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太平村
在墨夷的邊陲有一處太平村,村民多是苗族人,墨夷苗族曾經和墨夷王族發生衝突,流落至此,在天朝和墨夷的烽火中生存了這樣一方土地。
只是這名字純屬願望,這裡從祖先開創就從來沒有太平過,墨夷官兵無事了便來燒殺搶掠一下,天朝官兵偷襲時不小心捎帶著經過一下,反倒是墨夷和天國交戰時,有時候需要一下軍糧物資,還會手下留情。
於是這個太平村在戰爭與烽火不太平的年代中苟延殘喘的生存下來。
阿印是個十八歲的姑娘,有著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樑,草原姑娘特有的漂亮嘴唇,只是皮膚被草原的風吹的有些粗糙,膚色偏黑,這天她牧羊回來,便匆匆熱了奶酪去了茶館。
「寒——寒——」進的茶館,只看到一架琴,卻沒有人,阿印倒吸一口氣,眉間一鎖,肯定又是犯病了,便匆忙到處找。
卻不想一轉身看見白紗遮.面的女子緩緩走來,眉間一喜,「我還以為你又犯病了,快些過來,奶酪就要涼了。」
白衣女子似是不忍辜負她的好.意,眼中並沒有多少情緒,接過那奶酪便喝起來。
阿印看著她的樣子,往事便一幕幕展開。
那還是兩個月前的冬天,草原.上覆著雪,阿印去狩獵,不想碰上了狼群,雖然從小在草原長大,對狼司空見慣,但是碰上狼群還真是少見,她慌了手腳只見群狼逼來,卻聽利箭逼來,為首的一隻狼倒地,狼群竟然散去,抬頭便看見遠處一個身形倒地,手中還握著弓。
於是阿印把她背了回來,這個看起來柔若無骨的.女子竟然傷痕纍纍,幾乎體無完膚,但是阿印給她擦洗完滿是污垢得了臉後,不由得眼前一亮,那臉真是瑩白如玉,眉眼清潤,草原上不會生出這樣美的女子,但是她也不禁發愁,苗族一向族規慎嚴,不允許外來客住進村子。
阿印在太叔公前跪了三天才,才把她的「毀了容」的「.遠方表姐」留下來,一個月後她才可以下地走路,但是她從來不說話,而且阿印知道她身中劇毒,很沒有規律的發病,這個往日沒有任何表情的女子會在毒發時拿針狠狠的扎自己,阿印抱著她不讓她自殘。
直到那時她才淡淡說了一句話,「我在解毒。」阿印.才知道她不是啞巴。阿印想總這樣也不是辦法,便去求村裡的苗老先生,和阿印逝去的爺爺極有交情,那先生也是個好心人,摸了她的脈便道,「丫頭和天朝皇家有關係。」
阿印清楚的記.得她沒有說話,向來平靜的眼底竟然掠過一絲清光,從那以後阿印知道了她是天朝人,但是苗爺爺卻說了一句很不符合他們苗人的風格的文縐縐的話,「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丫頭自己保重。」
阿印非常苦惱,這村子裡還沒有苗爺爺治不了的病,於是只是更好的照顧她,阿印發現她總是在發呆,似是若有所思,又似是什麼都不在她眼裡,阿印怕把她悶壞了,有一次便帶她去牧羊,結果她竟然很奇怪的拔下馬尾做了一把琴,樂器的名字還是她說的。
然後就經常彈琴,彈來彈去總是那一首曲子,阿印不知道她彈得什麼,只是特別好聽,彷彿看見萬道霞光照過來的感覺,讓人感覺活著特別好。
又一個月後,恰值冰雪初融,草原上初露花色,到處都是希望的田野,特別惹人的眼,那日她彈完那首曲子,草原上的風吹的她衣袂飛揚,她突然揚起臉,阿印看見花色和希望在她眼波深處極是動人,然後聽見漠然的女子說話,「謝謝你。」回過頭來對她說,「我叫寒——」
然後她就開始用草原的水加上草原的花草做東西,寒說那叫茶,自此寒會跟阿印說話,「茶是綿長的東西,酸酸甜甜不在一時,悲喜也不過一刻。」她頓了頓,「人應該像茶一樣活著,終其一生,希望用在。」
阿印似懂非懂,只知道她說這話時眼神雖然滄桑,但是她的聲音極好聽,她捻落茶葉的手指極好看。
後來寒就自己開了茶館,她喜歡穿白衣,彷彿草原裡的雪花,村裡的人一開始極不習慣這個人和她的茶館,但聽阿印說她身世極是慘淡,又毀了容,所以沒有人去搗亂。
後來慢慢的,好多人都喜歡上了茶館,因為那種從沒有喝過的東西確實好喝,而且會有動聽的琴音,愀然空靈,但是茶館的主人從來不來見人。
案上有一排茶壺,每個茶壺上貼著標籤:碧螺青、萱葉紅、紫堇蓮、蘆菱草……
客人自己倒茶,更讓人奇怪的是還沒有人收銀子,都是人們自願,有心裡過不去的便自己把銀子放在櫃檯上。
