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愛別離(中)
「我不如就這樣遁入佛門,寧願再也不想你不見你。」
在那樣無言而漫長的禁錮之後,沒有解釋,沒有質問,只是那樣無可奈何的絕望,轉身而去。
姝寒眼底漸漸空下去,再也沒有他窒息的眼神。
舒夜,你絕望沒有等到我,你卻不知,我亦沒有等到你——
月色那樣涼,姝寒赤足下榻出院,不知道走到了那裡。
真的要走了,眼底是平靜的,心中卻始終迴盪著那些過往,如落花般層層剝落,層層侵蝕,層層告別。
他說,放開一次足以後悔一生,你以為我還會再放手嗎?
他說,好,我等,多久都可以。
他說,我只是想你簡單無憂。
……
足下冰涼,心底如霜,竟是從未有過的痛。
在聽雪似水的眼眸裡,可以.平靜的對待生死,在舒夜絕望的轉身後,竟是如此的痛徹心扉。
突然不想等了,今夜走吧,再也不.要見到他,不要見到他的痛,不要知道他的誤會,舒夜,我要永遠的離開這個世間了,你知不知道我第一個想告訴的便是你,可是,永遠不能告訴的也是你。
抬眼蒼穹,瑩瑩中一絲冷光模糊月華。
從來不相信海枯石爛,從來不懂得一見鍾情。
竟是對的。
靜靜的坐下,足尖挑起串串水珠,那冷直入骨髓
姝寒告訴自己,不要沉溺,自己.容不得他另外的感情,容不得他不等自己,他畢竟是王爺,即便已經與子成說,即便已經兩情相悅,可是這世上有一種東西叫情深緣淺,比情深不壽還要殘忍。
靜靜的望著水底的月影,亦映著姝寒清明的冰眸,.舒夜,等到這月影逝去,我們再不相見。
足一點點冷去,眸光一點點平靜,直至如似水再無.漣漪,往事一幕幕展開再收起,如夢似幻,那圓月已經被玉階遮了去,只餘殘月。
姝寒動了動已經麻木的雙足,時間到了。
可是足下竟已經凍得沒有知覺,姝寒看著那月.影漸漸逝去,眼底最後一絲清光寂滅,足下沒有知覺,便轉身向後爬,拖出自己的雙足。
忽而看見那遠.處身形,手上失力,便向後滑去,身子便沒入水中,卻又在瞬間被人抱起。
「你幹什麼!」舒夜眼底是不可抑制的痛。
姝寒好不容易不再咳嗽,對疾走的舒夜淡淡道,「你放開我。」
舒夜低眉看著她蒼白的臉色,眼底泛起痛色,低首在她耳際歎息一聲,「對不起——」
姝寒只是淡淡道,「我們緣分已盡,你放開我。」
舒夜緊緊抱住她向外東廂溫泉走去,姝寒抬手向他臉上打去,舒夜卻一動未動,姝寒微微一怔,繼而閉了眼,就此安靜。
舒夜抱著她步入霧氣氤氳的泉水,緊緊的抱著她,彷彿一放開她就再也消失不見,彷彿她會幻化而去,像剛才那樣讓他心如死灰。
溫熱的泉水漾上來,舒夜將她抱在懷中,姝寒只是靜靜的不動,眼底意味不明,只是安靜,舒夜看著她那心便碎了去。
舒夜柔聲道,「說句話好不好——」
姝寒唇邊泛開絲笑意,卻比哭還難看,有時候舒夜寧願她哭,她笑的時候總是那樣無情。
「我失寵落水,王爺才來關心我——」姝寒低眉笑道,「真好——」
舒夜瞬間明瞭意思,「寒兒,你別這樣,我從來沒有以為你在邀寵,今天上午我沒有那樣的意思,我只是拿你沒辦法,你就當我口不擇言——」
姝寒低頭不看他,舒夜捧起她的臉,柔聲道,「是我在討好你,哪裡有時間誤會你在討好我——」
姝寒側眉不理,舒夜低下頭來,「我是醉了才說那些混帳話——你明知道那是陷阱,仍然讓聽雪步步為營,我卻只能旁觀——」
「那天回來,卻又發生了瑩瑩的事。」
感受到懷中人瞬間一僵,舒夜略帶歉意,「自從兩年半前你走了,我其實很少碰別的女人——」所有被臨幸的妃子都是要喝藥的,即便王妃蘇瑩瑩也不能例外,可是蘇瑩瑩卻自己偷偷把藥換掉了,但是這個舒夜畢竟沒有說出口,他知道姝寒聽了心裡一樣會不舒服。
舒夜湊到她頸邊酸澀道,「我知道你肯定不能容忍這些,我心裡內疚,於是我不見你,那樣你也許會以為我是因為聽雪誤會你,你的性子,絕對不會在我的誤會中離開,那樣你肯定還能多呆一些時日,我才會處理好這一切。」感受到她頸子冰涼,心中微顫,「絕對不會是閤家歡,你該相信我自然是知道你的,怎會那樣委屈你。」
