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逃亡(下)
「姐姐,我什麼都不求,我知道你的心其實是極好的,即便我曾經對不起你,因為我改過,你亦在試著原諒我,所以求求你好不好,回去吧——」
見聽雪和姝寒雖然眉間動容,但都是一樣的態度,並沒有回去的意思,蘇瑩瑩拉著二人,「姐姐,這樣好不好,我回蘇府住——等你想見我了,我再回王府上——」
見姝寒仍然無動於衷,蘇瑩瑩哀憐道,「祁兒現在都會叫娘了,他叫你母親,姐姐——他看到你比看到我還高興——」
一個月的孩子怎麼會說話,此刻的蘇瑩瑩驀然讓人心疼,那時那刻,姝寒突然想,這樣深愛舒夜的一個人若是能陪伴舒夜一生,也未嘗不好。
姝寒低歎一聲,向一邊走去,聽雪突然拉了蘇瑩瑩的手走向一側,幾句耳語,蘇瑩瑩已經面色幾變,又很怪異的看姝寒,眼中意味百般,蘇相心下一緊,剛才瑩瑩明明已經說動二人,可是看這情景,尤其是聽雪看姝寒的眼神兒,心下一狠,眼中泛起殺意,此女不除,聽雪勢必與自己一輩子為敵,而且最後肯定遭她連累,非把雍帝逼急了不可,何況她在一日,瑩瑩又怎能幸福。
於是在聽雪和瑩瑩耳語,姝.寒失神之際,蘇相打了個手勢。
蘇家死士何等凌厲,五名暗衛齊.齊拋出暗器,還在失神的姝寒驀然耳邊驚風,眉間一凜,身形雖然掠開,臂上已經挨了鐵蒺藜,其餘數枚被掠來的聽雪長袖擋落。
聽雪見暗紅的血沿著姝寒的.臂流下來,知道中了劇毒,冷冷看過蘇瑞,只看的蘇瑞一顫,抬手撕掉姝寒的衣袖,唇覆上去便為她吸允,姝寒臉色慘白,冷汗直流,「聽雪,別——」
蘇瑞氣極,眼底殺意更濃,他的兒子,他是他的兒子.啊!他身上流著他的血啊!
蘇瑞手一抬,數枚暗器而來,聽雪知道這毒不及時.吸出來會出大問題,乾脆身形一轉,將姝寒護在懷中,將後背坦露於暗器之下,余出的右手掌風便向後擊去,姝寒看見一枚晚發的暗器並沒有被掌風擋回,顧不得臂上聽雪吮吸的劇痛!
抬手凝神聚氣,在聽雪臂隙間將那暗器擋了回.去,心中對蘇瑞對聽雪下手怒極,袖底銀針飛出,真奔蘇瑞,其實即便此刻,姝寒也沒有對準他的要害,但是卻怎麼也沒有預料疾奔上來擋在蘇瑞面前的蘇瑩瑩,恰好將咽喉對準了那銀針。
「瑩瑩,瑩瑩——瑩瑩!」.蘇瑞撕心裂肺般呼喚令聽雪也緩緩抬起頭,吐出口中毒血,看見姝寒慘白的臉亦是呆呆的看向蘇瑩瑩,聽雪的心中一陣翻江倒海的刺痛,驀然舉步奔去。
探手蘇瑩瑩脈搏,指尖一顫,心底一涼,蘇瑞柔聲道,「瑩瑩,你堅持住,爹爹帶你去找大夫——」這話說的如此絕望,聽雪醫術精湛,又何須找大夫,可是看見聽雪慘白的臉色,他不知道要說什麼。
蘇瑩瑩慘白一笑,扯住蘇瑞的衣襟,「爹爹,不必了——」
聽雪仰著臉不肯低頭,蘇瑩瑩努力的喚一聲,「哥哥——」聽雪低下頭來,「我在。」蘇瑩瑩抬手抹掉聽雪的淚,「哥哥——不哭——你小時候都是這樣——這樣說瑩瑩的——」
蘇瑩瑩努力擠出一抹笑,「哥哥是這世上——最好看的人,不許——哭——」
聽雪的淚和雪花一樣無聲滑落,「瑩瑩,是哥哥對不起你。」
蘇瑩瑩努力的拉著蘇相的手和蘇晚的手,覆在一起,「哥——他是我們——爹爹,以後不許——不許——氣他——」
聽雪點頭,對老淚縱橫的蘇相卻又搖搖頭,這一針透咽喉,見血封喉,只餘一縷氣若游絲——絕無可救。
蘇瑞再也抑制不住,顫抖著緊緊抱著蘇瑩瑩,淚沿著蒼老的輪廓流下。
蘇瑩瑩眼光看向走近的姝寒,「姝寒——其實我一直恨你,直到現在——都恨——你害舒夜——一生不快活。」
姝寒臂上流血,臉色慘白,不知道支撐不住還是有意屈膝,突然跪倒在地,「對不起,我賠你一命!」
聽雪眼疾手快,抬手擋落姝寒手中短刃,卻再也不肯抬眼看姝寒,蘇瑩瑩呼一口氣,奄奄一息,「姝寒——不要這樣,祁兒他喜歡你,若是舒夜不喜歡他,你和哥哥把他帶走,替我好好把他養大,算是——咳咳——還了我的命。」
說道舒祁,她的淚水終歸是流下來,和血融在一起,孩子你還那樣小,我卻要棄你而去,你額娘一生這樣可笑,愛了一輩子,也沒有在那個男人心上留下什麼,也許死了是解脫,也許死了,他還會記起我,可是,孩子,額娘對不起你,捨不得你啊——
蘇瑩瑩抬頭看向蘇瑞,「爹爹——放哥哥和她走——不要——不要為難——」一句未完,柔軟的手無力的垂了下去,眼睛靜靜的閉上了,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間,只有臉上還在淌著的淚,承載著哥哥和爹爹的淚一起變涼。
