦,她才不要嫁去天國——身子一顫,便蹲了下去,委屈良久,淚盈於睫,卻沒有掉下來,她才不讓舒臨風笑話!
豁然起身,英氣已代替了委.屈,「紫衣,告訴七皇子,我在這裡等他。」又一咬牙,「算了,我去找他。」
遠處樹後的墨夷律眼底泛起欣慰,卻又帶絲心疼——
舒臨風聽到通報時極為驚詫,斂.了神色走出大帳,卻見墨夷七色一如當年嬰兒肥的臉蛋,靜嫵的眉眼,就那麼負手昂頭立在那裡,眼底帶著挑釁的意味看著他。
臨風心底微微一動,繼而笑著.走下來,「既然公主來了,我們不如走走吧。」
七色倒是有些奇怪,幾個月不見,舒臨風好像變化.很大——是,變高了,還有,眉眼間的笑意莊重了,溫和了,可是看起來很彆扭。
「公主在這裡還呆的慣嗎?」臨風想了想,卻只是問了.這樣一句。
七色也有些不自在了,她全力準備對付的是那.個見面就和他吵架的橫小子,扯扯唇角,「還行。」繼而揚起頭,「你不會每日要來見我是想問這麼句話吧?」
舒臨風眼底一動,當然不是,「嗯,還有。」
七色見他面色.帶些猶豫,突然害怕他要當面提及婚事,於是開口問道,「聽雪他還好吧——」
舒臨風聞語駐足,眉眼一側,就把七色看盡了眼底,恍惚中也是這雙眼,在那高台上如浴火的鳳凰,美的不可方物,他有過那樣不知所措的心動——
只是她這樣問,他何嘗不明白。
七色被他看的避了眼,臨風繼續向月光深處走去,清澈的聲音裡並沒有多少情緒,「聽雪帶了瑩嫂嫂的孩子浪跡天涯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七色聞語眼前心底便又映出那白衣似雪,他,為何總是在天涯呢,看不見,聽不見,彷彿好多年,可是一想起,還是那樣的真切,那樣似雪的眼神就在心底,這是天涯咫尺吧。
一人在前,一人在後,話語這樣少,臨風探手便摸到了胸口那縷青絲,他是要替聽雪還給她的,卻不知看到她提及聽雪眼神那種癡迷時便不忍拿出來,又想起還在王都的老使臣不止一遍的告訴他,不管發生什麼事,邦交第一。
還有三哥的信,這支隊伍人雖少,但也絕對沒有留在墨夷邊陲的理由,所以只能是以保護七色為由,才有留下去的可能。
七色看著舒臨風月色裡乾淨利索的身形,想起如今形勢,上前兩步,「舒臨風,我不是會繞彎子的人,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不會嫁給你,更不會去天都,你也明明白白的告訴我,我若這樣,你會到皇帝面前搬弄是非引起兩國失和嗎?」
臨風觸及青色的指微涼,唇邊苦笑,當真是和自己一樣沒有腦子的嬰兒肥,世上找不出第二個這樣問出的,可是,她碰上的他偏偏也沒腦子,不會動心思,也不想動心思。
於是老老實實的回答,「不會。」
七色心底一顫,看著臨風的背影,看不見他的臉色,回頭走了兩步,卻又停下回過來,「謝謝。」皺眉又問了一句,卻再也不似那番理直氣壯,「你可不可以找些借口別讓你們的皇帝因此生氣——」他不搬弄是非,不代表皇帝不發怒。
舒臨風依然沒回頭,月色在衣袍上灑下如玉細碎的清輝,他又清清楚楚的說了兩個字,「可以。」
七色心底一鬆,「謝謝你。」卻見誰臨風回過頭來,「你會在這裡呆多長時間?」
七色看他臉色平靜似水,心裡反而不自在,側了眸光,「我也不知道,過了這陣子,我要去渝州給看望母妃,守她半年,這是父王的命令。」
她並不防範他,雖然剛才他那四個字那樣少,怎樣的重量她還是懂得,那樣做,拒了他的婚,掃了天國的面子,他卻答應的那樣乾脆,所以她若是再不對他坦率,心裡會很難過。
渝州,就在邊陲附近,半年,應該可以找到她了吧,就在七色要走的時候,舒臨風卻靜靜的說了一句,「那你在多長時間,我在多長時間,我不逼婚,只是給我個留下的理由——」
那眼波碎玉映著月色輕輕撩撥起幾絲柔情,恍惚中還帶著深情,其實他說的是實話,他只是需要留下來,從她身上借個理由就好,可是那句太容易發生歧義,偏偏他又一直捂著胸口,偏偏他的眸子那樣亮,那樣深情。
七色心底一顫,他對她竟然到了這般地步嗎,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臨風忽而笑了,臉上帶出昔日曾有的俏皮,「嬰兒肥,我可是賣給你好幾個人情,你就這麼不給面子?」
七色聽到他蠻不講理的口氣忽而就鬆了口氣,未及開口卻見臨風劍眉一挑,「難不成是怕我呆久了,你會想要嫁給我?」那眼角眉梢唇畔均是挑釁之意,七色臉染上紅霞,「隨你便,你在這裡待到死干我何事!」
說罷轉身,昂首挺胸,颯然而去!
