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壓寨夫人(下)
老七卻死死不動,「不許胡來!」他很少說話,所以嗓音都是有些啞的。
那些人見他頑固,也氣憤,「七哥,難道你不知道老大因為這個女人受傷——」
老七本不善言辭,啟唇卻未語,只一雙眼固執的堅守著。
有人冷笑一聲,「哼,帶著別人的孩子,老大怎麼能受這種窩囊氣——」
這些人頭腦簡單,苗矣煽風點火的又是時候,姝寒知道老七攔不住她們了,稍微一用內力,便牽動內息,若這樣和他們拼,那孩子——
老七已經死死和他們扭打.在一起,那幾個人也怒了,使了個眼色,「七哥,對不住了——」就有三四個上來把老七向外拖去。
姝寒清眸深處閃過如刃般寒光,.只把伸手來扯她的那個獨眼人嚇得一顫,步步逼近,那樣殘酷的目光,姝寒不害怕,心卻在滴血,孩子,挺住。突然就想起了苗矣剛才那句話,那麼她的血液該是毒吧。
足尖一挑,將地上一把彎刀踢.起來握在手中,眾人驚詫之餘,未及撲身,卻見一道明亮的光芒閃過,不知是那人眼底的寒光奪魄,還是那飛濺的血液腥鼻,所有近處的人都是滿臉的血。
反應過來的人才發現,這個女人竟然用彎刀把自.己的胳膊砍得鮮血飛濺,臂膀上血還在流,面具外的唇慘白無色,眸光裡帶著鬼魅之狠厲,像極了母狼護子的那種癡狂。
姝寒強忍劇痛,「不立刻讓苗矣解毒,我死,你們陪葬。」
被拖出外面的老七突然就喊起來,「混蛋!你們逼死.她,老大一個都不會放過!」
這句話倒也提醒了他們,他們是不是過火了,老.大幾時說過要這個女人死,有一個唇內濺入姝寒血的人突然倒下去,「真的有毒——」
火氣更上來了,.一個獨臂漢上前道,「你夠狠!我們不殺你,但是你必須當著我們的面把這孩子打掉,老大回來我們自己賠罪!」
姝寒滿手的鮮血,身上也是血,姝寒知道講道理沒用,她撐不住了,就坐了下去,臂上鮮血沿著彎刀滴滴嗒嗒的流。
走投無路,以血為刃,對自己殘忍,對敵人殘忍,不過是為了這個潛在的生命,孩子,你一定要挺住。
一邊的苗矣看打這情形反倒生出一絲不忍,這樣的女子——讓人恨,偏偏——
姝寒淡淡道,「想死,不如大家都死——」
話是這樣說,姝寒心裡的生存意念卻很強,她緊緊提著自己的每根神經,生怕一不小心昏過去,她很疲憊,很痛,只是來不及感受。
人們也愣住了,她坐在那裡,滿身鮮血,像是在守護著什麼,又像是在等待廝殺,眸光很平靜,偏偏讓人感覺的狂瀾巨湧,那慘白的指尖滴著血。
偏偏這時候有一個人因為喝了毒血而倒下去,那邊的苗矣不鹹不淡來了一句,「此毒無解,你們還是離她遠些吧。」
獨臂人氣血上湧,「殺我兄弟,不能放過你——」語畢舉起彎刀便劈下來,「大哥回來就說是我殺了她——」
「啪!」伴著寒芒閃過,彎刀落地,佇立門口的墨陵滿目清寒,眼底悸動雲濤雪浪一般,姝寒緩緩抬眼,眸光觸及他時泛起哀痛,那頭一下子磕在柱子上,面具碎裂而下,瑩白似蝶碎般悄然乍現。
墨陵便僵在那裡,此時的姝寒,只有慘白的臉色映入他眼底,慘白慘白的柔軟,一切模糊起來,就只有血泊中她帶著血的唇半闔半張,彷彿奄奄一息只為最後一絲,那眸光眼波裡的意味刺痛你的心,那蒼涼讓你感覺到慘絕人寰。
血泊奪目絢爛,就只有她的臉是白的,似是雲般的柔軟,彷彿一觸即碎,然而滄浪慘絕中還有一群惡毒的目光虎視眈眈,想要把她最後一縷氣息掐斷。
墨陵的心驀然抽搐——眼底心上都定格在當年的一幕:亦是血泊中,亦是群狼惡虎,亦是孤獨無助,當年那個孩子手腳具廢,他想逃掉,卻連爬的力氣都沒有,他也曾用這樣的眸子望著整個人間,卻沒有得到一絲憐惜,茫茫塵寰,一人匍匐,所受之辱,只有他自己知道。
眼前的她便似當年的他,那樣的不堪的記起他塵封心底從不記起,逃避的傷口碎裂,心在滴血,此時此刻,此情此景,那雙眸子再也無法溫潤。
所有人看見僵立良久的墨陵眸底烈焰似火,猛的奔過來,不顧一切的推開所有人,就緊緊抱著渾身似血的姝寒,「不怕,我救你——他們不救,我救你——」