蘇相仰天長嘯一聲,大哭出聲,他這一生叱吒朝堂,卻是這樣的命運,白髮人送黑髮人。
聽雪只是無聲的落淚,他以為自己是不會哭的,此刻方知,原來對妹妹多年的愛在某一刻用淚是流不盡的——
姝寒癡癡的看著天,彷彿看見命運的齒輪就那樣輾轉,將她夾在中間碾碎,要將她四分五裂,她走到蘇相面前,將劍遞到他手中,「蘇瑞,既然我不能替哥哥報仇,那麼你就替你女兒報仇吧。」
蘇瑞淚眼中泛出狠厲,殺意凜然,顫抖著接過那劍,對準姝寒的胸口,姝寒靜靜閉了眼。
蘇瑞低眼看見聽雪漠然的眼神,可是眼底那絲刻骨的痛還是被他看在眼裡,「我已經失去一個女兒,不想再失去一個兒子——」
「匡當」一聲,兵刃落地,蘇瑞低頭抱起蘇瑩瑩,緩緩向前走去,「瑩瑩,爹帶你回家——」蘇瑞瞬間彷彿老了幾十歲,形容枯槁,步履蹣跚。
侍衛全部簌簌跟上,片刻後,只有掉落地上的火把照亮聽雪蒼白的臉色,他這一生清心,只有兩份守護,妹妹和姝寒,如今妹妹走了,死在姝寒手裡。
兩份守護同時破碎,一邊是瑩瑩,一邊是她,情何以堪——抬眼蒼穹,冷風將披散的長髮飛揚,飛揚的孤絕。
姝寒走到他面前,抬手抹去他唇角的毒血,那還是她的血,靜靜道,「看來我們是注定一生孤獨的人,聽雪,保重。」
姝寒拖著殘破的身子孤身上路流離,從此天涯海角,只是一個人。
聽雪靜靜的立在風中,看著她遠去,眼底絕望湮沒一切,我再也不能陪伴你,守護你,靜靜闔了眼,滴落最後的晶瑩似雪的淚,為瑩瑩,也為你,保重!
暗夜中,姝寒一步步走著,不知何時,月悄然出現,照亮遠處的山峰,起伏跌宕。
舒夜,保重。
聽雪,保重。
此後冷月深處,孤峰影裡,飛鴻獨自。
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千峰無人,萬山獨行,當體內痛楚傳來,姝寒愈漸清醒,命運越是想讓她哭,她反倒越想笑,冷風暗夜裡,她的臉上終是展開孤獨的笑。
天國皇宮,雍帝看過折子,起身佇立窗口良久,回身淡淡道,「詔告天下,凌王妃因病而逝。對於她的事一概不再追究。瑩妃以正王妃之禮下葬,小世子封為靜王。」
還在襁褓的嬰兒便封王,這是史無前例的事,孫平卻也不多言,開始擬旨。
「凌王去滇南的聖旨還是先不要下了——」孫平心底一顫,雍帝對凌王還真是從未這般真正仁慈過,笑裡藏刀是真的,經常在帝王身側,又豈會不瞭解幾分。
一個月後,凌王府。
聽雪抱過舒祁,「舒夜,你養還是我養,你想好了,你若不能好好待他,便由我來養。」
舒夜靜漠良久,看著那漆黑的眸子,突然抱過舒祁在他臉上親了親,繼而將他送入聽雪懷中,「我想他跟著你會更好。」
看著遠方跑來的舒墨,眸底已深。
聽雪輕歎一聲,再也不想管這是是非非,抱著舒祁出了門。
舒臨風和舒墨進的門中,低喚一聲,「三哥。」
舒夜嗯了一聲,再也沒有回應,只是負手看著外面,只是山巒,卻不知道他的目光究竟落在何方。
凌王性情大變,人人皆知,臨風卻知道他是心底太痛。
舒墨咬著小嘴兒上來晃舒夜的手,小心道,「三叔笑一笑嘛!父皇說娘其實沒有死。」
舒夜低低看向舒墨,那眸子真是乾淨,可惜是舒軒的兒子。
舒墨不死心,將他拉下,勾住他脖子在耳邊悄悄說,「那聖旨是騙人的,父皇對我說的,娘會回來的,三叔不要傷心了——」
見舒夜只是看著他不說話,舒墨小嘴兒一翹,把臨風拉過來,「不信你問七叔,他也知道的,娘真的沒死——」
舒夜摸摸他的頭,微微一笑,「我知道了,我不傷心。」回頭對臨風道,「去墨夷求婚的旨擱置了那麼長時間,好不容易快要寧息了,為何又去請旨。」
臨風微微一笑,眉宇間稚氣在一個月內八分逝去,這樣英朗的少年彷彿一下子長大了,「去墨夷也沒什麼不好。」
舒夜自是知道他的想法的,也不再多言,抬手覆上他的肩膀,「去了墨夷,凡事多長個心眼兒,一切小心。」
身在皇家,誰能一直單純呢。
臨風點點頭,「三哥滇南之行,也要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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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竟然覺得可以結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