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西山草木皆兵,姝寒幾乎連出去取水都可以感受到四周無數的眼睛,端著水往回走,眉間一鎖,如今這樣本應是她所期盼,他們兄弟決裂,反目成仇,可是舒夜卻是這般樣子,她可以用舒墨威脅雍帝把舒夜帶走,然後一起對付雍帝?可是舒夜雖然不提,她卻知道如今他絕不可能完全退出,和雍帝站在相反的立場上。
他本已傷痕纍纍,那麼遺詔的事怕是一把灑上傷口的鹽吧,況且遺詔的事她還沒來得及查清楚。
是呵,那太難了,讓一個人背叛二十幾年的信仰,那等於毀了他吧。
手中一顫,那碗一歪,殤,若是你,定然會陪著我吧,不管我幹什麼,像以前那樣陪著我做錯的事,陪著我任性,不問是非曲直,你不會猶豫,對不對,就如同我們聯手除去煉獄獄主,一起逃出去——陪我背叛主人——前世今生,我只有你。
心中有了決定,情,既然給不起,就讓他回到他自己的日子裡去吧,恨,既然已模糊,就讓他從此消失在眼裡,他們各有各的立場,各有各的恩仇。
雍帝那樣的人,逼緊了,便會只給人留一條路吧,那便是死路,若是真威懾到江山,怕是墨兒也只能是他冰冷眼神深處的犧牲了。
「想什麼這麼出神,水都灑了——」溫暖的手握過來,姝寒緩過神來,抬眼看見舒夜明媚而蒼白的笑意,融融的籠在她臉上,溫情而柔和。
姝寒卻不悅的斂眉,「你身體還真是好,這就起來了?」
舒夜寵溺的一笑,「誰讓你出來這麼久,都不見回去。」
「三叔,三叔——」墨兒跑過來拽著舒夜的衣袖便扯,舒夜一個踉蹌差點兒被舒墨扯倒,姝寒一把扶住,對舒墨瞪眼。
舒墨翹著小嘴兒唏噓,「厄,三叔,對不起啊,不過,墨兒餓了,墨兒肚子餓壞了。」他的肚子也果然應景似的「咕嚕」、「咕嚕」的叫了起來。
姝寒挑眉,「不是給你採了一堆野果子嗎?」
舒墨委屈的眨巴著大眼睛,「我的娘啊——那東西實在是太難吃,墨兒吃不下——墨兒從小到大也沒吃過這麼難吃的東西——不然,娘給墨兒烤野*,那個——」
姝寒瞪眼道,「吃不下只能證明你不餓!」當這是旅遊呢。
舒墨委屈的去看舒夜,「三叔,我要見父皇,父皇不會讓墨兒餓肚子——」舒夜伸手摸摸舒墨的頭,「墨兒先去吃果子,很快就會見到你父皇。」
舒墨無奈的點點頭,睨了眼姝寒,小聲嘟囔,「到底多久啊?」被姝寒一眼瞪回來,弱弱道,「墨兒先去吃果子了。」說罷回身跑了。
姝寒扶著舒夜往裡走,舒夜卻握住了她的手反過身來,「走走吧,彷彿好久沒有看到陽光了。」
姝寒知道他心裡不好受,雍帝對他的打擊太大了,能如此不動聲色已經很不錯了。
「你決定回去見他?」姝寒撐著他的身體沿著平緩的路緩緩走著。
舒夜伸臂將她擁住,將自己的身體硬撐起來,「你要記得,縱使我傷痕纍纍,也依然可以保護的了你。」他忍痛擁著她,決不讓自己成為她絲毫的負擔。
長睫一顫,低下眉去,她明白他的意思,「你還沒有回答我。」
「我們不談這些,寒兒,這兩年中,我經常夢見與你一起賞花,看著你在我眼前笑語歡顏,我便覺得整個世間的喧囂都遁去了,所有的人與物都遠去了,沒有是非恩怨,悲歡對錯,沒有江山社稷,沒有朝堂戰場——只有你。」他停下來,伸手拂開她額前碎發,「所以現在的我很幸福,什麼都忘記了,這世間只有你,你在就好。」
這瞬間的山清水袖綰起那溪水明澈,如果日子一直這樣,也不錯。