只有阿印知道晚上她才會出來將那些茶葉換掉,阿印會過來幫忙,給她送奶酪,還好,就在隔壁不算遠。
但是中間也有搗亂的,年輕的小伙子們,村上那幾個混混們會經常不懷好意的嘀咕。
那天夜黑風高的,阿印端著奶酪走的急,便聽見有聲音,躲在暗影裡仔細的聽。
「我有一次見過她,那眼睛真是漂亮極了——所以我打賭她肯定是個美人——」
「美有個屁用,都毀容了——」
「你怎麼知道她毀容了,傳言而已,你見過嗎?」
「老大,即便是毀容了,想必她的身子也是——」
「啊——哪個狗*養的!」撲老三捂著頭回過來,便見阿印手中舉著粗粗的棍子站在身後。
「哎吆,阿印啊,是不是這麼久不見,想哥哥了——」
「呸!」阿印臉氣的通紅,「你們七條蛇真是德性不改,咱們找太叔公理論去。」
妖老大賊眼一咪,「丫頭騙子,老三,讓她知道我們是七條龍,不是七條蛇。」
欺老四上前耳語,「太叔公一向偏著這丫頭,我們是不是少惹她。」
妖老大翻個白眼兒,老四上前賠笑,「阿印姑娘,那個女人身份不明,搞不好不是咱們族人,我看把她留下太叔公就已經極不滿意了,你還是——」上前塞了塊玉到阿印手裡,「你看老大都半年沒碰過女人了——」
「我呸!」將那玉甩回臉上,阿印抬手就去打老四,打得欺老四嗷嗷直叫,妖老大徹底惱火,手一揮,七個人便湊上去,阿印雖然心裡害怕,但也只能豁出去了,拿棍子亂打起來。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棍法這樣好,因為她根本不會,只是憑著本能亂打,但是那天棍子特別爭氣,那棍子碰到誰那人哀嚎一聲倒地。
直到把七個人齜牙咧嘴的爬走,阿印進的屋中,才發現寒竟然一直坐在那裡看著她,桌上擺著一把石子,她指尖還帶著灰塵,似乎剛剛玩兒過石子。
阿印轉過頭上前安慰她,「你不要怕,以後我來陪你睡,這幫兔崽子!」擦擦額頭的汗,「唉呀,奶酪都扔了,我再去給你端一碗——」
「不必了——」寒靜靜站起來,揀起地上小樹枝,「向上點的時候要有腕兒使力,向下的時候用肘部,不要用蠻力,要靠靈活性——」
也就那次之後,阿印才知道原來她深藏不露,直到她連暗器都教給她,阿印果然厲害起來,有天居然把欺老四差點兒打殘廢,阿印高興的去摟她,「謝謝你——」
寒卻只是淡淡的,「女孩子應該有保護自己的本領。」
阿印腦中突然誕生了一個想法,「寒,我們昂達如何?」
寒淡淡的看著她,阿印笑道,「昂達就是結拜的意思,以後我就是你妹妹好不好?」
阿印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卻在那明眸深處發現一絲動容,卻又瞬間寂滅,「不好。」
阿印搖著她的肩,「為什麼啊?」
寒靜靜的說,「我是不詳的人,跟我親近的人都會倒大霉。」
阿印皺眉良久,「我不怕,我保護你。」
寒淡淡看了她一眼,進了裡屋,阿印聽著琴音從屋子裡傳出,撅著嘴趴在桌上睡了,醒來發現身上披著一件外衣,不解的歎歎氣,便又去放羊了,過著她快樂的日子。
墨夷邊陲地勢特殊,草原荒漠相鄰,到了春天,荒漠裡的小部落會來打劫,還有不定時間斷性來搗亂的邊陲駐軍,還有內地高級官員撐的閒得沒事了,來「視察」一下,說白了,這個太平村在春天尤為不太平。
在這些馬上要降諸之時,阿印自然是給寒仔細講解,「蠻人部落來了呢,要藏起來,他們雖然粗野,反應卻比較遲鈍些,只搶東西;邊陲駐軍都是些多年過苦日子的兵,打仗偵查偷襲那最是擅長,躲也躲不掉,但是他們心都不是特別壞,所以對他們,只管說好話;至於上級官員,那真是虎狼,能躲就躲,躲不掉就說好話,說了不管用只能拚命——」
寒靜靜的聽著阿印說,看她的眼中掠過讚賞,這就是太平村人的生存之道,在這樣的烽火硝煙中他們美麗頑強的活著,卻見她說道最後眸子漸漸黯淡下去,於是寒第一次看見無憂的阿印咬緊嘴唇,掉下淚,「我爹被他們殘害,我娘被他們——糟蹋,兩歲的弟弟被他們摔死——」
幾句話卻訴說了那樣悲苦的人事,寒良久平靜的心掠起漣漪。
阿印感覺覆在她手上的清涼的手,和她清淡的話語,「我們都要好好活著——」
阿印抬起淚眼,重重的點點頭,「我們都要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