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壓寨夫人(中)
直到晚上墨陵才回來,滿身的風塵,帶著風沙的味道。
墨陵很忙,帶了幾個兄弟進來,圍坐地上,在羊皮地圖上劃來劃去,姝寒進來時看到這一幕,便欲退出去,墨陵面具下的眼一深,看著那白衣已經要變成沙衣,「別出去了,晚上風還大。」
姝寒哦了一聲,對著所有投來的怪異眼神微微一笑,帳子並不大,十一扯著她的袖角示意她向後面的毛氈上去,姝寒倒也不客氣,剛坐下,一陣倦意襲來,一天一夜未睡,現在才覺得實在難受。
可是那邊一群大男人說著行軍打仗的事,姝寒怎麼也睡不好,十一低聲道,「睡不著就吃些東西吧,這是牛肉——」
姝寒接過來,她還真餓了,孩子定然更餓了,姝寒道了聲謝,直把十一聽的一愣,姝寒咬了一口,然後低聲道,「哪裡來的?」心思一轉,「部落裡是不是專門有負責後勤的——啊,就是弄吃的——」
十一點點頭,「大家有專門負.責糧食的——」直接說專門負責打劫的不就結了,姝寒伸手遞給他,「你也吃些吧」。
十一搖搖頭就走了,姝寒抬眼掠.過那群商議的人,那數道眸光便射過來,眼神極是怪異,繼而又齊齊收回去,因為墨陵把他們掃了一遍。
老七悄悄繞過來,一如過往沒.有說一句話,卻掛起一根棍子,然後把毛氈掛了起來,把姝寒和外面隔開來,姝寒心中便一動,這個老七不言不語,臉上有塊疤,卻悉心的讓人意外,姝寒低聲道,「謝謝。」
老七低了眼,遞過石碗裡的水,沒說話便走了。
這水比上次給她的清多了,幾乎沒有沙子,姝寒吃.飽了喝足了,便臥下開始思考,這樣惡劣的環境,他們能這樣團結,那定然不是一般的生死之誼,白日見過的那些人,要麼帶著面具,要麼少胳膊斷腿的,每個人的身後都有一個慘不忍聞的身世吧。
墨陵一夜也不知道在沉思什麼,姝寒只知道他沒.睡,卻也不知道他眸子幽深,直直盯著那帳篷大半夜,直到黎明才閉了一會眼,卻又被姝寒低微的一聲痛呼豁然睜眼。
見姝寒眉頭緊鎖捂著腹部,墨陵把她扶起來卻.又皺了眉,「你再等等,苗矣今天就能到。」
姝寒緩過那口.氣,蒼白的眉心安靜下來,已經意識到墨夷此時的境況動亂,怎麼敢招惹天朝,臨風沒有理由會出什麼事,對墨夷私家的事她便懶得管了,還不如靜心讓這個小生命安安全全的來到這個世間,這一清心寡慾便什麼都不問了,對這墨陵輕輕頷首一笑。
苗爺爺風塵僕僕的來了,先被人請來看病,既然用他的醫術來換整個太平村的太平,他也認了,看到是個戴面具的女子,便也探手去摸脈,結果立刻退回手來滿臉不悅,這個丫頭怎麼陰魂不散,雖然知道那死訊可能是假的,但也沒想到又和他打照面,想起因她受牽連的阿印被人抓去杳無音訊,怒氣橫生,突然真的想這個禍水應該早點死掉才好。
墨陵眸光帶了笑,語氣還算溫和,「苗爺爺,你不會連第一個病人都不給看吧。」苗爺爺眸子深邃,「除了這個人,一百個人也可以。」
姝寒聞語並不吃驚,淡靜道,「苗爺爺這把年紀該累壞了,還是早點去休息吧——」眼波微挑,笑謔道,「省的在這裡看著我堵心——」
苗爺爺聞語拂袖便走,一把利刃橫在頸子上,姝寒看見墨陵那溫雅的眸子裡泛起殺意,依然笑著說,「治不治?」
姝寒本來真的沒打算為難他,可是想到腹內孩子,心中換了別樣意味,她走到苗矣面前,「苗爺爺,我不求你解我的蠱,只求腹內孩子平安。」她溫言裡帶了一絲柔和的哀憐,「這應該不會破壞你們的族規吧。」
苗矣被她眼底母性的溫柔微微動容,但還是搖了頭,想起先前他還向太叔公為她求情,可是她居然又牽連阿印,生死杳然,他現在恨她。
那彎刀上翹,立刻抬住了苗矣正在表示拒絕的動作。
姝寒也被墨陵那眼底殺意震撼了一下,看到苗爺爺那不屑的一瞥,魔鬼面具下那唇角微笑瞬間銳利,冰寒間雪刃染上血絲,苗爺爺卻淡定笑了笑一笑,居然是挑釁的意思。
姝寒心底微驚,她沒想到墨陵此刻脾氣竟這般,柔軟的手輕輕推開那愈深的彎刀,直把那指間滑出一絲血,墨陵看著瑩瑩如玉的晶瑩手指,心中微軟,那彎刀放下來,卻是冷笑著的盯著苗矣。
笑裡藏刀。
姝寒卻伸手拉住了墨陵的衣袖,笑著對苗爺爺說,「去休息吧。」