還是那樣驕傲的小姑娘,臨風從懷中摸出那縷青絲,染上月華,在風中潺潺飄搖,這便是草原的風,一轉眼,臉上拂過的卻是荒漠的風,還有著沙粒的味道。
十七歲的舒臨風握著那青絲在風中,任衣角飛揚,卻也不知道自己心裡究竟在想什麼,只是這麼多年,他從未像此刻這般,想要歎息一聲,人間有些事終歸化為的都是歎息吧——
這一聲歎息似乎是驚醒了某些人,姝寒打個噴嚏,墨陵問道,「冷?」
姝寒輕輕一笑,「不冷,總覺得哪裡不舒服——」心中似乎有部分空落落的。
墨陵看著他蒼白的臉色仍然憔悴,但是已經醒過來半天了,精神好多了,以前他只是知道她身上有毒有傷,但是沒有預料到連血液裡都是毒,這次傷的不厲害,卻牽起體內所有潛在的危險。
但是苗矣說這是好事,她這次失血,放出不少毒來。
墨陵靜靜看著她,沒想到面具下是這樣清媚絕倫的容顏,想起那刻的驚心動魄,他是瘋了吧。
但現在突然真的想要瞭解她,保護她,「你身上怎麼會那麼多的毒?」
姝寒心境平和,雖然清醒過來,失望於陌陵看到她的樣子,卻似乎並未記起她,雖然對她很好,但是——不知道也好吧,畢竟陌陵的記憶中也有太多的痛與傷。
現在的她什麼都很淡然,此次生死過後,更是只把腹內骨肉當成唯一的守護,於是對於墨陵的問題回答的也很平靜,「有一次被老婦人算計下毒,有一次逃亡被仇人下了毒手,還有幾次到了邊陲,受傷期間吃了些亂七八糟的藥草的,就這樣了——」
看著墨陵眼底悸動,姝寒狡黠道,「喂,受傷的是我,你那麼激動幹什麼?」
她不知道,她所有慘絕的經歷雖然說的風輕雲淡,但是他卻感覺的到,因為他也經歷過,而且肯定比她要多。
墨陵看了她良久,他也摸不清自己想什麼,但是這樣憔悴,這樣的苦中作樂,這樣的一心求存,墨陵笑了,「以後做我的壓寨夫人吧。」
姝寒微驚,他這次可不像是在講笑話,心中啞然,她經常把他當成陌陵,難免流露別樣的感情,他是不是誤會了,姝寒眼眸一瞇,搖頭。
墨陵皺眉,「需要考慮?」姝寒搖頭,「不需要考慮——」繼而認真道,「我現在就可以給你答案:不可能——所以不需要考慮——」
墨陵眉頭鎖的很緊,姝寒皺眉摸到腹部,認真道,「我只想它平平安安,一生之中無他想。」當醒過來,感覺到孩子的存在,她的心被暖暖的塞滿了。
姝寒的神色也不是開玩笑,他們兩個之間調侃慣了的,卻都知道今日這一問一答,都是嚴肅至極的。
墨陵略微思忖,「若是我保他平平安安呢?」
姝寒一怔,墨陵唇角已經泛起笑意,未及她回答,墨陵已經起身出去了,十一慌忙跟上,「大哥,都還在外面跪著呢。」
見墨陵不語,便道,「大哥,我們都是生死中殺出來的兄弟,何況有驚無險——」見墨陵神色緩和,繼而又道,「而且當時他們都聽說你受傷了——」如此這般那般解釋一番,然後道,「再說她也確實傷了幾位,算是懲罰了,據說那毒發作起來極是厲害,要不是苗矣——」
見墨陵眉峰蹙起,不悅的看過來,聲音漸漸低下去,「不管怎麼說,大家都是因為關心你——」
墨陵卻只說了一句,「你之前不是一直喊夫人的嗎?怎麼現在變成她了?」
十一低頭卻帶了絲不服,那又不是你的孩子,哪裡來的夫人。
墨陵沉聲道,「十一,你給我聽真了,她腹內孩子是我的,只是我忙於戰事負了她而已,你現在把這件事去告訴所有人,願意走的可以走,不願意走的去夫人那裡自己討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