「雖然你漠然,我還是忍著,我知道你受苦了,偏偏那天——」
「是,那天見我送走楚殤,心裡未結疤的傷口又開裂了——」姝寒靜靜說著,勉勵掩藏著那份怒意。
舒夜低歎一聲,將她攬入懷中,「我們那樣波折,那樣心酸,我總恍惚以為我等到你了,可是那天看見你為了楚殤流淚——」
姝寒冷笑,「你如此懷疑,為何不去問我,不去問個清楚。」
舒夜卻也澀澀一笑,「瑩瑩的結尚未解開,我哪裡有資格去問你,況且那次我是真的傷透了心,回頭又見你和瑩瑩相聚甚歡,我真的有些心力交瘁,那麼久了,我在你心中究竟是怎樣——你越是對瑩瑩和孩子好,我就越是心痛——」
「我想總會過去的,蘭苑幾步之隔,我卻不敢涉足,日夜成思,我卻不敢見你,我怕如今的我一句不小心就會把我們逼到支離破碎,你便轉身而去,讓我再也看不見——」
感受到懷中僵硬漸漸柔軟,舒夜扶住她的肩,滿眼翻江倒海的哀痛,「可是今日我才發現原來你已經準備要走了,你是想好了,決定了,要棄我而去了——」他的聲音逐漸沙啞,他的眼底佈滿哀痛。
姝寒突然轉頭背過身去,清明冰冷的眼底終於泛起絲絲哀痛,「你還是這樣自以為是——」
舒夜從背後環住她,「我們之間,隔了那樣多的人,那樣多的事——」他眸子一哀,和那個權傾朝堂叱吒風雲的凌王沒有一點兒關係,「可是我從來沒有放棄過,我是那樣愛你——可是你要走,你讓我拿你怎麼辦——」
「你寧肯像剛才那樣折磨自己,你寧肯離開,也再也不要我——」
舒夜痛楚的閉了眼,「你知道我什麼都沒有,這世間我只有你——我是那樣愛你——」
感受到懷中人的顫慄,舒夜身子一轉,站在了姝寒面前,卻愣在了那裡,憔悴的臉上兩行清淚無聲的流下,看的他心底直疼到骨髓裡,下意識抬手去拭她的淚,姝寒卻抬手去擋他,被舒夜緊緊箍在懷內,姝寒拚命掙扎,掌落成拳,化成哀傷,發狠般落在他身上。
舒夜一動不動任她發洩,任她打,姝寒似乎不能解氣,心底多日委屈心酸決堤,多少個夢境他來撫摸她的眉眼,醒來他卻不在,那月影消逝的瞬間,她以為她再也等不到他——
一口咬在舒夜肩上,咬得那樣的狠,直至有血紅落入水中。
舒夜咬了牙不肯出聲,「只要你不離開——寒兒,你怎樣都可以——」
姝寒咬得無力了,伏在舒夜起伏的胸膛任淚如雨下。
舒夜深深的摟著她,似乎有些小心翼翼,如獲至寶,竟是一句不敢再說,他怕她轉身而去。
姝寒漸漸平息呼吸,閉了眼不說話。
舒夜竟不願意打碎這片刻,如今對她失去感是如此強烈,如此刻骨銘心,什麼都不問了,什麼都不說了,你在,就好。
不知道過了多久,溫泉水自動換了好幾次,舒夜見她倒似是睡了,一動不動的任他抱著,眉間自如安心,小心翼翼的將她打橫抱起,在水中摸索著踏上玉階,來到淺池,緩緩坐下,將她抱在懷中。
抬手握起她的柔白的足,剛才肯定凍壞了,還是要用溫泉水好好浸泡,還有她的身子,穿的那樣單薄在院子裡靠著水池坐著,剛剛抱在懷中時,竟然和冰一樣。
微微猶疑,小心去解她衣衫,感受到她眼睫深深一顫,知道她定然是沒有睡,他只是不知道,她也是不願意打碎這片刻靜好。
舒夜見她並不反抗,便去仔細解她衣衫,那樣單薄,輕輕一褪,冰肌玉骨便浸入水中。
姝寒突然抬起頭來,灼灼盯著舒夜,舒夜以為他的冒犯肯定激怒了她。
卻不可預料的被姝寒的雙臂纏上頸子,被她輕柔而百般意味的吻覆了唇齒,舒夜腦海中突然一片空白,卻聽見姝寒夢幻一般的聲音,「我只是要告訴你,你等到我了。」
舒夜只感覺到人生陰霾的天空豁然艷陽乍現,那樣猝不及防,那樣的跌宕驚心,卻令他歡喜。
唇齒輾轉,他相信他真的等到她了,不然不會有這繾綣萬千的纏綿,不然不會從她眼底看見那樣刻骨銘心的意味。
「送走殤,是因為我想讓你等到一個完整的我。」姝寒抬起頭喘著氣告訴他。
舒夜卻再也等不及,再來尋她的唇,那樣無休無止的纏綿,直至她再也無力的呼吸,才緩緩放開她。
將她攬入懷中,一生一世再不放開,他是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