苗爺爺頭也不回的走了,姝寒猜到可能戰事太過緊張,墨陵心情不好,正思索該怎麼開口,墨陵卻一反常態的說了一句冷話,「我是說過要保護你不受傷害,但是沒說要保護你肚子裡孩子——」
姝寒聞語一怔,墨陵卻已經甩掉她的手而去,難道他們要保護的東西發生衝突了,單知道墨陵是個深不可測的人,還沒見過發起脾氣來如此森然。
老大生氣了,老大從那個女人的帳篷裡出來眼底如霜,帶人馬走的時候舉手投足間都帶著怒氣,兄弟們全部知道了。
墨陵這一走便是幾日沒回來,由於姝寒遭到誤解,兄弟們的眼神自然是不太和善,只有十一和老七知道多半是因為苗矣才生氣的,但是十一這次有任務去了其他分部落,只有個老七,不言不語,並不向任何兄弟解釋。
姝寒也不太在意,那些對她來說都無所謂,該吃吃,該喝喝,老七照顧的很好,沒事便坐在那裡看羊皮卷,荒漠地勢,生存戰爭博大精深。
不知不覺竟然十日過去了,姝寒隱覺的部落裡氣氛不太對,隱約中似乎有墨陵受傷的消息,老七和啞巴一樣不說話,別人看她的眼神都敵意,便強自靜下心來看那羊皮卷,意外的來了以為不速之客,苗爺爺。
姝寒客氣的遞給他水,苗矣神色不善,蒼勁的眉裡橫著不悅,「你知道嗎你的毒深入血液,你卻是活不了多久了。」
姝寒故作不聞,忙她自己的,良久苗爺爺才開口,「你還如此安然,你知不知道阿印被人帶走了——」
難怪一副要把她挫骨揚灰的樣子,姝寒眼底一顫,「誰抓的?」
苗爺爺見她眉目間關心神色,語氣稍緩,「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這個沒良心的人,但是這幾天我在這裡也實在是過的不自在,經常夢見已故多年的老友,阿印的爺爺,我就覺得有愧於心。」
姝寒眉間一忖,「是不是天朝的軍隊。」苗爺爺點點頭,姝寒神色立刻緩下來,墨夷不管哪個王子都沒有理由抓阿印,只有可能是臨風要找她吧。
但見苗矣對她的神色,心裡也不自在,有意氣氣這個老頑固,姝寒好整以暇的笑笑,「我是快死的人了,別人死活和我何干!」
果然苗矣抬手就揮掉那碗水,氣的鬍子發顫,「我真是看錯了人,還當你是——」
姝寒恰好腹內疼痛,感覺到自己連累了孩子,連個大夫都不救她孩子,心中一酸,更是對這老頭沒了好意,眉梢挑起泠泠笑意,「當我是好人?還記得太平村出過的白衣妖女吧——妖老大的手是我砍掉的——」
苗爺爺豁然起身,鬍子發顫,「你你——」他這一怒,姝寒心裡微微舒服,孩子,以後我們相依為命,不求這些自以為是的傢伙。
苗爺爺一向也是淡定的人,望著姝寒眼底挑釁,漸漸鎮靜下來,突然就想起這些日子部落裡那些人對姝寒的態度,那日的事他自是清楚的很,於是提高了嗓子道,「你身上懷著別人的孽種,人家不顧這些把你帶回來,對你仁至義盡——你居然還——」
姝寒心神一凜,瞬間明瞭他的意圖,剛欲出手,腹內一陣疼痛,怕傷到孩子,便不敢使內力,只是細了眸子盯著苗矣。
這一嗓門卻是招來不少人,還當裡面發生了什麼事,很少說話的老七突然就對著苗矣撲上去。
苗矣卻喊的更帶勁兒,「這不是你們老大的孩子,你們不除了這孩子,你們老大一輩子都不痛快——」
姝寒此刻深信,人在有恨的時候什麼齷齪的事都幹的出,他恨她,居然就要對她最在乎的下手。
老七聽到此話手下也鬆了,外面已經闖進七八個人。
苗矣冷笑,「被這個女人氣成那樣上戰場,能不受傷嗎?」
那些兄弟們已經被墨陵受傷的消息沖昏了頭腦,部落裡階層並不嚴格,除了了那幾位頭領都跟隨陌陵而去,這些人身份基本平等,聞語忿然的很。
姝寒心思飛快的轉動著,苗矣再說的什麼她也沒聽進去,但感覺到他們看她的眼神愈是有殺意,殺意圍過來,姝寒便握緊了袖底玄冰絲。
感覺到已經快要窒息的圍攏,突然一道身影擋上來,是從不說話的老七,「住手!」
這是所有人聽見老七第一次開口說話,都以為他是啞巴,他雖然排行第七,但與兄弟們相交甚少,只是負責細碎事物,這些人等級觀念又是極低的,只愣了片刻,上前便推他,「七哥你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