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相見恨晚（下）
「媚娘，誰要你多嘴。」
就在媚娘無措應對姝寒的要求時，床上的聽雪淡淡開口。
姝寒回過頭去，卻見聽雪突然厭煩道，「你不用可憐我，我自有我的打算。」
姝寒盡量平靜道，「師兄——」
聽雪不耐煩道，「你的舒夜怕是在府裡都等急了，你還在這裡幹什麼，讓我看著礙眼嗎？」
聽雪突然起身抬手搶了姝寒手中信，撕了個粉碎，「現在兩清了，你不用覺得欠我什麼，你自去陪你的舒夜，以後都不要再找我。」說罷抬手把那紙片灑了漫天，洋洋灑灑落在白衣。
姝寒看著疾言厲色的聽雪，這哪裡是聽雪，忽然大喝一聲，「聽雪！」
聽雪忽而側過臉去，回頭擠.出一絲笑，「你別聽媚娘瞎說，我只是喝醉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
那樣揪心的笑在那清絕憔悴的.臉上顯得那樣力不從心，那樣虛偽，姝寒搖搖頭，突然抓住他的雙肩，「你醒醒，聽雪不是這樣的！」
媚娘擦著淚退出房門後，卻低.低長歎了一聲，究竟誰對誰錯，究竟誰欠了誰，公子，你這樣做，到底值不值得，她可會明白，她明白了，可會回報你。
姝寒握住聽雪的手，看著他的眼睛，「聽雪，你一直縱.容我，寵著我，在我最需要的時候會來幫助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聽雪閉眼澀澀道，「朋友？恨不相逢未嫁時，還君明珠.雙淚垂，我一生清心寡慾，唯有你一個，卻又為何相見恨晚。」他緩緩睜開清眸，怔怔望著她，「若是我們相遇在先，你可會——」
姝寒迎著他期許的眸光，真誠道，「聽雪，你知道這.半年我為什麼一直沒有找蘇瑞報仇嗎？並不全是因為給舒夜添麻煩，還因為我知道你雖然不喜歡他，但並不希望他死，而你在我心底和陌陵一樣，一樣的重要，不是不想給陌陵報仇，只是因為我不想失去另一個陌陵，你對於我，是師兄，是哥哥，是親人——」
聽雪心中動容，.真好，如今的她竟然學會寬容，大概懂得尋歡的人有了所要珍惜的，也便對仇恨不難麼執著，可以這般看待了吧，可是，造化這般弄人。
聽雪閉了眼，「你走吧，我不是你的親人，更不是你的陌陵。」
姝寒乾脆也不理他，抬手拿浸了水的絲絹給他擦臉上污漬，聽雪一抬手，擋了回來。
姝寒無奈至極，又有些心疼，轉過身走了幾步，總覺得哪裡不對，又回來俯下身，湊到他面前，「為什麼會這樣——聽雪，站起來好不好——喝酒之前你還好好的，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你告訴我好不好？」
聽雪緩緩睜開眸子，深深看盡那秋波深處，情波湧動，就在姝寒以為他會訴衷腸告訴她什麼的時候，腦後一緊唇便被聽雪吻了去，姝寒大驚之下狠狠掙開，顫抖著雙手站起來。
聽雪嗤笑一聲，「不用感覺不可思議，這便是你想知道的，除非你能陪我一生一世，否則不要打擾我。」
姝寒步步向後退去，「聽雪，為什麼會這樣，聽雪，怎麼會這樣！」轉身而去。
聽雪淡淡睜開雙眸，眼底銀輝明淨，就知道她那樣的心思會懷疑，會跑回來，他便真的吻了下去。
就在昨天，他已經想退出紅塵了，或者，根本未曾涉足過，若非因為她，若非因為第一眼看見義父那封信，他便動了凡心，淡漠的心有了紅塵中的奢望，但是在見證了她和舒夜的點點滴滴，他想他還是做個孤獨的檻外人，可是，一夜之間他想盡了一切辦法，如何讓她活下去呢。
那麼就讓他也放肆沉淪一次吧，吻上她的唇，感覺她眼底的無奈與憐惜，心底竟然會痛。
紅塵萬丈，他自己跳進來的，是緣是劫，知道那個劫是她，那麼他甘願一試，只要她能好好活著。
他知道，今日過後，再也不是那個孑然一身冰心無礙的聽雪公子了，唇邊一絲苦笑，他們的心思這樣相似，他若是通透的，那麼她便是聰慧的，棋逢對手，他要不多一個軟弱，怎麼應付的了她。
「姑娘，這是聽雪齋，不能隨便進，姑娘——」
「聽雪齋，他果真在這裡麼？」歡娛動聽的聲音令面色剛剛淡靜色聽雪眉心一斂，這個丫頭怎麼那麼難擺脫。
那嬌俏容顏闖進來的時候，歡呼一聲，「你果然在這裡，聽雪，聽雪，我終於找到你了——」
「聽雪，聽雪，誰欺負你了——」看到風姿似仙的聽雪如今這番憔悴模樣，墨夷小公主心疼的難耐。
「我沒事。」聽雪抬手擋開她，淡淡而語。
「聽雪，我把王都翻遍了，也找不到你，然後我把墨夷都翻遍了還是找不著你，後來我到鄰國去找，可是總也找不到你——」桃花面上帶著看見聽雪的歡欣，又有著淡淡的憂傷。
聽雪平靜的看著她，「你既然知道我行蹤不定，又何苦找我。」