這一刻卻是那般短暫,山下殺意環伺,姝寒扶著舒夜坐下,不想說話,不想出口傷害他,不想干涉他的立場,突然想把他送回最初的位置,天朝第一權臣凌王爺,無論是要造反還是忠心一生,就由得他自己選擇,因為她知道最後她什麼也給不了,他和她沒有任何關係吧。
這靜靜的依偎,兩個人的心境卻是如此不同,一直看那艷陽衝破烏雲,照亮整個雨天後的清新。
舒夜輕輕握著她的手,「寒兒,我們走吧。」
「去見皇上?」姝寒已然猜到了幾分,可是你有什麼籌碼和他談判。
舒夜淺淡一笑,「他不過是不放心我手中的權,我放開了,他終是會念在兄弟一場的情分上。」
心中動容之餘卻是氣憤,「你認為到了這一步,他還會收手嗎?」
舒夜望向長天,伸手擁住她,面色從容,「相信我,可以保護的了你。」
姝寒不知道他到底準備犧牲什麼,但是知道這權卻是萬般不能放得,想那萬箭穿心的一刻,雍帝又豈止是想射死她,明明是要個凌王救駕以身殉職吧。
感受到舒夜的手越來越松,抬眼看見那臉色蒼白若灰,起身將他扶住,「我們回去。」
舒夜無力的閉上眼睛,「我們去見他,相信我。」
姝寒伸手摸他額頭,竟然又發燒了,知道這是傷口導致,可是他還是不肯放開她的手,抬手拂了他睡穴,如此憔悴,怎麼再拖下去。
心中打定主意,將舒夜帶回木屋後,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和現在的雍帝見面,雍帝那樣的人,怎麼允許自己的驕傲被人壓下。
唯今之計,只有帶著舒墨硬闖了,卻也知道這是最差的一種,出去後是更多無休止的逼迫。把他送出去,她會去見雍帝的,她還有事情沒有辦完。
將舒夜傷口重新包紮好,卻無意間抬眼發現這木屋中裝飾有些似曾相識,東西並不多,但是佈局很熟悉,心中微微一動,難道聽雪曾經在這裡住過。
那一聲似歎非歎的玉音傳來,心中瞬間動容,回眸的那一剎那竟有些莫名的感動,總是在她最需要的時候,他便出現了。
「十面埋伏,你是怎麼進來的?」她欣喜的眸子令他眉間微微動容,他的出現可以令她如此高興,「我曾經在西山住過一段時間,這裡有多少密道自然清楚的很。」
他們並沒有再說什麼,姝寒回身將舒夜交給聽雪,「把他送回王府,謝謝。」她的眸子專注而認真,充滿了信任。
聽雪白衣一揚,冷道,「可以,但是你也得走。」
姝寒輕輕一笑,「師兄,謝謝你瞭解我,那你更該知道我是不會走的。」
聽雪側臉過去,如玉眉目間縈繞清寒。
姝寒向前走了一步,「雍帝那樣的人,不能逼迫太緊的。」
聽雪唇角一挑,「那你回去有用嗎?」
見姝寒不語,倔強的看著他,「你是為了遺詔。抑或是為了舒夜。」
姝寒走到他身邊,「師兄,時間不多了,他已經憔悴成這樣了,你會幫我對不對?」
聽雪回過頭來,「可以,但是你必須一起走。」
姝寒對著聽雪欲抬的手微微一笑,「師兄,別對我點穴,你知道我的,即便是你把我弄暈了,我依然回跑回皇宮,除非你一輩子都別讓我醒。」
聽雪無奈的歎口氣,「那天沒有把你帶出來我已經有些後悔了。」
姝寒突然柔聲道,「師兄,我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你都容忍了,再寵我一次好不好?」
聽雪仰天良久,終歸是從她懷中接過了他,「我相信你不會讓我遺憾終生。別說對不起,我等著你下一次笑著給我說對不起。」
姝寒點了點頭,謝謝,謝謝你總是這樣的信任與放縱。
聽雪抱著舒夜走出去,你總是讓我無可奈何。