沉啞的聲音裡竟然是咬牙切齒的意味,所有人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墨陵,他總是帶著如春風般的笑,帶著漫不經心的不羈,和所有人都融入一起。
兵器落地,所有人都跪了下來,帳篷裡到處都是血腥氣味,這溫暖的懷抱,姝寒一直強撐的意識渙散,這溫暖的懷抱與愛護,他記起她了嗎?顫抖著手去揭開墨陵的面具,眸光一觸及那容顏,心間一暖,所有都聽不見看不見,朦朧中囈語,誰也聽不清。
她的眸光變得柔和,漸漸迷濛,墨陵俯首下來聽她的話,「哥哥——」然後眸子一哀,慘叫一聲,「啊——」頭向後仰去,那是體內毒素和體外重傷的衝擊,撕心裂肺的疼的死了過去。
不是沒見過人死,但墨陵此刻卻覺得心痛,抱著她良久不語,像是抱著當年的自己,好久才把姝寒放下,緩緩掃過眾人,目光落在苗矣身上,「不治,我現在去踏平太平村!」然後沉聲道,「都滾出去,她若死了,再也不要和我說兄弟兩個字——」
靜的讓人窒息,他們沒有很強的階級意識,但卻有生死相依的兄弟之情,聞語便都呆在當場,轉身的墨陵淡淡說了一句,「外面有快馬,你們現在可以走了——」
他的意思他們明白,她要是死了,他便去追他們,報仇。
他們看見他緊握的拳裡滴下血來,似是在忍耐著不去傷害誰,老七恨聲道,「還不都去外面跪著——」
這提醒讓所有人都悄無聲息的退出去,齊齊跪在了外面,他對他們有救命之恩,哪怕他真的要砍死誰,他們也不怨。
苗矣看著姝寒良久,終歸低歎一聲。
墨夷在邊陲的駐軍是沿著天朝與墨夷的分界線嶧山一線沿脈分佈的,此時在荒漠與草原交界處,離太平村的那一處,綿延的帳篷在月下起伏,月色滑落在眉目間化作歎息。
墨夷七色在月華里靜靜的失神,後面侍者上前,「公主——」
七色手一揮,秀眉一斂「不見。」侍者低聲道,「公主——」七色突然就發起脾氣來,「我的話你聽不懂嗎?不見就是不見!」
「若兒,才幾天不見,脾氣又見長——」墨夷律戎裝未解便走過來,七色眉目一展,轉身就抱住了墨夷律,「哥哥,你回來了,我還以為又是那個死小子要來了——」
墨夷律歎一聲,卻不忍苛責,七色靈動的雙眸看著墨夷律,「哥哥,怎麼樣,有消息了嗎?」
墨夷律抬頭望向月色,「荒漠太險,呼和將軍也不適應,我們只是在硬撐著,又不能下死手,又擔心二哥先發制人,使什麼手段,只能暫時拖著二哥的軍隊,卻不能再深入腹地——」
七色緊緊的握著墨夷律的手,「三哥,你說,二哥要是先發現大哥,真的忍心下手嗎?」
墨夷律長歎一聲,良久未語,身在皇家,一旦和儲位有關,人與人之間,再無定數。
墨夷稚也太過敏,他們不過是來找回大哥,他居然就耐不住性子,父王的擔心絲毫沒有多餘,看著七色那清澈見底的明眸,唇畔漾起一絲笑意,「不要亂想,我們這次來,只是要把他找回去,二哥那裡我們不管——」
七色靠近墨陵懷中,「哥哥——大哥他放著自己蘄州軍隊不管,幹嘛跑到這裡來——」
墨陵眸光映在月色中,極是無奈,是太恨吧!
七色抬起頭看他,「哥哥,你怎麼不回答我?」
墨陵俯首看著七色那樣如澗水般乾淨的眸子,彷彿感覺到她乾淨的心,身在皇家,以後誰能護你,想起天朝七皇子,竟然覺得他那帶著稚氣的眸子和七色的乾淨是如此相似,心間一動。
抬手撫摸她的頭,笑道,「若兒,你應該見見舒臨風。」
墨夷律看過離此不過數十丈的一處大帳,他對若兒應該是真心的吧,若兒此次到這裡除了尋找大哥,還有一樣便是要逃避這門婚事,不知道他和父王做了怎樣的協議,父王竟然任由他追隨至此。
可是,七色性子太倔,聽雪何時能在她心底真的化成雪,融成水,不再佔據,想著父王意味深長的話,半年後,墨夷將大亂,一切都是注定,可是父王只是擔心是若兒——
當時他說父王,我會保護若兒的,墨夷王卻歎息,哥哥又怎能護她一生。
瞬間頓悟,父王怕是不止是為了天朝和墨夷邦交吧,也許也看好舒臨風,真的有意讓她遠嫁,帶她遠離這一切。
也好,到時候他怕是也身不由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