小公主湊到聽雪面前，眼底滿是少女情愫，英氣的眉目間全無羞澀，率性而坦然，「還是那麼漂亮。」
從小看到他，她的心跳都會加快，那樣風華絕代的面容，那樣玉珠冰濺的玉音，還有他的琴，他的畫，他的一舉一動，他的一顰一笑，直到十三歲那年她第一次知道世上有**這樣一個詞語，她想她的魂魄在初遇時便被聽雪帶走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秋波婉轉處都是灼灼柔情，逼視在聽雪從容而淡靜的面容上。
聽雪冰唇一斂，語氣淡漠，「七色。」
七色公主往後坐了坐，斂了花色，「好吧，你別生氣，我安靜。」她最害怕聽雪斂唇，這副表情雖然迷的她神魂顛倒，偏偏這副表情一出，聽雪肯定不再和她說一個字。
七色抬眼看著聽雪良久，低聲道，「跟我回去好不好？」
聽雪抬眼看著她，「七色，我告訴過你，今生不會娶你。」
明媚的眸子染上哀色，繼而笑道，「父王他不管我了，不要你做官了，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為什麼還不能娶我？」
媚娘在旁心驚，她ji院裡這樣大膽率性的姑娘也少見。
聽雪想了想，抬起頭來，對那雙期待的眸子，靜靜說道，「我不娶你，和你父王無關，我不娶你只是因為我不喜歡你。」
雪膚花貌瞬間無色，眸子裡淚花湧動，小公主咬了牙，「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媚娘在心中輕歎，又是一樁相見恨晚。
聽雪對她的傷心熟視無睹，「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有為什麼。」
他的眼底淡漠而無情，淚珠滑下來，七色握緊拳頭，「千山萬水，我追你而來，你就是這樣告訴我，你不給我一個理由，我決不放手。」
聽雪眸光微闔，「媚娘，送客。」
七色回轉身去，英氣的眉目間哀傷漸去，「你聽好了，我墨夷七色一生一世決不放手。」挺胸抬頭颯然而去。
媚娘心中大讚，這個小公主倒是難得一見的性情女子，她心中倒是想著那個陌姝寒哪裡有這個小公主癡情，而且是個王妃，公子，唯讓人歎。
姝寒和七色卻是不同，可是她此刻她心中卻也無法平靜，總覺得哪裡不對，喝酒之前，聽雪那樣安心的話，永遠不要擔心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而已。
可是，為什麼突然會這樣，從認識聽雪開始想，初見時聽雪齋中的他，為了她和蘇瑞爭執的他，賽詩會上提到聽雪人們的歡呼，皇宮隧道中，西山木屋中……
聽雪不可能會這樣，心思便亂了起來。
回到蘭苑，見舒夜在伏案閱卷，掠過舒夜身旁，便坐到床上發呆。
舒夜繼續看著手中折子，溫言道，「是誰走時說要早些回來的，去了一天一夜是不是該罰——」
聽到舒夜的話，心思回緩了些，卻終是迷惑，輕裘在身便倒了下去。
沒有聽到回答，舒夜抬眉望過來，見姝寒眉目間倦色甚濃，放了折子便走過來，伸手覆上額頭，感覺不熱，摟著她將她放到枕上舒服的姿勢，「怎麼出去一天這樣了？」
姝寒怔怔看著舒夜，「舒夜，一個人為什麼會有天翻地覆的變化？」
舒夜抬手除去她衣帽，將被子蓋在她身上，俯身看著她，「會使一個人有天翻地覆的變化，世間大概只有情之為物。」
姝寒心中一動，是啊，從認識她來，舒夜放棄了那麼多，改變了那麼多，二十幾年的堅守為了她重生了一次。
眼底一動微微側臉閉上眼睛，舒夜俯身吻她眉心，姝寒突然伸手摟住他脖子，低喚，「舒夜——」
舒夜柔聲應了她，感覺到她心中藏著事，便把她抱起來攬在懷中，掌心壓下那微亂的青絲，「我在。」柔和期許的眸光籠了雪膚花貌。
直至此刻，姝寒才發現，原來堅韌孤守的心真的在慢慢向他敞開，心底那一絲凌亂竟然渴望他的知道，他的安慰，可是，心中愈見清明，這事情告訴舒夜徒增他的煩惱而已。
他對她才安心吧，紅塵諸事，擾人。
賴在他懷中良久卻終是未語，舒夜也不勉強她，便一直像哄孩子般抱著她，好久，姝寒才低語道，「我們要幫他——」
「好。」什麼都未問，一個字的許諾。
姝寒本不是抑鬱之人，在舒夜懷中終歸是想通了一些，聽得舒夜的回答，心情豁然，想到舒夜剛才定然為她擔心，蹙了眉心，抬手摀住胸口。
果然舒夜緊張的研究起來，「哪裡不舒服？」
姝寒皺眉指指胃口，舒夜張嘴就要喊管家找府上醫者，姝寒展顏笑起來。
知道上當了，舒夜眉心舒展，「怒」道，「竟然欺瞞本王，說吧，怎麼罰。」
姝寒無辜道，「我這裡確實不舒服，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