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逃亡(上)
他安靜下來,讓她忘了他,這是多麼令人痛不欲生的事,可是——
告訴她,其實我早就厭倦你了——
自始至終我不過是不甘你對我的漠然,如今你愛上我了,我可以拋棄你了——
我有妻有兒有家國江山,跟你這場曠世遊戲也該結束了,我怎會拋下他們——
……
多麼拙劣的借口——
可是思緒這樣亂,只這樣想自己已經心如死灰,怎麼對她說出口。
對這那長天呼嘯一聲,只把塵寰落空,把心撕裂,痛到深處,也就不會痛了。
待到臉上再無一絲漣漪,策馬風中。
回到府中,未及步向蘭苑,管.家卻已經面色慌張的跑過來,「王爺,出事了。」
舒夜大步走向蘭苑,「毒發作了?」管.家慌忙跟上,「王爺,王妃不在!」
身形驀然一頓回過頭來。
管家雖然害怕此時的凌王,卻.知道輕重緩急,「王爺,今早侍衛看見聽雪公子和王妃一起走了,剛剛獲悉已經出城,衛統領已經領兵待命。」
管家見凌王緊攥的拳頭裡滴下血來,眼底血絲如.霞,管家一顫,知道此次非同小可,雙膝跪地,「王爺三思——」
府內下人全部跪地。
此時的舒夜眼底烈焰灼灼,狂,亂!
聽雪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瞬間有了答案,他和她之.間亦有了結局,難怪性子冷淡的她昨晚可以那樣勾yin*惑他,她早就想好要走了,只是欠他一份債,她是在償還!
這樣她就可以放下他,可以舒心的走——
是啊,不走她會死,走了,也未必活下來,難怪不告.訴他,原來有些東西兩個人堅如磐石也承擔不了——
她相信她愛他,.但是當生死來臨,當苦難降諸,還能留下幾分。
我苦苦等你,你說你也在苦苦等我,我們究竟等沒等到對方——
可是此時此刻,我想要回來讓你離開,你卻早已和聽雪離開。
等來等去,驀然轉身,究竟是我要棄你,還是你棄了我!
最後相互拋棄,我們之間,是否還有明天。
「王爺!」衛增一身戎裝上前領命,「剛收到急報,王妃已經到了季川城。」
見舒夜背過身去,卻只是不說話,衛增又道,「二人傷了守城侍衛,蘇相請了皇上的命,親自帶病去追捕。」
衛增等人深知舒夜對這王妃的感情,如今她竟然和聽雪公子私奔,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看到那顫抖的雙肩逐漸平靜,衛增單膝跪地,「請王爺下令,我們現在去追捕,若是蘇相領了先——」
舒夜回過身來,眉目間帶著深深倦意,所有人發現叱吒風雲的凌王彷彿瞬間老了很多,他只是揮了揮手,「都下去吧。」
「王爺!」衛增大膽直言。恰次時刻,舒祁的奶娘抱著孩子跑過來,孩子哭的甚是厲害,奶娘撲通一聲跪下,「王爺,瑩妃一早回了相府。您還是讓統領去吧,如今還沒回來,大概也是出城去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舒夜淡淡道,「都走了這王府豈不是更清靜。」轉身對衛增道,「不必追,都回去吧。」
愛到不能愛,聚到終須散,繁華過後成一夢。
千絲萬縷的愛恨糾纏隨著他緩步而去。多年以後,衛增想起此時此刻,都知道,一切都在此刻,此後他變得深不可測,以後他性情大變,都是源於此刻。
奶娘看舒祁還是哭的厲害,心疼的掉淚,「這孩子從早上一直哭,哭的撕心裂肺——」回頭對舒從擔憂道,「管家,我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的發生——」
管家無奈的搖搖頭,「瑩妃跟蘇相去追她哥哥,能出什麼事?」長歎一聲,「倒是王妃——」又歎一聲,「怎麼這麼糊塗!」
奶娘還是覺得心跳的厲害,抱著舒祁哄著,「乖,額娘很快就回來的,乖,不哭——額娘很快就回來——」
季川城接到上頭的秘令,城門口盤查慎嚴。
「看著樣子以後都要走夜路了——」聽雪將姝寒扶下轎子,找了一家客棧,姝寒看那人神色,便知道和聽雪是熟識的,便放心的跟進去。
那會兒昏昏欲睡,不知道聽雪給她吃了什麼藥,精神好多了。
「沒想到這麼快,季川城都在搜捕。」
聽雪把她扶到榻上,「睡一會兒吧,沒事的。」
姝寒嗯了一聲,靠在聽雪身上,卻怎麼也睡不著,「聽雪,你說他是不是已經帶兵來了。」
