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又不太平
在阿印叮囑了半天姝寒不要說話,由她來說就好,果然天才亮不久,村長等人就來了。
還好太叔公在前,阿印慌忙上茶,這老頭倒也愛喝茶,村長好得等著他把茶喝完,才憋著氣盡量友好的對阿印說,「你表姐也該睡醒了吧。」
阿印陪笑道,「表姐昨晚洗澡感冒了,行動遲緩——」村人們想起昨日笑話,都笑起來,村長一時尷尬,又不能發火,只得乾咳幾聲,硬將火氣壓下,這下氣氛卻緩和的多,大家坐下喝茶喝的蠻好。
不過終歸躲不過去,進屋把姝寒攙了出來,姝寒站在太叔公前低頭輕輕稱呼了一聲,「太叔公。」
太叔公放下茶,「嗯,好。」他抬眼看過這個輕紗遮面的女子,想起阿印所說她可憐的身世,怎麼也不忍心讓她摘下面紗,於是咳嗽一聲,「你經常晚上出去?」
姝寒頭卻更低,阿印忙道,「叔公,她一向不愛說話的。」
太叔公哦了一聲,拄著拐棍.又說,「這些茶都是你自己弄得。」
姝寒點點頭,太叔公又哦了一聲,「聽說你還會彈琴?」
姝寒又點點頭,旁邊村長終於坐.不住了,看情形搞不好還要讓她彈琴,「太叔公——」
太叔公醒悟似的回頭對眾人.道,「我看這孩子老老實實的,哪裡是你們猜的那樣,誰要不信可以當場來問。」
哪有那麼不長眼的,見太叔公如此意思,便也都裝.傻,村長卻從心裡煩透了這個阿印和她表姐,「可是這樣誰也沒能證明她的清白。」
阿印也知道村長這人是非常記仇的,今天不讓他.死心了,以後沒她們好日子過,低眉眼波轉著,才發現太叔公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似乎洞悉了她的想法,咳嗽一聲,「祖上說妖和人的脈象是不一樣的——」抬眼對姝寒道,「丫頭可願意讓當場證明。」
阿印鬆一口氣,太叔公這是為他們在擺脫啊——姝.寒未語,阿印已經匆忙拉住姝寒的手,「好好——」
村長憋得說不.出話來,於是便去請村上醫術最好的苗爺爺,才發現苗爺爺沒來,其實苗爺爺當時一聽這事剛睡醒的他退回門內繼續去睡覺了。
於是年輕的樸先生過來,「我來吧。」
姝寒似是有片刻猶豫,她並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她的身體狀況,尤其最近,比以前還要厲害,那毒肯定愈發的明顯,但是阿印已經答應了,她靜靜的坐下,伸出手,樸先生覆上她的脈相,眉頭一蹙。
眾人皆緊張中,村長尤甚,良久,樸先生靜靜道,「姑娘的脈搏與常人無異。」
阿印心中提著的一口氣落下來,聽的眾人間也有唏噓的,太叔公面色和善的撫著鬍鬚,只有村長的臉色不太好。
但是那樸先生卻皺著眉又來了一句,「太叔公,還有一句不知當講不當講。」
太叔公點點頭,示意他講。
「這位姑娘已經有了兩個半月的身孕……」
太叔公臉色瞬間鐵青,扶著拐棍的手發顫,清楚的記得阿印給他講她表姐的淒慘身世,在一場大火中毀容,父母皆亡,無處可依,才流落至此,他善心一發才壓下了村民的抗拒做了主,沒想到——!
村民嘩然,苗族人對姑娘清譽看的極其重要,冰清玉潔那是對祖先的敬重,對神的信奉,如若未婚先**,便是罪孽深重,更何況未婚先孕。
阿印腦子轟得一聲,她也怎麼沒想到寒會有身孕,此刻的她想起一年前因為被荒漠部落人欺負而**的阿花,是被村民祭祀神靈時在高台上燒死的。
心中一陣膽寒,低眉看不清姝寒的臉色,姝寒只是低眉,她眼底情緒皆被垂下的長睫掩了去,她其實聽不到身邊的喧囂,她從來不知道她的身體裡原來已經有了一個生命。
「難怪我們最近村子總是不太平,竟然留了這樣的人在村子裡,如此不乾不淨!」
「神啊——請原諒我們——」有人扶額祈禱。
「燒死她!」有人義憤填膺。
……
太叔公只是鬍子發顫的說不出話,村長卻已經帶人圍向姝寒,阿印心裡真的發了慌,上前將還在失神的寒護在身後。
卻被幾個壯漢上前拖到了一邊,人們見白紗遮面的姑娘卻似什麼都知道似的,兀自低眉。
「寒——快跑——」阿印大喊,「啊——」直到大喊一聲,姝寒才驀然抬眼,看見阿印臉上被人打出血來,眉目清寒,「住手!」
恰次時刻因為剛才想到這是舒夜的孩子,頭腦發暈,那毒隱隱作痛,心中千絲萬縷的糾纏絞痛,手扶住胸口,另一隻袖內銀針數枚凜然。