聽雪安撫道,「若是雍帝有意加深蘇家和舒夜之間的隔閡,倒是有可能兩路齊發,不過現在只是蘇瑞帶病來了,放心,有我,誰來都沒有關係。」
姝寒怔怔道,「那他是知道事情原委了。」
聽雪低歎一聲,「以後你要忘了他,不然就會毒發,比今日上午還要嚴重。」
見她不說話,自己亦明白有些人有些事怎麼會是想忘就忘的,將她深深擁入懷中,「你說過誰離開誰都可以活下去,人生如棋局,我們不過是其中一顆小小棋子,當我們無法改變,就不必怨恨,不如專心弈子,總有峰回路,絕處逢生,以後由我護你一生可好。」
姝寒淡淡抬頭,眼底愈見清明,抬手拂過聽雪清冷的眉眼,「我真是罪孽深重,欠了一個,負了一個,如今又把你拉入紅塵萬丈。」
聽雪微微一笑,風清月白,「你說的好,何必為了那些兒女情愁要死要活,我們兩個,知己也好,朋友也罷,親人亦可,我只是想要護著你。」
姝寒靜靜靠著她,眼底若水明淨,「我何其有幸,能遇見你們。」
愛過恨過,也便這樣了吧,姝寒靜靜道,「聽雪,我想起我們剛剛見面的時候,只記得繁華落盡四個字,此時此刻,便總覺得繁華當真落盡了。浮華人生,轉瞬成空,愛恨情仇,皆如一夢。」
聽雪輕輕將她放在榻上,蓋上被子,「傻丫頭,你怎麼忘了碧海潮生——」
他眉間一憂,繁華落盡,他若含笑,碧海潮生。
這便是聽雪,如今的他只對她笑,無時無刻不告訴她,碧海潮生。
對她微微一笑,起身走向這間屋子一側的琴。
姝寒閉了目,但聽的他指間流出的清音,月華深處,雪花飛流。
繁華落盡,人堪悲,任君惆悵凡塵。
碧海潮生,人無喜,任君瀟灑一生。
姝寒那一日的碧海潮生,他早已經刻在心底,指間流出和她那日竟是同樣的意味。
他在側,白衣似雪,世間只餘那一襲白衣,溫潤眼眸,還有那碧海潮生,歷經一切,只有他,還在一側,為她撫琴,琴音中,姝寒靜靜睡去。
直到暮色時分,姝寒被聽雪輕輕搖醒,姝寒起身轉了轉身子,身子骨輕鬆的很。
聽雪笑道,「看起來好多了。」
姝寒略一思忖,「我們是不是換個打扮。」
聽雪從拿過衣服,原來早已準備好了的,有一身是老人衣服,一身是村姑打扮。
姝寒抬手搶了老人的衣衫,「你扮女子比我形象。」
看她眉間難得有絲笑意,聽雪乾咳一聲,終歸是換了那身衣衫。
城門口,聽雪小心跟守衛說著話,姝寒聽不清他具體說的什麼,但聽的一句「老父病重,出城求醫——」便覺的眼前一亮,轎子被人掀起來,姝寒捂著嘴咳嗽起來,那人見一個老人鬍鬚都白了,拿袖子擦剛咳出的血,病的是在是不輕,回頭又見那村姑眉間極是無助淒涼,心頭不禁一軟,主要是那丫頭眼波一轉,他的魂都要飛了,但想如今上頭要來人,心裡狠狠壓抑,抬手放行。
出了城門,剛上官道,聽見外面簌簌的腳步聲,轎子停了下來,姝寒心神一惕,明白幾分,摸摸袖內銀針,探身跳了下來。
果然火把照的通亮,士兵已經將此團團包圍,蘇瑞為首在前,臉色鐵青的看著聽雪,他知道自己的兒子是何等冰雪聰明,季川城的兵哪裡是對手,唯有在城外守株待兔。
蘇瑞氣極而罵,「你做的這是什麼混賬事,你這是什麼傷風敗俗的打扮!真是給蘇家丟人!」
聽雪淡淡一笑,抬手掠掉頭飾,青絲如墨披散下來,「我自是丟我的人,和你有什麼關係。」
蘇相壓下怒氣,知道聽雪的性子,卻還是忍不住罵了他,雍帝忍他那麼多年,他是非得逼雍帝對他動手不可。
蘇瑞向前走了兩步,「跟我回去!」
聽雪說,「你覺得可能嗎?」身子向後一退,將姝寒護在懷中。
蘇相氣的鬍子發顫,「你——我是為你好啊——」一碰到聽雪,權臣束手無策,突然對姝寒道,「王妃,老夫勸你們還是回去,你們作出這樣的糊塗事,即便是天涯海角,凌王也不會放過你們。」見姝寒不語,真誠道,「就此回去,老夫去求情,就說你們半路悔過自己回來的,肯定會從輕發落。」
姝寒淡淡道,「不必,蘇瑞,我們之間的賬還沒算,你的好心就不必對我說了。」
「姐姐——」一聲輕柔的呼喚,蘇瑞身後來了士兵打扮的人了過來,夜色遮不住嬌媚的容顏,蘇瑩瑩往前走了一步,「姐姐——回去吧。」瑩瑩眸光中是從未有過的坦然真誠,「你走了,他便會遁入空門,你不心疼嗎?你走了,他便心如死灰,你真的可以灑脫的走嗎?」
蘇瑩瑩突然上前拉了聽雪的手,「哥哥,曾經我對你說,把陌姝寒帶走,不然舒夜永遠不會知道我的存在,可是哥哥,對不起,我如今知道,姝寒是舒夜的命,舒夜是我的命,舒祁也是我的命,你們這一走,便是三命俱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