阿印跪向太叔公,「太叔公,她不是我們族人啊,她憑什麼要守我們的規矩,這對她不公平,太叔公——求求你——」
太叔公見阿印淚流滿面的哀求,心中長歎,畢竟這個孩子從小他就喜歡,但是他心中卻也怒極。
扣起袖內銀針,姝寒亦明白,為了阿印還能在她的族裡安然下去,她不能這麼做。
體內毒發作,跌到牆上,手捂胸口,咬牙揚起頭平靜道,「我結過婚嫁過人,是有丈夫的人。」
人們不禁再次怔住,村長冷笑,「那你男人在哪裡?」
姝寒淡定道「他會來找我的。」
阿印猛的向地上磕去,「太叔公,我求你們不要燒死她,求求你們——」太叔公拐棍一敲,人們不再喧嘩,大聲道,「先把她關起來,一切調查清楚再說,若是她說謊,再來祭祀神靈也不晚。」
人們聽太叔公說話的聲音極為沉重,神色也不好看,就也不多說什麼,村長向太叔公恭謹的點點頭,回頭喝到,「先把她關到祠堂柴房裡,等查清楚再說,我們族風清明,不能因為一個外來人壞了規矩,但也不要枉殺好人。」
村民們似乎覺得他們的村長和太叔公總是有理的,他們說了,他們便向那個方向思考,嗯,對的,先把這個女人關起來。
祠堂的柴房其實就是有些冷,倒也清靜,聽著村子裡似乎有些動亂,所以也沒有人顧得上她,三天內阿印偷偷來了五次,每次帶來藥草,說是苗爺爺讓帶的,姝寒吃了便知道這位老人給她的是抑製毒發作的藥,大概是知道她快要被燒死了,所以不想讓她受這噬心之痛。
姝寒無事了,就撫著腹部想,這裡竟然有一個生命,對於她這樣幾乎把生命中一切都活到淡然的一個為了生存而生存的人,究竟是悲是喜,究竟該是不該——
姝寒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太久,任其自然吧,她知道自己眼下還有一劫,她的一生中注定波折不斷,孩子,我不會刻意丟棄你,在這樣的亂的塵寰,你若能隨著我劫後生存,那是注定你要來到這個世間,即便那不是你的福氣,悲苦歡樂,你總會嘗一遭。
這天晚上阿印來了,咬牙道,「寒——這兩天邊陲駐軍和上級官員總是來禍亂,所以沒有人顧得上你,但是他們已經走了,村長他們肯定要來找你的麻煩了,你——」抬眼望了望姝寒,「你離開這裡吧。」
雖然阿印三言兩語,姝寒卻聽出其中意味,村子禍亂,村長他們定然又把這筆帳算到她頭上了,其實她是想離開了,因為太平村注定沒有她的太平日子了,可是事已至此,她若跑了,受連累的定然是阿印。
姝寒道,「你會陪我一起離開嗎?」
阿印眼底一顫,把進門就在忍的淚生生又忍回去,「寒——你不用擔心我,太叔公他不會對我怎麼樣——」牽強擠出一抹笑,「今天夜半村民會在東邊開會,你從西邊走——」
姝寒看著她,「你跟我一起走。」
阿印見她神色篤定,緩緩道,「寒——這裡是我生長的土地,是我的家,是我的命,我的父母,我的鄉親,我的牛羊——我的一切都在太平村——」
姝寒聞語便再也不勉強了,阿印的信仰在這方土地,姝寒淡淡笑了笑,「好,那就不離開。」
阿印很少看見她笑,淚眼濛濛的有些發呆。
姝寒反握了她的手,「其實我也喜歡這個地方,你不用擔心我,我再想想其他辦法。」
阿印本來想勸她,卻看她清淡的眉目間有讓人無端心安的堅定,想了想,「寒,其實這時候兵荒馬亂,附近全是兵爭之地,離開真的不是上策——」略一思忖,「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留下來,我就是覺得你肯定不願意。」
見姝寒不語,阿印道,「只要孩子的父親——」見姝寒低下眉去,阿印說,「後半夜我來找你,不管離不離開,你平安就好,我再去求太叔公。」
阿印離開後,姝寒安靜了一會兒,挑了挑眉,懶得去想,即便到了祭台上,她也知道逃生之法,實在不行就只好「死」在高台,最起碼那樣不會連累阿印。
低頭看向腹部,吹一口氣,恰好頭上的窗外一片葉子飄來,姝寒抬手拈住,放在唇邊吹起來。
淡淡的清音飄吹,靜了夜闌,若仔細聽,竟然還是那碧海潮生的曲音。
雖然聽到了外面的腳步聲,姝寒懶的去聽,淡淡的把那曲子吹完。
月色朦朧中映著窗上的人,黑色斗篷有些飄忽,「你們部落裡的大夫醫術很高的有些出人意料,居然都可以出來活動了。」
黑斗篷聞語淡淡一笑,「沒想到這麼快我就要來救你這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